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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音】秦岭笔记(散文)


作者:汉中仗剑 童生,903.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39发表时间:2013-07-29 20:12:14
摘要:神秘的秦岭以他宽广博大的胸襟,珍贵而又亲切的珍藏着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远远不止仗剑笔下的只言片语。透过几个小故事,也许,我们能管窥一二。

【心音】秦岭笔记(散文) 茫茫苍苍的八百里秦川,被巍峨的秦岭隔开,形成了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的分水岭。于是,以秦岭为界,山溪流水自然呈势分流,就像射线的两个边,那顶点,便是这浑厚雄壮、巍巍绵延的秦岭山脉。
   借一个非常巧合的机缘,有幸受一家报社邀请,沿210国道,进驻秦岭腹地——宁陕县旬阳坝镇,踏踏实实地造访了一回秦岭。
   除了开眼界,行玩乐,探稀奇,厚实的秦岭是无私的,宽广的,它赐给我的感悟,常常影子般地萦绕着我左右,挥之不去,抹之不褪,情感使然,不由地激发灵感,要为这次秦岭游览笔记。
   宁陕小镇——旬阳坝,是一个典型的坐落在秦岭腹地的村庄。公路顺着山势走,山势就形成了河流的走向。依着河流,两边的山民修建起一排排房子,裹在山清水秀的绿树中间,过着恬淡、悠闲的生活。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几乎统统出自自家出产。尤其是柴,靠了秦岭万千年的森林积蓄,更是得天独厚,层出不穷。出门一两步,门前屋后转半圈,就可以随手捡来大捆大捆的柴禾,足够几顿饭烧的。沿街两边的房前屋后、檐下两边,都满满的堆着砍好、晒干,码得整整齐齐的干柴棒。
   草草吃了晚饭,时间还早,工报副总编韩庚老师相邀着散步。三五个投脾气的朋友伴着顺河道游玩。也许是随行的记者们职业习惯使然,总喜欢深入到农家闲谝,我们一行就绕着河边闲逛。
   远远地看见河对岸几户人家,都动了去看看的念头。正好有小孩过来,韩老师轻车熟路地招呼:
   “娃,对面那是你家?”记者就是这样,生就一副自来熟的好本领,加之韩老师地道的陕西话,听起来更让人无法拒绝:“回去叫你家大人泡两壶绿茶,说我们过来座座!”
   小孩子一溜烟跑走了。
   我们也跟过去。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场边忙活。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男主人正对着一堆树根忙着。场边堆着四、五个带着泥土的树根,他手里正报着一个在雕琢。
   好家伙,原来他在弄根雕!这大山沟的,他竟然还有摆弄根雕的勇气?吃饭生活咋办?老婆要钱咋办?孩子上学咋办?
   我不由得警觉起来:说不上又是一个二百五!因为在我遥远的记忆里,农民天生就应该两头不见天蹶勾子干农活,而不干活却摆弄其它玩意儿,一定是个吃不开的懒货。这是我在农村生活十多年的切身体会。
   我问他,“你弄这是啥?”其实这时候我更想知道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胸无大志的农民养成把玩城里人物件毛病的愚蠢想法,其时,我好像已经看到他惨淡经营家庭生活和必将穷困潦倒、捉襟见肘的窘景。
   “啥?不是啥,根雕嘛。”他回答的十分肯定,说话间还得意的把手里把弄的树根扬起来晃两晃,一副神态自若的悠闲样子,与贫困山区的艰难生活形成对比鲜明。
   这时候,不光我,其它人也对这个中年的农民男人产生怀疑。就是的,农民嘛,不干农活,搞着破东西,又锁一样封闭在秦岭深处,能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一连串的讥问连天炮一样对准他开了火:
   “你闹这有什么用?”
   “地里的庄稼咋办?”
   “孩子念书的学费咋交哩?”
