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读书人的瞒与骗(杂文)
读书人的瞒与骗(一)
大凡在国内受过教育的学子们,极少没有听到过“悬梁刺股”“囊萤映雪”的故事,似乎是说学习是极其痛苦且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而且需要立下大志,是要为了许多及其飘渺的目标和人物去学习——自然是不能为自己,否则便是道德底下。
然而悬梁刺股还有三分可信,这囊萤映雪,确确然的是让人极其怀疑。
少不更事的时候,也曾许下宏愿,要比肩先贤。于是曾在雪夜里,手捧书卷,映雪而读。然而不多久便手脚冰凉而至僵硬,甚或与连翻书都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雪夜的微弱之光,也似乎很难映清书上的文字,只得作罢。凿壁偷光自然是不行的,而且家里也还算优裕,并不需去借求他人的光亮来读书,囊萤的事,也因为我所出生的所在,并不产这样的昆虫而放弃。
然而在敬佩古人的同时,也不免开始怀疑起来。
比如偷光吧,倘若有邻居在我家的墙上凿个大洞,大约是要与他兵戎相见的,即便是在外墙上喷涂“办证贷款”的字样,或者粘贴“专治性病”的小纸,都是要狠狠的在心里骂上几句的。难道真的是人心不古,这古人的墙壁上是可以遍凿大洞且能主家竟能心平气和的?而且还要通宵的点灯给邻家的孩子读书?——那赵太爷也只有在阿Q舂谷的时候,才破例允许通宵点灯的,且是不亮的油灯。
囊萤未曾亲验,原是不好评判的,然而却知道一句歇后语,叫做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不知这要达到能映清书上文字的光,是需要多少萤火虫英勇牺牲的,大约不是个小数目吧?且要日日更新,天天改换,想来是需要不少人没日没夜去捕捉的。
映雪的事也有纰漏,白天自然是不需映雪的,晚上倘若通宵的映下去,白天却来休息,或者天不作美,没有雪下,却又怎样?
后来读书渐多,才知道,这些故事原都是“看到了开头,却不让看结尾”的。这本是东晋名士沽名钓誉的手段——即所谓的炒作了,只不过是为了个举荐的名头,而故作的惊人之举。
似乎并不止如此。
翻开历史教科书,满眼看到的便是我们曾经如何强大、富裕而领先世界,似乎我们数千年吃人的封建史,竟然从来便是好的。甚至于在茹毛饮血的时代,便已经领先世界了——至少在精神道德领域是早就领先了,否则怎么会有三皇五帝的诞生?
然而这尧舜禹的传说,便有颇多疑云。尧原是舜的岳父泰山,尧的两个千金都嫁给了舜,两人间的禅让,怎么看都像是“肥水不留外人田”翁婿继承。舜原是禹的杀父仇人,禹的父亲鯀便是让舜给“喀嚓”掉的,然而书上却坚持声称舜是高高兴兴的把天下让给了禹,然后自己跑到南方的梧桐山,又孤孤零零的死在那里。至于禹,则没有了那样的造作,老实不客气把天下给了他的儿子。
大约三皇五帝,也是炒作的耶欤?
似乎又不止如此,即使是像明代那些或昏庸或腐朽,或者且昏庸且腐朽的皇帝,在史书上似乎也对历史有着卓绝的贡献,甚至于杀人成性,大搞文字狱的朱元璋大皇帝,都算是一代明君了。而我们的积贫积弱则完全是因了别人的原因,似乎如果没有列强的侵略,大约我们还是能雄霸一方的天朝。而那残忍的杀戮,无情的专制,昏庸的管理,全都一笔抹杀了。
在这样的教育下,我们从小学便会了作假和推卸。
读书人的瞒与骗(二)
谈及读书,则不可不谈及立志,然而国人的立志,却是颇有些与番邦不同,极具“中国特色”的。
立志的第一要务,自然是愈大愈好。某一日去拜访一位任教小学的朋友,拜读他学生的大作,惊惧于稚子童语何等高远,竟几乎都是要成“家”的,不由得让鄙人大为赧然,因为在下最大的理想,也不过是这些速朽的文字,能得众方家的认可而不至于被“左一层右一层”的堆砌于茅厕之中,便大为欣慰的,倘或穷其一生,竟能有一篇文字可望周树人先生的项背,则定要大烧高香,“感谢八辈祖宗”云者。难道未来数十年的泰斗巨擘,权威巨子,毕集于此乎?
然而做明星却又是不行的,会被批评为肤浅虚荣,虽然一干学子中,大约熟识周杰伦的,绝不会少于知晓周树人先生的。
又然而从政也是不行的,倘若立志要做总统州长之类,则又会被批为野心家,貌似乳臭未干的孩童,竟能篡权一样,虽然“学而优则仕”是千百年来国人痴痴以求的,大约也可以算作“国梦”之类了。国人的小孩骂架,词穷之际,常常会祭出法宝“我家老子的官,比你大多了!”之类的“豪言壮语”,而且此法宝一出,便常常陡然间高大了起来,脸上也多出了一层傲然与不屑的神情,仿佛可以从此傲视群伦冠于全球了一般,而接招的一方,也常常会多了惊惧,如果家里没有更大的“官老子”,往往会偃息了旗鼓,甚或于要落荒耳。但是,入仕这个念头,却是“想得”而“说不得”。
次一等的要务,则是须“高”。立志的目的,即便不能以拯救宇宙生灵为己任,至少也是要恩俯万民,泽被后世。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道品行之高尚,逞修为之强大,虽然并不知晓到底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是何方神圣。倘若只是要做个普罗大众,只为养家糊口,则要被娘老子狠狠的骂为胸无大志的。虽然大多数众的读书,也不过能养家糊口而已,甚至于学富五车而卖文鬻学,欲养家糊口而不得,头无片瓦,脚无立锥,亦大有其人。
三毛先生小的时候,曾立志做一个走街串巷的游贩,我原是颇有些“心中戚戚”的,然而现在却是大不以为然的。且不说做个小贩,要夙兴夜寐,顶风冒雨,单是要缴纳无数费用,还需要常常与城管大人兵戎相见,甚至于要付出血与生命的代价,都让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所以,说假话的受赞扬,讲真话的遭批评,这立志的教育,真真一个“假作真时真亦假”。
似乎是在批评国人的教育了,然而这板子若打在教育者身上,却是万万不妥。
譬如礼仪的教育吧,洋人的银行都是设有“一米线”的,便即使是前面只有一人,洋大人也要乖乖的候于线外。然而若照了此仪节来教育要求学生,只怕一天也排不到,除非没人——然而这大约也是不可能的。
倘若一个人,若不做了精英,或者不是精英,又不能借了祖上的荫庇而做了公仆,或者进了独占资源的行业,而想要凭了“真刀真枪”,搏他个“封妻荫子”,只怕穷其一生,也就是个养家糊口而已。
教育的作用,不过如此。
很喜欢。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