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什么叫“傻眼”？有一段时间，我写了不少小说，里边都用了“傻眼”这个词，但我就是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查了一下词典，才知道是这么解释：因某种意外情况出现而目瞪口呆。
　　 嗨！你们说我现在遇到的这件事，算不算意外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我刚从床上爬起来，我老婆就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小舅子的那件事，你还给他办吧？
　　 我问老婆：啥事啊？
　　 老婆说：就是你小舅子那辆摩托车挂牌的事！
　　 老婆一提示，我想起来了，老婆叫我为小舅子挂一个好一点号的摩托车牌照。嗨，这件事我记在心里呢。不光记着，还跑了三趟交警队。说实话，我这人没多大能耐，在县委宣传部当一个普通的宣传干事，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可是，农村的那些亲戚们却总觉得我很有本事。就像我的小舅子吧，他在家是扛着锄头刨大地的，说的好听点，是一个现代化的小暴发户农民，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前几天他买了一辆新摩托车，就自豪得了不得了，非要我上交警队给他弄出个好牌照挂上，还说最好后边的几个数字是888的。小舅子说：888，就是发发发，图个吉利啊。你们说，这事我要是不应他吧，一是不给他面子，二是老婆也不高兴。可是应了他吧，我还真没有那个本事。但为了不使小舅子不高兴，也为了讨好老婆的欢喜，我只好硬着头皮吹了一次牛皮说：这件事你找你姐夫算是找对了，你姐夫就是和交警上的人熟。别说888，就是8888，你姐夫也能弄出来。
　　 我那天是喝多了酒，酒一盖头，嘴上就没有把大门的，什么话也敢说了。等小舅子抓住我的手说了三遍：姐夫这件事你可别忘了，然后吹着高兴的口哨走了，我也醒了酒啦。一醒酒，想起和小舅子说过的疯话，我竟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妈妈的！我怎么敢向他许这种愿呢？但是，牛皮已经吹了，再收回去，也不行了，还更跌我的身价。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给小舅子办理那个888的摩托车牌照了。
　　 你们当然能想像得出来，我跑了三趟交警队，肯定是一事无成的。
　　 我第一趟去，先找了一个我认识的小警察，他叫马达达。我说和他认识，也只是有一点的认识。所谓有一点的认识，是那年防非典，我两个人分在一个组里，一起参加了高速公路的围堵返城民工的战斗，总共战斗了三天时间。后来见了面，就打个招呼，点点头。
　　 那天，我去找他，先向他递上了烟，点着了火，又叙述了一番旧情，然后才不好意思地把我要办一个好号的摩托车牌照的事对他说了。我没想到，这小子听后，立即直朝我摇着头说：唉，老朋友，这件事可能够戗吧！要办888的牌照，你得找我们的副队长签字。好的摩托车牌照都在队上几个领导的手里控制着，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兵，是弄不出来的。
　　 马达达一口就拒绝了。这令我颇感到失望。不过，马达达还挺够哥们意思。他说：你认识我们的副队吗？如果不认识，我可以领你去找他。
　　 我想：既然这件事他不好办，我也不要麻烦他领我去找副队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他们的副队姓周，我也比较面熟。前几天，我来交警队采写一篇新闻稿件，还是周副队接待的。
　　 我就对他说：你忙你的，我自已去找他就行了。
　　 我接着就去找周副队，但没找到，他们说周副队上市里开会去了。
　　 过了一天，我第二趟去交警队，找到了周副队。
　　 周副队挺忙，正在审一个案卷，抬头瞅我两眼，也没想起我是谁。
　　 我忙说：我姓蓝，叫蓝屋，前几天我上你这里采访，还一块喝过酒啊。
　　 他“啊啊”了两声，那意思好像是想起来了，但不冷不热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又把小舅子想办一个好一点号的摩托车牌照的事说给他听。他听完后，却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说：这事不好办！这些好号别说你弄不到，就是县里的一些局长也弄不到。因为好号就那么几个，除非是县里的领导才能弄到。
　　 我说：那么，再稍为差一点的，比如后面只有两个8的，或者一个8的？
　　 他说：那要等等看，也说不准。后面有一个8和两个8的号，也挺缺的。要不，你再过几天来吧。
　　 我回去后，过了一个星期，又来找周副队。这次他是认识我了，见面也热情些，还和我握了一下手，并问我宣传部的事忙吗？问完之后，我们言归正传了。