   ……好家伙,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连我们的耻笑和讽刺也没听懂。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他有些庄严地举起手里的树根:
   “看这个,我刚刚弄的,像什么?你们看看?”他几乎眉飞色舞了,盯住我们,仿佛要从我们的答案中验证自己的工作的价值。一个略微有点奇形怪状的树根的毛坯,被他高举着在空中晃来晃去,来回翻转。
   一个衣着朴素的憨厚农民,非要怀着一颗艺术家的想像,去操持艺术家才能完成的根雕艺术,我感到有些好笑,不知道他下午的饭里漂了多少油花花?能像什么呢?我们都使劲开发自己的空间想像力,也终于没有统一的答案。
   “像不像两个人在耍杂技?看,上面这个人甩着胳膊,一条腿曲张,另一条腿被下面这个人举着跑哩,看看像不像?像不像?”他似乎在考验我们这一群人的想像力,耐心地看着我们,希望得到我们肯首。
   “你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像。”我们顺着他热情的启发,终于看出点端倪。
   “可惜的是下面这个人缺了个头。唉,都怪我,一抬锯,就给人家把吃饭的家伙弄掉了。”他看出我们的怀疑,连忙解释,好像在对一件艺术品作即兴品评:“就这么个东西,把我给难住了。我拿上看了半个多小时,才下锯,锯完了才觉得把个人头给弄没了,可惜了。”他在继续解释,我望见旁边屋檐下站着的女主人,一直在平静地听丈夫说话,听我们说话,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仿佛这件事情跟她毫无瓜葛,就忍不住问她:“他弄这个,你支持?”
   “他喜欢嘛,不弄这,有啥弄的?”她风一样轻的话,却敲打着我耳膜,震得几乎发麻。好像他男人所从事的一切,包括弄根雕,都天经地义、无比正确。我看她身材高大,目光忧虑,远比中等个头的男人更显出本事,却早已养成和习惯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习性。是啊,一个乡间村妇,除了伺候男人、养活娃子,还能怎么样,不迁就着男人,咋办?
   这时候,瞧着不尽兴,男人又摆弄起地下的几个树根:
   “这个像不像老汉赶牛?这个像不像两个猴子?还有这个是不是一只野鸡卧在树上?这都是我下午在河道了挖下的。”他几尽想像之能事,尽力地渲染着他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根。听他说的多了,我似乎发现,在这个山汉的脑子里,似乎蕴藏着一些潜在的艺术细胞,无时无刻地在激发他的“创作”灵感,以至于一个个发达的树根都要被他琢磨成价值连城的根雕。
   我困惑了,问他:“那你这是自己踅摸的?”
   他笑:“我去安康城里参观过展览哩,我还买了本根雕的书,照着看了的,不过书上的那些根根,还没有我这像哩。我屋里还有些好的哩。”
   他说到兴头上,径指挥旁边的妇人:“去,把屋里的搬些出来。”
   妇人看看天色,不急不慌地征求丈夫:“天快黑了,还是领客人到屋里看吧?”
   “好,到屋里看。走,走。”进了屋看,在一间睡房的墙角乱七八糟地胡乱堆放个大约几十件根雕,都是初加工的半成品。他给它们统统起了好听的名字:这个是飞天——看那仙女发髻高挽,衣袂飘飘,祥云随伴,多美的;这个叫八戒娶亲——大肚子朱八戒背着俏媳妇耍哩;那个就叫——飞龙在天,龙头龙须,龙爪龙身,像不像?
   就着电灯,他一一把他的根雕拿起来在白灰的墙上映出影子让我们尽情欣赏。
   我看屋里的情况,也就是一般农村家庭的境况。问他,他才说出目下的一些情况:现在农村事情闲啊,深山区,土地又没有多少,光够吃饭。打工情况也不好,看到河坝和山上到处都是树根,就动了念头,要试着弄根雕。
   我们问他:那你卖不出去咋办?
