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精品】挑水的记忆
正月初一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路过当年经常去挑水的那眼老井,有心过去瞧一眼,但是远远就看见那眼井早已经被一块大石板覆盖了。沿着当年挑水的小路走一走,试图找回逝去的岁月,可是,那小路也已经被荒草湮没,小路的痕迹也只能说依稀可辩了。我心里顿生一股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冬天比现在要冷的多,寒风刮的电线啁啁做响,说滴水成冰一点也不夸张。我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去井上挑水了,开始时挑不满水桶就把一桶水分成两个半桶挑回家。冬天的井台格外湿滑,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在井台上,把一桶刚从井里拔上来的冷水倒自己个满身弄湿棉衣棉裤是常有的事。
我们村庄的乡亲大都居住在一座小山包上,也有部分居住在另一个小山包上。我们后半村的乡亲吃水须到山包下的沟岸上的老井里挑,从沟底到山包是个半山坡,一条羊肠小道把两地连接起来。由于挑水的人多,路上滴哒的水珠也凝结成冰,上下山坡时一不小心也会连人带水桶一起摔倒,摔的水桶叮当做响是轻的,也曾有摔伤胳膊或腿的乡亲。
我们老家有大年初一不动水桶的习俗,人们在年三十一早就抢着把自家的水缸挑满水,往往是你挑我也挑,因此井水水位急遽下降,挑回家的井水往往也是浑浊不堪。我们家兄弟们数我二哥最勤快,他不用父母吩咐早早就把家里的水缸灌满了,末了还要把水桶再盛一担。二哥挑完水开始放鞭炮的时候,天还不亮,我早被此起彼伏迎接新年的鞭炮声震醒了,但还是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夏天去井上挑水就相对容易一些,由于井的水位高,用担杖钩着水桶就可以把水汲上来。我哪天放学回家早,如果遇到水缸里没水了,母亲就会吩咐我去井上挑水。我们住街坊邻居的小伙伴也多是喜欢约伴去挑。在半山坡处有棵老槐树,我们每次挑水都是在那树荫里歇一歇再把水挑回家,歇息时也不能忘记杀几盘五子棋。在地面的石板上或是泥地上画上棋盘,随意找小石子或小树棍就能杀起来,直杀得天昏地暗。水桶长年碰磕难免有漏水之处,等到我们玩够了起身准备回家时,发现水桶里的水都快漏光了。
有一次,我自己用担杖钩着水桶从井里往上汲水,因为技术不到家,水桶竟掉到井里去了。我回去从邻居家找来了捞筲的专用工具,捞了许久也没有捞上来,有乡亲也帮我捞但都没有成功。我二哥从山里收工回家,来井上帮忙,捞了一顿饭时也是不见水桶的影子。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母亲已经派我三哥来叫我们回家吃饭了,但二哥不肯回家吃饭,他上来了犟脾气,说,今天不把筲捞上来就不回家吃饭!我也在井台上打着手电筒陪着他。等到把筲捞上来,天已经像一个巨大的锅盖完全把大地罩了起来。二哥也不做声,他把刚捞上来的水桶放到井台上,打着手电四处寻找什么东西去了。我以为他是去解手呢?谁知道他握着一块石头走到水桶跟前,把水桶放倒,几下子就把一只好端端的水桶给砸扁了,边砸嘴里还不断地说,叫你再往里掉!叫你再往里掉!有吃晚饭后来井上挑水的乡亲看见了这一幕,都哈哈大笑。很快就把二哥捞筲的故事编成了顺口溜:某某捞筲--再叫你往里掉!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笑谈。
夏天的晚饭后,乡亲们都有在家门口三五成群纳凉拉呱的习惯。有从山里劳动回家后摸黑去井上挑水的乡亲,那水桶唧呀唧呀的叫声在乡村的夏夜里声音格外大。一袋烟的工夫,水即挑回来了,挑水的人走到纳凉的人们跟前就会说,有喝井拔凉的没?有人就会答话说,放下!放下!歇会儿吧!挑水的人就会毫不含糊地放下水桶。喝水的人也不客气地蹲在水桶跟前,把水桶歪一点,低头弯腰把嘴对准筲沿,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喝完了,把嘴一抹说,好舒服啊!另一个人就会接上去喝,往往几个人一气下来能喝下去半桶水。挑水的人也不生气,没人喝了就会挑起水桶回家去了……
拜年回到家里,我问起老母亲那对过去挑水的水桶哪里去了?母亲说,多年不用了,早锈坏给扔了。那根挑水的担杖我看见它还挂在屋檐下面的一隅,可是担杖本身已不再光滑铁钩子竟是锈迹斑斑了……
2007.3.1
我的印象,井,似乎是北方多一些。看了你的这篇散文,淡淡的感动,不由想起小时的挑水了。我发一文,看看我们南方女子是如何挑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