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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间★散文』这山这水这人 ——霜雪云雾露


作者:之仪 举人,4930.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31发表时间:2009-03-08 09:40:06

九十里古道,蜿蜓曲折。它缠绵在五岭山脉的怀胞中,向南端缓缓铺展,从湖南郴州的五通庙出南关上,途经郴县的槐树下、走马岭、邓家圹、良田、哲岭下、章桥、太平里绕过宜章县城,由白石渡离开这蛮荒之地的五岭山脉,弯弯曲曲地延伸至广东坪石。古道的东面有依傍在罗宵山脉下的那座高耸云天的——五盖山。这座山,它长年霜露寒寒,雨声霏霏,雾在脚下飘,云在头上游,冰雹打进灶门口。这座山,被云遮雾罩,它神秘莫测,时常会出现南面日头,北面雨,西面刮风,东面下大雨的,犹如那个言行、举止违反常规的年代,总让人匪夷所思。我曾几度走近它,走进它曾经因愚昧无知而无奈的贫瘠荒凉。走进它因时代更迭而秀丽多姿的小径,什么时候才能走进那条因民族真正崛起而富足的康庄大道?……
  
   这座岭,是五岭山脉中的一岭,它叫骑田岭。我曾挑着那担红薯种从五盖山下的“大奎上”匆匆走过。再沿着兀立于罗宵山脉南端的“骑田岭”而下。那座山和这座岭,把由太平洋袭来的暖流从山峦中分隔开来。充沛的降雨量和冷风热浪相遇,形成的霜、雪、云、雾、露,刚好吻合了繁体汉文在这五个字上都各带有的一个“雨”,盖着它们的头。这五个带雨的字,似那天幕下的一个个大盖,把这五岭山峦遮盖住。这岭那山,因那奇异、怪癖的却又久不散去的霜、雪、云、雾、露而扬名天下。那神秘莫测的白云总在这山那岭间飘来荡去,这些浮飘的云啊,却引出无数缠绵悱恻的故事。
  
   自古“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可这里并没有百丈瀑布,但这里却有一条古老的河流。它由南端群山峡谷的溪流汇聚而成,它穿梭于整个古老的林中之城,它就是——郴江。这载沉载浮的江河水,曾记录着苏仙老母被红丝线缠出的奇世姻缘,缠绕出苏仙与他娘的一段绵绵母子爱。苏仙,浇洒仙露于朽木根茎,求得历经二千年枯木逢春。一夜间桔树枯枝挂满绿叶,青翠充盈。苏仙用桔井神水泡桔叶为黎民驱瘟疫避瘴气,挽救了这座古城的万千百姓。享誉天下的苏仙,终跨仙鹤,随仙宫飞升成仙。他在跨鹤石上留下他深深的,以慈悲为怀的大脚印。功德圆满的苏仙得道升天了,可这日夜翻滚着的郴江水啊,却在这千百年来封建的历史长河中,沸腾着,呼啸着,呐喊着……
  
   “……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秦观来了,他是坐着船来的,他自北边经郴江逆流而上。而这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秦观又走了,他乘着他来时的小船走了,他毕竟是朝中的命官啊,他不能被这无穷的温疫、祸患夺走他那本就高贵的性命。但他还是把他那满腔的愤懑、屈辱留在了这里,他在这里堆砌起无数的此恨和彼恨,他把斜阳暮里的那杜鹃的泣血之声,装进了他睿智却也懵懂的头脑里带走了,他把那孤馆里的春寒留在了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上。新党旧党,争破家国,争败河山,那管你百姓众生凄凉。
  
   千古传奇的苏仙岭,海拔五百二十六米。这天下第十八福地,又迎来了张学良将军。他也是从北边来的,荷枪实弹警卫连,护送他登上一千八百多级石阶古道的和尚居住之地,他同样走进了那雾蒙蒙的楼台。绝顶之上的苏仙观,孝子神仙匾额前,他在心中吟咏着:“剡溪别去又郴州,四省驰车不久留。大好河山难住脚,孰堪砥柱在中流。”他在那“屈将室”里留下:“叹天低,大鹏有翅愁难展。”的那心酸、悲凉、无可奈何的名句。他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上,还留下几颗饮恨带怨的弹痕。几十年过去了,青山仍翠绿,夕阳依旧红,那棵古树也焕发着勃勃生机。人去了,楼空了。可是那“叹天低,大鹏有翅愁难展。”的馆藏里,留下的为那风云变幻而叹息的点点墨迹,还在显示着一代名将的悲愤、奇倔。但却不知那些弹孔和墨宝里的斑斑印痕,是否也多少记录着百姓们的悲伤与苦难。
  