   “不怕,只要有东西,只要有东西在就不怕没人要。我还想要弄些大的名堂哩。到时候,我供孩子上大学,上大学出来就有希望了。”
   他完全没有一般农民对山区的怨恨和自暴自弃的堕落,鼻息呼呼着,眼睛仿佛在昏暗的灯光中闪亮。
   我们被这个山汉坚定的信念所感动,纷纷出谋划策:
   “你要坚持弄,多弄些,弄出规模,才能吸引城里人看。”
   “你不要进行过多的加工,小心把好艺术品破坏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热心地为他出点子,希望他的计划能够早日实现。还是韩老师的见解一语中的:“你以后不要自己去挖树根了,号召其它农民去挖,你买它们的,你有智慧,它们没有;他们有力气却没有你的头脑,省下时间琢磨,就会发展快起来。”
   山区的天,说黑就黑,快得一泡尿功夫,就有些影影绰绰的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继续在谈论这个似乎有些奇思怪想的山民。韩老师说,树根,其实是他的希望,一个看得着的实实在在的梦想。回来,看见街边的小屋聚集了一伙农民,正在兴高采烈、吆五喝六地打麻将,就忽然联想起昨天《华商报》刊登的湖南农民铁锤杀手连续作案8起,害5命重伤8人的案例。都是农民啊,一样的山里怎么会养育出不一样的人?这天晚上,我很久不能入睡。只要希望还在,生活的路就充满快乐。
   我会一直感激这个弄根雕的山民,感谢他赐给我生活的勇气。
   汽车出西安城,沿着210国道在秦岭的肠子里盘旋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陕西省宁东林业局,一个坐落在宁陕县旬阳坝的去处。
   负责接洽的人把我们带到一座外表破落的青砖楼房内,接洽人介绍说,这是以前的招待所。
   一进楼,迎面顺墙耸立着一面木质结构镶嵌着的巨大镜子,古铜色的木镜框由于长时间被岁月和湿气冲刷,斑斑驳驳的掉下釉彩,露出坑坑洼洼的白腻子,只有厚厚的材料和笨重的结构略微显示出昔日贵族的荣耀。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那灰尘仿佛飞弦利箭射向镜面一般,在镜子光滑平坦的表层涂抹了斑斑点点的痦子,就像一个老年的麻子脸,经历了千百年的积蓄,散发着腐朽的土腥和老鼠屎味道。
   说实话,这样的味道确实好奇和新鲜。有人领着我们一行人逶逶迤迤上楼。有谁习惯地抓住扶手,想省些力气,立马就抬着手大叫起来,手上赫然印上满掌灰尘,惹得一阵哄堂大笑。楼道显然是精心扫过的,只是不知道是那个服务员的杰作,光顾了收拾脚下的地面,却断然忘记了把上楼的扶手擦洗干净。
   开了门,小小的房间里看起来很干净。迎门对窗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两边顺墙摆着两张单人床,床上放了被子、枕头。
   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窗,让空气对流,把野外的新鲜空气吸收进来,增加些人气的味道。显然,这些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偌大的楼里突然住进十几位不速之客,虽然有了欢欢笑笑的声音,但是相比空旷的整座大楼,依然显得寥偌星辰。负责我们起居的是个年轻小伙,他们叫他——“县长”。
   我不知道这个外号的出处,但是山里人喜欢叫人外号,并且这些外号是毫无恶意的。我们就在楼道里大喊:“县长,打开水!县长,晒被子了!”不一会,我们都抱着杯子,站在窗户边,悠闲地喝着茶、吐着茶叶,看县长积极地跑上跑下。
   楼下铁丝上万国旗一样排开的花花绿绿十几床被子,在温和的太阳下招摇,显示着这座大楼终于告别了寂寞和寥落。
   略作休整,我们仍然习惯地要走一走,看一看。这是跟着记者们出门最大的好处,不管有没有风景,有没有新闻题材,都要走走看看,用他们的行话就是——“活鱼”不会自己跳出来,要寻找、要发现。
   当然,我知道,在这样破落的地方,一个业已失去产业、更弦易张的林业老基地里,恐怕是不会有什么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探究,只不过寻找些好奇,满足我们猎奇的欲望罢了。