　　 他说：实在对不起，你要的后边两个8的和一个8的，现在还没有，还要等几天啊。
　　 他既然这么答复我了，我也不好强求人家，就回去了。
　　 我回到家，对老婆说，不要急，有了好摩托车牌照，我马上就去办，周副队已经答应我了。
　　 老婆也不再催问我了。
　　 可是，谁知道，没过了几天，我小舅子为了摩托车牌照的事，又来找我了。他一见面就挺不高兴地说：姐夫，那个888的号还没有搞到手啊？要快点啊！我现在都不敢骑摩托车进城了啊。没有牌照，交警查得很厉害，逮住了，不但要交办理牌照的钱，还要罚款啊。
　　 我说：我去了三趟交警队了，还找了周副队，人家说，现在还没有好号啊。
　　 我告诉小舅子我找了周副队，是想向小舅子显示一下我的能耐和我办事的认真态度，这样也好叫小舅子放心，你姐夫不是不给你办，是人家确实没有好车牌号，要再等一等。
　　 谁知，我刚说完话，小舅子却用鼻子“哧”了一声说：什么？没有好号？胡说吧！你认识咱们村那个在城里开“爱爱你酒吧”的蝴蝶迷吗？
　　 蝴蝶迷，哈，就是那个十六岁就跟乡镇长睡觉，把头发烫得像一堆红色的乱鸡毛，现在在城里开了一家小酒吧的那个骚女人，谁不认识她啊。我说：你问蝴蝶迷，她怎么了？
　　 小舅子说：她最近买了一辆光阳125，昨天才挂的牌，车牌号还是8888呢，她说还是周副队给她挂的呢。
　　 我一听吃了一惊，我说：有这事吗？
　　 小舅子接着说：姐夫，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小舅了这句话，把我的心刺得好疼。
　　 我和小舅子再无话可说了。喝了半天的闷酒，后来把小舅子打发送走了，我的心里还是难过得要命。真的，这件事我没少给小舅子出力，快把腿跑断了，可是，到头来小舅子还说我骗他，我能不伤心吗？
　　 我心里难过，就想静一下心，倚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懒得说。
　　 可是，这时候老婆却跟我较上劲了。过去我老婆从不和我吵嘴的。老婆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女人，她如果看到我的脸色不好，连话也不敢说，生怕说了我心烦。有的时候，老婆也爱嘀咕几句，但也是我说的多，她说的少，她看我真的来气了，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可是这一次，我老婆却像变了一个人，她气极败坏地对我说：啊！蓝屋啊，你也太有本事了啊！连蝴蝶迷那种小妓女都能挂上8888的号，你堂堂的宣传部干部，政府工作人员，连个带8字的号都弄不来，你不觉得窝囊吗？唉，如果当初你不应他也好，但你向他吹了牛皮，你让你的小舅子怎么看你？嗨，你这下可好，自己下不了台了，还把我这张脸丢尽了！
　　 老婆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也许我的气还小一点。可是，老婆竟然说她的脸也让我丢尽了，我就忍无可忍了。
　　 我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老婆，你再对我说一遍，我丢谁的脸了？
　　 老婆没发现我当时正在火头上。老婆理直气壮地说：说一遍怎么了？你还能把我吃了乍地？你仔细地听着，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我突然伸出手，在我老婆脸上“啪”地扇了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我老婆也没有预料到，她当时也愣了，半天才醒过来，捂住半边脸，呜呜地哭道：好你一个蓝屋呀！你长本事了！你竟然也学会打老婆了？你再打啊，使劲地打啊！
　　 老婆冲到我跟前，非要我再打她。
　　 操！我也有些后悔了。我说：算了，算了，吵什么啊？咱俩人都别说话了。
　　 老婆说：你打了人，占了便宜，又要算了，有这种好事吗？
　　 我说：不这样，还怎么办？要不，你再还回来吧？
　　 我朝我老婆伸过脸，让她打。可是，老婆没有打我，她一转身出屋了。
　　 我猜想老婆是到邻居家去消气了，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到了下午，老婆还没回来。后来天都黑了，已经是十多点钟了，老婆还是没有回来。我就打电话问我城里的一些亲戚，凡是我认为老婆能去的地方都问了一遍，他们都说我老婆没上他们家。这时候，我就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于是我又往乡里打电话，先问我小舅子，他说他姐也没上他家，我又问我老岳父家，我老岳父家还没有电话，我是先把电话打到村支部书记家，村支书记的老婆又跑到我岳父家去叫我岳父，我岳父爬起床，披上衣服来接电话，一听他女儿没有了，还焦急地朝我大声地喊道：女婿啊，你快点出去找她啊！
　　 我是出去找了，几乎找遍了蒙山小城，也没有找到。