   骑田岭的南端,大部属广东的粤北韶关所辖。而北端则大多属湖南的郴州所管。据民间所传,这上天也有所不公。座落在这湘南粤北的“金鸡”岭,似一只分厚此薄彼的老母鸡,它捡食着浸染了湖南郴州农人们汗水的五谷,却把它那鲜嫩的鸡蛋生在了广东的坪石。从此广东人总坐地尽享那上天赐于的恩惠,一界之隔的广东,总比湖南殷实富有。
  
   郴州的豆腐,宜章的酒,古道九十里,妓女处处有。南边的广东人总在屋门口经商,而北边的湖南人,却总干着那些挑脚贩卖的小本经营。这湖南的人,把郴州的豆腐,宜章的酒挑在肩膀上,沿着这九十里古道悠悠地送往广东。口袋里有了钱的他们,怎禁得住那秦楼楚馆般里的声色犬马、妩媚喧嚣?他们无所谓道德沦丧,他们嫖妓狎娼,他们天天有喜事,夜夜做新郎。但当他们再沿着这九十里古道返回到湖南郴州时,却已经是囊中干瘪。他们把那些挑脚、蒸酒、打铁、卖豆腐换来的辛苦钱,丢在了那烟花柳巷里。面对家人那热切的期盼,他们总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但却又总是屡败屡犯。直至一贫如洗,直至卖儿卖女,直至家破人亡。
  
   九州茫茫,日月昏暗,苛捐杂税,官吏盘剥,民不聊生。百里古道,由朝廷拨款民间集资,实际修成九十里。欺上瞒下的贪官们,硬是生拉活扯地将这条路,拉长了并不存在的十几里。为的就是终饱私囊,将银钱落入他们的腰包。这天下莫不闻的桔井水,任它怎个清凉透彻,甘甜芬芳,又怎能润泽得了这瘴气肆虐,腐败横行的蛮荒之地呢?钉大个郴州城,几个生意人。大多都是流浪的挑脚汉,他们吃的是粗粮,夜间却把地当床,脚上裹着草搓的鞋,上身着的是破衣裳,下身穿的是“一二三”,(旧时不用系腰带的单裤)猴年马月才能讨妇娘哟?就这样,这湖南边陲的郴州总是穷得叮当响。
  
   蛮荒之地虽贫寒,却也曾辉煌。这里的人,灵秀聪慧,果敢坚强。邓中夏喝着五岭山脉的水,在太平里慢慢长大。在他短暂的三十九年的生命里,有十九年是在这块贫瘠荒凉的故土度过。九十里古道,熙熙攘攘。邓中夏踏着这条古道向北走向湘江,他在那千年岳麓书院里孜孜以求。他去求民主,他去求自由,他去求光明。他身先士卒,他那强大的号召力,催人向上,振奋人心:“觉悟的门前/便是刀山剑树/兄弟姊妹们啊/我们开门呢?不开门呢?刀山剑树的那头/便是我们朝夕希冀的地带/光明的愉悦的地带/兄弟姊妹们啊/我们去呢?不去呢?”他是中国产党的创始人,他是五四运动的先驱者,他是工人运动的领袖。他曾是中共中央委员,他曾任中共中央秘书长。他曾参与组建了红二军团。九十里古道留下他,留下莘莘学子们的脚印,可他们却都已一去不返了。
  
