这样的贱人就该死！
　　 死！
　　 滴嗒。
　　 为什么？
　　 滴嗒。
　　 为什么要丢弃我？
　　 滴嗒。
　　 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做……
　　 滴嗒。
　　
　　 大雨纷飞，纷杂的脚步踏碎了地上的积水。
　　 “她受了重伤，不可能逃远，肯定就在附近，给我搜！搜到重重有赏！”
　　 女孩狼狈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靠着墙壁剧烈喘息着。
　　 已经没有力气逃了。就这样被抓回去。就这样……死？
　　 不！
　　 一只脚踏入视线。
　　 “现在，我值不少钱吧。”她嘲讽地看着来人，“莫斯，作为家族最年轻的科学家，什么样的价码，竟然连你也被吸引来掺合这种走狗才干的事情？”
　　 “真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美丽的公主！”来人有一张文质彬彬的脸，衣衫笔挺，架着一副无框单片眼镜。“不过，我来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原因哦。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救您，而条件是……”莫斯伸出手，轻佻地笑着，“当我的试验品。”
　　 “你不怕家族的人发现？”
　　 “一个异能者试验品，诱惑实在太大了呢。”莫斯的无框单片眼镜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您也知道，家族一直在研究开发普通人异能的方法，可要找一个自愿配合研究的异能者试验品难度也太高了，虽说您现在已经异能被废了，但产生异能的身体指数是不会变的。您说，还有比您更合适的试验品吗，光是想想，都令人激动不已啊。我想，家族的长老们都会支持我的。”
　　 是马上死，还是作为试验品屈辱地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成交。”
　　
　　 这是哪？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好冷。
　　 想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我要报仇！
　　 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各种仪器嘀嗒作响，还有许多器皿装着各色未知的液体，某些液体里泡着的东西疑似人体各种器官，机器人在忙碌地记录着数据。
　　 “您醒了？”有人走进房间。
　　 正是莫斯，他仍然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啊，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家族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以后，您的身份就是我专属的试验品啦！怎么样，兴奋吧？”
　　 莫斯按下一个钮：“既然醒过来了，我们先来读取一下您身体的基本数据吧。放心好了，这一点也不疼。”
　　 一段时间后，琉泪从仪器中走出。
　　 “真是令人惊叹！”莫斯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想到数据会这么完美。我的公主，您不仅拥有完美的容貌，还有一具完美的身体呢！不愧是家族这一代最出色的继承者候选人！失去异能真是令人惋惜呢！”
　　 她打开他的手。“所以呢？”
　　 “所以……”他笑了，“这样的身体，当然是要物尽其用的好啊。您说是吧？好在，我们未来的时间有很多，我会用毕生的时间，来……研究您。”
　　 “你真令人厌恶！”
　　 他不以为意，“我相信您会改观的！”跟着转移了话题：“以后你可以在实验室里自由行动，但未经我的允许不可以碰任何仪器，也不可以去实验室外面。”
　　 “他们放心我在这？”
　　 “当然不，所以实验室里到处都装着监控设备，由专人24小时无间隔监控，向家族嫡系最高领导人直接报告。这间实验室是封闭的，任何人出去都会被打成马蜂窝，包括……我。”
　　 他把她带到一扇房门前：“来，这扇门后是试验品们的休息区，不过现在里面只剩下一个人，所以位置很宽敞，你可以挑你喜欢的房间。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正式开始实验。”说着按了开门密码。
　　 随着嘀地一声响，门开了，琉泪走进去，直到身后的门关上，琉泪脸上的防备才松懈下来，露出脆弱的神情。
　　 只剩下一个人，那么曾经有过多少人？都死了吗？未来的生命，就只能当一个试验品了吗？
　　 当然不！我还要报仇！今日尔等施于我的，来日必千百倍奉还！
　　
　　 “咳，咳！”走道另头传来声音。
　　 “谁！”
　　 “啊，抱歉，吓着你了吗？”少年从房间走出来，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的皮肤白得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阳光，他的身形瘦弱单薄，又不时地轻咳，显得特别虚弱。明明是悲惨的试验品，可他眼神温柔而澄净，站在光影里清浅地笑着，看上去就像跌落凡间的天使。
　　 “没有。”这样的少年，令人难以心生恶感呢。
　　 “我叫璃风，17岁，来这里10年了，是第一批试验品。这些年来的都是男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子来呢。”
　　 第一批吗？
　　 “你叫什么名字？”
　　 “琉泪。”
　　 “琉泪？很好听的名字啊。啊，跟我的名字拼起来，正好是琉璃！”
