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草场
　　
　　 在焉支我并非孤身一人：梁积林、王兴荣以及
　　 我的爱人。我们走在青草上面
　　 更多的青草，不开花的马莲
　　 帐篷几乎不动。牧人坐在他的羊群中间
　　 抽烟，看天，身子陷在石头里面
　　
　　 更远的山峦，黑色的，焦黄的，最高那座的背阴
　　 一点的白，好像是雪，又好像不是
　　 风从背后吹来，骨头发凉
　　 肉体吹透。弯曲的山岭上面，牦牛黑白相间
　　 红色的马匹。山坳和沟底的房屋
　　 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从这面草坡到另一面草坡，中间的浅沟
　　 溪水，黑土被带走，留下的砂子
　　 看见草根。我们稍做逗留
　　
　　 我们累了，各自低了脑袋，坐下来
　　 草坡上的湿土，没有缝隙
　　 蚂蚁、花色的甲虫，自以为跑得飞快
　　 牧人和采蘑菇的妇女
　　 从远山回来。我们中间：有人发出声音
　　 有人采下蘑菇
　　 有人想租一定帐篷，赖着不走
　　
　　 2.马场的路上
　　
　　 看到青山。我放开个人的喋喋不休
　　 紧闭嘴唇，不让一句话被风透露
　　 路边的大麦、油菜，黄土的房屋跟前
　　 木车停靠，孩子们自己奔跑
　　 妇女头顶花巾，跟在男人后面
　　 从麦芒看到车辆，以及我们的生疏的脸
　　
　　 之后是青草。草尖向左或者向右
　　 避开正午的阳光。草场越来越深了
　　 马驹撒欢，牦牛吃草。有人骑着摩托
　　 从小路上驰过。大片的油菜花还没有收割
　　 稀疏的金色花朵，看起来众多
　　
　　 就像焉支的草场，太多的坡面上
　　 青草连绵，但相当稀薄
　　 暗绿色的草滩，牛羊没有留下蹄窝
　　
　　 草尖上也没有蝴蝶。黄色的花朵
　　 我叫不出名字。风中的一些似是而非的声音
　　 一下一下喊。迎面看见石头一样的卡车
　　 在黑色的石砾之间，溅起尘土
　　 远远看见房屋，红砖的建筑
　　 店铺，脸庞黑红的人，进进出出
　　
　　 后来我们转到了小镇的后面
　　 下车。老了的妇女
　　 手牵小小的孙子，站在斜斜的坡面上
　　 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向我们要饮料喝
　　
　　 3.焉支焉支
　　
　　 从草场回来，谈论匈奴，然后喝酒
　　 午夜时候，我瞌睡了，和爱人睡在梁积林的书房
　　 到处都是诗歌，微机黑着
　　 后来我梦见草场，有人在草根下轻轻说出
　　 焉支焉支。小小的匈奴
　　 佩戴焉支的匈奴，风中的闪失
　　 没有人的深夜，羊皮，帐篷和羊脂灯
　　 单于那挂马鞭，长过了黎明
　　
　　 似乎是一些赤身的孩童，在马背上
　　 在草尖上，弯弓射箭。他们的叫声在骨头里面
　　 然后看见刀锋，饮马的河边
　　 纵容的匈奴，携带箭簇、女人、烈酒和胭脂
　　 在突然的风中，沿着雪花的方向
　　 战争。饮酒。做爱。衰老。不知所终
　　
　　 我从梦中醒来，听见远山的歌声
　　 匈奴的歌谣：焉支……焉支……焉支……焉支
　　 来到山丹县城，在梁积林家的窗玻璃上面
　　 把我打疼。我一直坐着
　　 想着梦。一声不吭。想起匈奴在焉支山上
　　 青草的下面，湿土一样的心情
　　 我刚刚从那里回来，他们一定有什么心事
　　 需要对我说出……这时候还不到天亮
　　 外面很静，有一些凉
　　 光着的身子上面，昨天的草香
　　 一时之间，我并不想很快就穿上昨天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