   这座山,经霜,受雪。这座城,飘云,挂雾,载寒露。烟云弥漫的郴州,也曾艳阳高照。它迎来了时任中共中央中南局书记陶铸。他满怀豪情地在这里写下:“翠滴田畴,绿漫溪渡,桃源何似人间处?不须惆怅怨春寒,万人欢唱朝阳树。桥跃飞虹,渠飘练素,英雄此际无重数,郴江虽仍绕郴山,流得稻香长不去!”可陶铸也走了,他没有能看到这流放之地的郴州能翠滴田畴,也没有能见到这里绿漫溪渡,更没有亲手架起他想象中的那座跨跃东西的飞虹大桥。他把他美好的梦想,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冥冥地把遗憾留在了他那正直善良且宽阔的胸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怀旧的长笛声,凄美却带着几分伤感,它把我的思绪带进那随风飘逝的岁月。这座山,风云突起,这座城一夜骤变。这里的人,一度饱受祸害。一时间,灵肉分离,硝烟弥漫。这片天,曾几度红浪翻滚。六月,似见到那大雪天。亲眼见,地委书记被红卫兵们用绳索捆绑,被皮带抽打着,押上舞台接受批斗。亲眼见,地委书记为武斗战死的红卫兵小将披麻戴孝。送葬的路上,红卫兵把鞭炮塞进他的胸部,一阵阵爆竹声响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把路人的眼泪逼出,把那戴孝的人儿炸伤、炸残。
  
   古城、古街、古巷里,人心不古。幽静的深巷里有一座被称之为“小台湾”的“碉堡”。“红色”武装,在那个红透一片天的年代里,义愤填膺炸掉“堡垒”,费时几天几夜。枪声、炮声、喧嚣声,声声如惊雷。可是“堡垒”里抬出来的人,却不是什么“国军”,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厚道老者。他的儿子被炸断了一条腿,他的老妻却被炸亡了魂。那一天,“小台湾”的“碉堡”里哭声惊天。那一天,地上洒寒霜,天上落白雪。殷红的鲜血,流满了那条古旧的石板路。红色巨浪在幽静的古巷深处,在和平的年代里汹涌澎湃。多少年过去了,愚顽的和平年代留下的那些弹孔疮疤至今依稀可见。可当年的后生却已经变老,但他的那条腿却是永久性地一瘸一拐了。可是,那些责任却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归咎于谁?
  
   这座山,风云飘荡。这座山啊,它曾,经霜,受雪,载露。野火,怎能烧走那迷一样雾?惊天动地的春雷打过,终于惊醒了这神州大地的一隅。氤氲在这座城市上空的那封建烟尘,终于随着清风散去了。“五峰如盖色苍苍,隔断蛮陂与瘴乡。才见山中冬有雪,郴人预说岁丰穰。”仍是这座山,仍是这片地,仍是这一江水。是改革开放的乐章,在这块热土地上奏响。迟到的春风吹绿了这片山地,吹暖了这里的人心,吹皱了这郴江河面的水皮。
  
   这里的水是天下最纯,人间最好的水。这里的水也含情,它殷殷地带着湘人的友情,涓涓地流向珠江,润泽着粤北那广袤的土地。这里的水甘甜纯净且无私,它柔柔地把爱奉献给湘南、湘北的人,它带着一腔挚诚,切切地奔向祖国母亲的怀抱,它义无反顾地流往湘江,飘向长江,踏浪北去。
  
   断了,那巫山云雨。成了,眼前的高峡已是平湖。飞驰的船舶,如离鞘之箭,在天水之间的东江湖上,嗖嗖穿梭。五十万千瓦的水轮发电机齐声轰鸣,似在奏响那震撼人心的天籁之音。蓝天绿水之间是那样的祥和,吉瑞地衬托出一派国泰民安之景。
  
   “飞虹桥”,一跨跃东西。此时的郴州,已是旧貌换新颜。这里的人们,物资生活已经大大提高,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已经焕然一新。这里再也不仅仅只有从前的那些顺口溜里面的:五通庙的豆腐,白石度的酒了。九十里古道上也已经不见旧时的妓女了。驿站古道上,那些刻画着时代卑劣的陋习,也杳然如烟尘般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不变的是:五通庙的豆腐,白石渡的酒。独具特色的是:临武的鸭子,七甲的腊肉,桂东的“玲珑”,资兴的“狗脑贡”。汝城的“玉兰片”,嘉禾的“腊八豆”。这里的人,虽经“红色巨浪”摧残,可却并未折弯他们的腰。他们在霜、雪、云、雾、露的洗礼后被滋润,他们在富民政策的暖风吹拂下,终于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幸福美满的日子。
  