　　 这种诡异的自来熟……
　　 “我累了。”她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这种时候，真的没有心情打理什么人际关系啊。
　　 而看到突然冷淡的她，璃风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摸了摸鼻子。
　　
　　 实验室，莫斯在给琉泪换药。
　　 “再上一次药就可以了，希望不会留下疤痕。”
　　 “真的吗？”
　　 “嗯。从伤口愈合情况看，一切都很乐观，只是之前伤口太深，又没有及时治疗，即使以超能者的恢复力也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我是问，救我的原因，真的是为了实验吗？”
　　 他的身体有短暂的僵硬。
　　 “冒着被家族绞杀的风险，向嫡系高层提出申请，又费那么大劲把奄奄一息的我从鬼门关捞回来，还会担心会不会留疤，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你所谓的实验？” 她看着他，目光咄咄逼人。
　　 “……当然。”他的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莫斯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药箱：“为了这个项目，家族已经连续投入了10年，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而你，正是实验最后的关键环节。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因为你是个‘非同一般’的‘试验品’。”
　　 琉泪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墙上，若干个监控器发出冰冷的光。
　　 药箱中，药品摆放得乱七八糟。
　　 莫斯低垂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琉泪做噩梦了。“不要！”她大叫着醒来，眼角含泪。
　　 “没事吧？”璃风闻声跑过来，“作噩梦了吗？”
　　 琉泪没有说话，不理他。
　　 璃风揉了揉琉泪的头发：“没关系，我刚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那时也总是做噩梦，觉得很害怕。”
　　 “你会做什么噩梦？”
　　 璃风苦笑地摸摸鼻子，“很多，梦到怪兽，或者妖怪，从床底或是墙角爬出来，想要把我吃掉。有时会梦到突然地震了，或是掀起了大海浪，把我淹了，埋了，然后我就没有了。更多的时候是梦到家里人，家里人的样子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可梦里却知道那个是妈妈，在梦里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每次都是哭着醒过来。”
　　 “你是到这里来的？”
　　 “7岁那年，战火燃烧到家乡，我跟家人在逃难时走散了，后来是琉家收留了我。开始像我这样的孩子很多，后来慢慢地只剩下我一个，后来每年都有孩子来，可是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
　　 10年，这个少年在这个地方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经历了太多的分离，见证了太多的生死。
　　 他对琉泪笑了笑，“现在你来了，我会陪着你，所以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陪着你。这句话，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琉泪的思绪飘到好久好久以前。还记得在小时候，他们一起玩，他们牵着她的手，他们的手大，把她的小手紧紧地圈在掌心，他们亲昵地叫她小妹或小泪。她跌倒了，他们会心疼地把她扶起来，揉揉她的头发，说：“小泪不哭，哥哥会陪着你。”
　　 “谁？”璃风看着她，眼神是那么温柔，跟当初的他们一模一样。
　　 “我的哥哥。”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琉泪谋杀家族嫡系，证据确凿！”
　　 “这样的贱人就该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泪水从眼中滚滚而下。为什么，曾经最亲密的人，会变成敌人；曾经爱护你的人，会想要你死。
　　 “别哭。那就让我当你的哥哥。”璃风轻轻地抱住她，“我在此立誓，我璃风，会像哥哥一样守护琉泪，直到永远。”
　　 “璃风……”
　　 “不哭了哦，”他的笑，温柔而明亮，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哥哥希望琉泪今生永不再流泪！”
　　 他会逗她开心，会把她气得哇哇叫后，又用花瓣拼成文字道歉来哄她，会无奈地点着她的额头对她的任性宠溺地摇头叹息。
　　 试验品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墙角处，监视器安静地录制着这一切，这些画面一一将被记录在实验室的记录仪里。试验品的休息区，监控记录试验品的实验后续反应，是实验研究的一部分，独立于家族监控体系之外，受试验室监控。
　　 莫斯看着投射出的画面，面无表情。
　　 一旁的实验台上，有一只试管独立在众多试管之外，编号768324。
　　 莫斯松开握紧了拳的手，拿起这支试管。
　　
　　 “最近您的心情似乎不错呢！”莫斯对琉泪笑嘻嘻地说。