   一个约莫有些小镇模样的街道摆在面前:横贯公路两边的房屋,假模假样地显示出一点欧式风格的味道,让几个上了点岁数的同行一眼就看出是五、六十年代的遗留物。沿山的一面,大都是两三层的楼房,统一的高大、结实,统一的青灰色。门窗已经破落或年久失修,墙面上长满的青苔或者蒿草,继续在风中招摇,仿佛在讲述今日的无奈和诉说昔的辉煌。沿河的一面,一字排开一些建筑,虽然都统一地显示出寂寞和冷清,基本上也都关门挂锁,但门楣上的招牌,依旧昭示着昔日的繁华:电影院、歌舞厅、篮球场、录像厅、职工食堂、供应公司、子弟学校、职工医院……这样的深山老林,如果不是曾进驻了一群林业人,断然是不会有如此五脏俱全、设施齐备的小社会构建的。
   这里的布局,让我这个来自企业的人立马熟悉起来。闭上眼睛,我都可以想像得出这里曾经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流穿梭、恍偌闹市的情形。
   我可以想像到这些办公大楼灯火通明的情景,我可以想像到工作人员步履匆忙的情景。我还可以想像得出许多许多:电影院,那是昔日里最早的文化传播地,曾经演义了多少优美传说和动听的故事,也许老张和老张的老婆就是在这里相亲相爱的,也许大林和那个叫杏花农村的女子就是在电影场的夜幕下野合了几会的,也或许,那个退了休的单身老工人曾在这里作过几会娶媳妇的美梦;歌舞厅,曾经是多么地与外面的世界同步,以至于西安城里人会跳的舞步,过不了一夜,这些林业工人们就已经轻车熟路、舞步娴熟地搂着基地年轻貌美的局统计员、医院护士小姐们“蹦嚓嚓”开了;篮球场上,也许现在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昔日那些只会砍树伐木的野蛮工人,也曾是灌篮高手?也曾叱咤风云在篮球场上吸引过姑娘们的眼球?只要看看钢管焊制的篮球架至今仍然锃亮的质感,你就会相信,这里曾举行了多么盛大的篮球比赛。职工食堂和供应公司,现在虽然同样破败不堪,但是,只要是经历过我国五、六十年代瓜带菜饥荒的人,都知道,一个职工食堂和一个供应公司,并且能够堂而皇之地出入其间,是多么地幸福和荣耀的事情。工人,知道么,就是那个曾经农村颗粒无收,而照样拥有每月38斤粮票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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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世外桃源般的动人的故事,真实的再现美丽的风土人情,文章优美动人,引人入胜,将人们的目光聚集到博大宽阔的秦岭。这片土地上孕育了多少美丽的传说,这些普普通通的市井人物创造着我民族的历史,他们是我民族的脊梁。他们没有颓废,抱怨,而是在那样一个艰难的环境,酝酿出一个个有艺术细胞的艺术家。有文学家、根雕家,还有收藏家。让人感动,让人刮目相看。作者文笔老道,叙述不急不缓,有一种朴实的平稳,驾驭文字的能力上乘。欣赏佳作,欢迎赐稿。【编辑:王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730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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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梅        2013-07-29 21:54:54
  一篇有乡土风情的好散文,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像涓涓细流流淌出一种厚重和大气。欣赏,问好作者。
自幼酷爱文学,笑看世间百态,广交天下朋友,共谱华丽辞章!
2 楼        文友:王八        2013-07-29 21:55:12
  长篇巨制,很辛苦,致谢!
3 楼        文友:汉中仗剑        2013-07-30 08:45:45
  呵呵,谢谢朋友们的关注,向你们问好并夏安!!!
4 楼        文友:灰姑娘雪玫瑰        2013-08-03 20:08:58
  问好作者,拜读大作了!
我的梦想成为中国当代优秀女作家
5 楼        文友:汉中仗剑        2013-08-03 21:04:03
  :灰姑娘雪玫瑰 仗剑惭愧了~仗剑不才,承蒙大家厚爱不胜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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