   此时的他们,在吃着郴州的那嫩生生的豆腐,喝着宜章那奇香四溢的土酒时,他们品味着的是历史名城的那远古遗风。他们在吃着永兴七甲的腊肉,汝城的玉兰片时,嚼咀出来的是新旧时代对比产生的滋味。他们在啜一口桂东的“玲珑”,咂一口资兴的“狗脑贡”时,他们会从这三十年改革开放的成果中,感受到一种生活的惬意。
  
   不知道前人和书本上所说的,人间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可眼前百姓们那殷实并不十分满足的生活,却是被老人们常常称道着的。他们说:如今的这生活啊,真是想都没有想到哇!而这些走过半百岁月的郴州人,不管他们是专家、学者,是当今的农民,现代的商贾,或是不幸的下岗职工。众说纷纭的他们对眼前的事物,总是会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的。在他们的心中,自然会有不偏不倚的一杆天平。
  
   一拔拔的官员们,他们来了。他们为民造福,与人为善。他们因政绩突出,而身名鹤起,因百姓称道而身居高位。而另一拔拔表面附庸雅会,实则内心险恶的官员们,因贪得无厌,而名落孙山。因贪赃枉法,而声败名裂,他们走了。那苏仙岭上有屈将室,有三绝碑,山城里还有文物馆。这室那馆,这碑,那碑,又怎如百姓们发自肺腑的那口碑呢?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凄凉怀旧的竹笛声悠扬婉转,再度响起。它似从那沉睡的古塔古楼的梦境中飘荡而来,在我的身旁嗄然而止。我也似从那一梦几十载的意境中陡然醒悟。夕阳的余辉在抚摸着那久经沧桑,却依然故我般地伫立在郴江两岸边的古楼古塔。只有那弹孔疮疤似在随时空吟呻诉说,诉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恍如隔世般的一切一切。
  
   我生在这座林中山城,我在这霜、雪、云、雾、露里成长。我也曾酸楚惆怅地离开过这里。这座山上留下我儿时苦难的足迹。深深地走进这片绿意葱翠的青山,走在这延绵起伏凹凸不平的,却于我有恩的这块热土地上。眼前那缠缠绵绵的阳光,正照耀这片盛世和谐的古城上空。我的生命里似沉溺着,在与这座古城一起同呼吸。站在这高坡上,古塔边。一时缄默无言的我,静静地鸟瞰着这曾经与时代一同躁动过的这山、这水、和这座古城里的人。回顾那灰飞烟灭了的如烟尘般的,离我们远去了的时光岁月,心中不胜感慨。但终归还是能够从平静的内心中,感受到一丝丝欣慰。
  
   我与这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山,从那昏昏欲睡的瑟瑟严冬,一起走进这明媚娇艳、绿意葱茏的春,是改革开放的号角吹醒了这座沉睡的山。我与这一江充满希望的春水一同走进炎炎的夏,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鼓舞着这座古城,让它们从萎靡中崛起。我与这里的人一同走进新时代丰收的金秋,我与我同龄、同命运的人,总在心中感念着那位老去了的伟人。我深信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一定能在民族复兴的和谐盛世里,走进那厚积薄发的冬。
  
   郴州,你在暴风雨中挺立。你在霜、雪、云、雾、露中屹立。几十年了,我已走过江山万里,我已横跨过大江南北,可我却深深地爱着我脚下的这块襁褓之地。走进你郴州,生我养我的故土古城郴州啊!我怎能离得开你?在蓝天下,在阳光里。——郴州,让我深情地亲吻你!
  
   二零零九年二月二十七日

共 5411 字 2 页 首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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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山这水这人,虽说现在的郴州已经走过了当年风雪交加的日子,开始繁荣昌盛,但是那些曾经的记忆在作者的脑海中已经挥之不去。作者用文字记录了关于自己故乡的一切,感情真挚流露,值得欣赏。(推荐理由:文字朴实真实,表达了作者对故乡深沉的爱,值得推荐。) 【编辑:蓝雨轩156】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308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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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指间微凉        2009-03-08 09:46:23
  散文很朴实,感谢作者带来的美文。欣赏。
2 楼        文友:之仪        2009-03-08 16:15:14
  谢谢“指间”给我的温暖,谢谢“指间”给我的肯定!你们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公平!再次感谢你们!
3 楼        文友:纤纤丝雨        2009-03-09 09:29:50
  是吗,这山我怎么不知道哈,我只知道郴州的温泉,呵呵。
人生大起大落,不如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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