　　 璃泪没有答理他。
　　 “今天我们要注射一种新药。”他看着她，“跟以往不同，可能会让你觉得很不舒服，如果挺不过去就告诉我。”
　　 “要实验就快点！”璃泪冷冰冰的。
　　 蓝色的药剂在注射器里发出妖异的光芒，像是一种巨毒，而琉泪静静地看着它被注射到自己身体里。
　　
　　 尽管已经作了准备，可痛苦仍然出乎意料。“啊！”琉泪控制不住大叫，一阵昏眩。
　　 “琉泪！”
　　 琉泪清醒过来，挥开莫斯的手。“我没事！”
　　 莫斯抬手欲语。
　　 “没事的话，我去休息了。”
　　 最终，莫斯的手垂下。
　　 琉泪倔强地挺直了背脊，快速地按下密码，直到门在身后合上，才扑倒在地上。
　　 “琉泪你没事吧！”璃风急急地过来，扶起她。
　　 “哥，我没事……”
　　 璃风松了一口气。
　　 “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次没事，可是不知道下次会不会有事，不知道可以活多久，不知道因为什么死掉。以前的那些人，就是这样一个个消失掉的吧？”
　　 “哥，你甘心吗？”
　　 璃风紧锁了眉头。“不甘心又有什么用，10年了，我被困在这里10年，不知道家人在哪里，妈妈是不是在找我，是不是一直在哭，我做梦都想回家，可是又有什么用。以前不是没有人偷跑，可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琉泪咬了咬牙：“不！我相信一定有办法离开！”
　　 璃风想了想：“办法……再等等好吗，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等得太久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出去！”她踉踉跄跄地独自回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璃风出神了很久。
　　 之前的小小幸福，几乎已经治愈了她的伤痛。而这一次的实验，差点丧命的那一刻，仇恨再次熊熊燃烧。不可以就这样沉沦，不可以等待命运，一定要离开！一定要报仇！
　　
　　 夜深。
　　 琉泪偷偷地打开门，蹑手蹑手地打开休息区的门。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
　　 是璃风。“就知道你等不及了，这样也太鲁莽了。”
　　 “我实在不想再等了。就当是我任性吧。哥哥，你让我去吧。”
　　 “既然要走，怎么能丢下哥哥。”璃风笑了，还是那么温柔，“等出去后，没有哥哥，再作噩梦怎么办？”
　　 “来，准备……”
　　 璃风已经在这住了10年，整个实验室除了莫斯没人比他更清楚，于是璃风领路，避开实验室内巡逻的机器人向出口摸索而去。
　　 途中部分无人区会有激光封锁，琉泪轻松跃过。璃风则是小心翼翼地狼狈爬过，“啊，差别真大。”
　　 “不用沮丧，虽然失去异能，可是从小被当继承人培养，光凭速度三二个武装机器人也打不到我呢。”
　　 二人一路有惊无险，相携着向出口跑去。
　　 出口就在眼前。
　　 马上，就能冲出去……
　　 出口处，莫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武装机器人。
　　 “我说过，实验室里遍布24小时监视，任何异动都是直接向家族嫡系报告，你们是逃不掉的。”
　　 琉泪咬了咬牙。出口近在眼前，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小泪，我数到三，一起跑。”璃风轻轻地说。
　　 一。
　　 二。
　　 三。跑！
　　 他们从莫斯的身边擦过去，没有回头。
　　 “碰”，“碰”，“碰”
　　 璃风腿上中了三枪，跌倒在地，汩汩地流着血。
　　 “哥！”琉泪回头扶住他。
　　 “不要管我，你快跑！凭你的身手，二台机器人打不到你的！”
　　 “不！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这么鲁莽！我绝不会丢下你！”
　　 “琉泪，不要走。外面早就被武装机器人包围了，任何人从这里出去都会遭到无差别攻击，不要出去，你会没命的。”
　　 莫斯看着她，眼睛不再是往日的轻浮模样，有着淡淡的忧伤：“在这里不行吗，在实验室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行吗？活着，不行吗？”
　　 “不！”琉泪眼中含泪，“我不要这样屈辱地活着！”她看向璃风：“即使是去死，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璃风笑了，一如以往地温柔：“当然。说好了，要一起走的啊。等到出去，我们找一个美丽的地方，每天都要快乐地在一起。”
　　 她搀起璃风，向外冲去。
　　 莫斯闭起双眼。
　　 自由的白光在出口外召唤。毫不犹豫地，踏进自由里。
　　 “小心！”
　　 琉泪被扑倒在地，单薄的身躯挡在她的上方，他紧紧地抱着她，不仅仅用手，她感觉到有个温暖的东西将她整个地环抱住。
　　 “碰碰碰碰……”不绝于耳。
　　 温热的液体扑洒下来，洒在她的脸上身上，那么多，那么急，连绵不绝。
　　 璃风的身后，一双巨大的羽翅伸展着，连着他自己，将她紧紧地包裹在内。
　　 “不要看。”璃风捂住她的眼，“这是我的异能——守护，以前一直觉得它鸡肋，只能用一次不说，还要以所有的生命力为代价，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可是，我现在却很感谢它，当了这么多年试验品，第一次，感谢它激发了我的这个异能。很快，武装机器人的弹药就会打完，换膛要三分钟，这三分钟以你的身手足够逃出去了。逃吧，逃得远远的。只是，我不能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