　　 我就这样，一直找了三天，把蒙山小城“找”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见我老婆的影子。后来，我呆呆地坐在家里，就傻眼了。
　　 二
　　 老婆离家出走三天了，毫无半点消息。老婆的出走，都是这个摩托车牌号惹得祸。我一想起摩托车牌号，心里就烦。娘的！生活中怎么这么多的烦恼呢？就这么一件小事情，一个摩托车牌号，让我和老婆打起架了。我又恨起我的小舅子，活得太虚伪了，挂个什么车牌号不好，非要三个8的。三个8的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是幸福、富裕、欢乐吗？
　　 我开始在屋里坐立不安，后悔不该向小舅子吹那个牛。888的摩托车牌号没弄来，还跟老婆打了一架，甚至更恶劣的是打了老婆，把老婆气走了，让我“傻眼”了。
　　 我在后悔之中，又感到气愤。气愤是因为我突然又想起那个“爱爱你酒吧”的小妓女蝴蝶迷。狗日的！这个让人耻笑的小妓女，竟然都能弄到8888的摩托车号，而且她那个号还比我想弄得三个8多一个8，可我现在连半个8也没弄到，这个世道真是古怪了。看来，我也真没有本事啊！
　　 我这样想着，但我突然又不信这个邪了！她小妓女能弄到，我也非要与这个小妓女比试一下，我不能败在一个小妓女的手里啊。她能弄到四个8，我这会儿不想要三个8了，我要弄到五个8。我弄五个8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不能叫我小舅子看不起我，免得他讥笑我连个小妓女都不如，美其名曰还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第二层意思，是向老婆赔罪。我动手打了老婆，给她丢了脸，我只能用成绩来弥补过错了。过两天，老婆肯定会回来，我如果弄到五个8的车牌号，老婆会扑哧地一笑，什么恩怨也没有了。
　　 看来，眼下弄到五个8，对我是太重要了。
　　 可是，怎么能弄到五个8呢？找周副队肯定没门了。他能给小妓女蝴蝶迷弄到四个8，小妓女蝴蝶迷一定给了他什么好处？如果是给了他女人的那种好处，我就“傻眼”了（唉，我又说傻眼了），女人的那种好处我是办不到的，我是一个大老爷们啊，除非去当人妖。可是，人妖也无法收买周副队，我身上的零件还不够啊。
　　 我想：如果用钱能打通关系也行。反正我现在是破釜沉舟了。能弄到五个8，我不光有自尊，有脸面，也有了老婆的宽容。要不，我从此在老婆和小舅子面前抬不起头了。
　　 我决定先去打听一下，用钱是不是能打通这条路？
　　 可是，打听这里边的秘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我不能去找马达达，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对我说。他说了，不是揭自己的丑吗？传出去，大家都知道，交警队太腐败了，弄个好摩托车牌照，还要花钱买，执法机关的形象全黑了。
　　 那么，不找马达达，找谁呢？交警队里除了马达达，别的人我不认识。
　　 但是，我没有失望，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妈说过一句话，人不可以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意思我明白，就是这边没有办法，再到那边找办法。
　　 我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三
　　 我想起的这个人，叫一楠。
　　 正好，那天一楠到宣传部来办一件小事，是办职称的事，我过去听他说过，他今年想申报高级政工师，这个职称属于宣传部管。
　　 一楠来宣传部办事的那天，我老婆正好离家出走四天了。我先把向小舅子吹牛能办车牌号和后来去了三趟都没有办成以及小妓女蝴蝶迷竟然办了四个8888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我又对他说：你嫂子为了这个车牌号，都和我打了架，还离家出走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为了说明需要办理这个车牌号的重要性，好让一楠对我产生同情感，之后，他会非常哥们义气，两肋插刀，帮我办好这件事。我为什么选中一楠呢？因为一楠在县公安局工作，他和交警队虽然不是一个单位，但如果合并同类项的话，他们可以合并在一起。再者，一楠和交警队的人比较熟，他们经常在一起合作，比如严打啊，查假啊，追堵逃犯啊等等吧，可以说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我向一楠说完了情况后，一楠的确很受感染。他当即拍着胸膛说：这事你放心吧，我一定能给你办好。
　　 一楠确实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他第二天就打电话找我。
　　 我当时接听电话时就很兴奋，我说：一楠老弟，都打听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