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呼啸的警笛(短篇小说)
一
树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进看守所的,说实在话,树根没有想到这辈子还会到班房里住住,走进班房后他看看同舍的嫌疑犯都灰头土脸的,情不自禁地笑笑,让同舍的嫌疑犯都觉得这个刚进来的舍友神经兮兮的,好像哪里不太正常。实际上树根不是笑话他们,而是想起了他的老板搓板说过的一句话,这年月,谁要没有到班房住住,就不算完美的人,树根想起搓板的话,联想自己的处境,就不由得笑笑,难道这下子自己真的就完美了?!
树根出生在五斗米村的一个贫困人家,自小就没了爹,只有一个瞎眼的娘和自己相依为命,种着三亩玉米薄田糊口。眼看都快三十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娘就见天叨唠他说,你就不能出去到城里打个工挣些钱,娘好托人给你说个婆姨,你说一旦娘这瞎眼一闭,你可怎么活啊!树根可能就是因为不想多听娘唠叨,娘一唠叨树根就觉得脑袋痛,至于婆姨树根根本没有多想,虽然夜里睡不着偶尔也会想想,但天一明,树根就会把讨婆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树根决定出去到城里打工的主意拿定后,他就心慌不跌地去找搓板,搓板是他的远房亲戚的一个邻居,是桃树峪村人,那几年树根初中辍学后经常到桃树峪村他的远房亲戚家赶庙会就在无意间认识了搓板。搓板是个嗜赌成性的人,经常在家里聚集一群村里的浪荡青年豪赌,曾经把家里仅有的几头牛拿去做赌资,尽管也风光了一阵,最后因为欠着村里人一屁股两毒蛋的赌债,就在人们毫不知觉的当儿悄没声息地到了榆树城里去混日子。
至今树根都能够记起搓板这个绰号的由来,那时候嗜赌成性的搓板其实小名叫楚斑,因为在赌博的时候,为了激将担心家里人找上门来的麻友被婆姨们拽回去,他总是冷嘲热讽地讥笑那些刚刚成家的小青年说,你不就是害怕回家跪搓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男子汉能大能小的,跪就跪!那些想吃腥又怕腥了嘴的麻友就打趣说,你就知道个跪搓板,我们是害怕跪搓板,楚斑,我看你一个单身汉不怕跪搓板,你的名字怎么越叫越觉得像搓板的发音,每每麻友这样反过来打趣他的时候,他就会生气地追着麻友打闹,但是这个绰号还是在大家的公认下叫开了,从此楚斑便成了搓板,一说搓板村里人都明白那是说那个游手好闲的楚斑。
二
当然树根至今都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第一次认识搓板的情景。那还是他刚刚初中辍学那阵子,为了排遣心中的落寞,他就到桃树峪村他的远房亲戚——表姐家赶庙会。搓板是表姐家的邻居,那时候山村里刚刚流行开打麻将,很多人还不会玩,树根就是其中的一类人。每每搓板家搓麻将的声音从隔着的一堵院墙传过来的时候,树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吃不在心上,表姐看出他的心思,就让他端上饭菜去搓板家围观。一来二去搓板就认识了他,并且隔三差五在三缺一的时候就让树根上场救急,树根开始不想上场,担心在表姐家门口输了钱面子上过不去,加之自己囊中羞涩,兜里只有几个赶庙会的零钱,但是满脑子充满着赢钱幻想的树根很快就在心里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上场,也许是运气降临,竟然在开始玩的几场,无一例外地树根都赢了钱,并且甚至他还大方地给了表姐赶庙会买衣服的钱。表姐当然知道搓板的水平,就警惕地劝告树根不要被他们的花招诱骗,也许是人家故意输给你的,引诱你上瘾!树根笑笑说,表姐,你就放心吧,我平时也不玩,不就是来你家赶庙会过过瘾。表姐看看他说,反正你当心就是了,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什么胡不胡的。后来的事情证明搓板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他可以明着欠你桌上赢的钱,但绝不会在背后下黑手套别人的钱,这样一来,似乎也就注定了他日后欠别人一屁股赌债而逃之夭夭的结果。
桃树峪村的庙会又到了,早已被娘的话磨起硬茧的树根为了透口气,就借口到表姐家赶庙会,到了表姐家院子里他屁股没坐稳,就瞅院墙那边的搓板家,表姐就不无遗憾地说,搓板,多好的兄弟,我们做了多少年的邻居,这不因为赌博欠着村里人的钱跑了,也不知他究竟跑到了哪里,经常有人上门去和他娘讨债。他娘总是嘤嘤哭泣地解释,他把家里仅有的几头牛都拉去偷偷卖掉了,你说要是家里还有钱他会背井离乡跑到外面去躲债吗?讨债的人看看这样也只好罢了休。树根听了就摇摇头似乎为搓板的命运抱屈,后来他专门到搓板的家里向他娘问询搓板的情况,果然就如表姐所言。
等自己劝说了搓板娘不要担心搓板吉人自有天相后正要离开时,村子里那个经常在搓板家豪赌的三狗突然闯进了门,他连走带说地说,婶子,你就不要着急上火了,大侄子我已经给你打听好了,我楚斑哥现在就呆在咱们榆树城,听说已经改邪归正,据看见过他的人说,他现在建筑包工队里干活,跟着匠人干小工,听说再也不贪念赌博的事情了。然后大婶就高兴地抬起头笑笑说,要是真的这样,让他受受累吃吃苦也挺好的!三狗就安慰大婶说,大婶,你就放心吧,说不定我楚斑哥日后还会在工地混出个人样来,让那伙过去跟在他屁股后招摇现在急着眼逼他要钱的主正眼瞧瞧!树根这时为了安慰大婶,也帮着腔说,大婶,你就等着吧,后半辈子你还会跟着我楚斑哥享清福的!然后等树根和三狗走出搓板家的堂屋时,他们看到了先前大婶明显已经佝偻的身腰似乎逐渐挺直了起来。
三
树根和三狗一前一后从搓板家出来后,本来树根想到庙会的戏台中心区瞅一眼戏,哪想到三狗突然拉住他说,树根,咱们去俺家坐坐喝啤酒去!树根想推辞,但是看看三狗执意邀请也就没有再把手从三狗粗大的手中挣脱。尾随他来到一所破落的瓦房里坐定,三狗高声地喊婆姨提进来一捆燕京啤酒,然后自己起身从组合柜里摸出一盒云烟来,撕拉拆开包装,抖出几根香烟让树根抽,树根好久没有抽过这么高档的烟了,要说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岁,也就抽过三次,一次是来桃树峪赶庙会在搓板家的赌桌上搓板给散的,第二次是村里一个在外面的暴发户回村里安葬老爹树根帮忙抬棺木卸孝后给的,所以树根觉得三狗老有钱了,竟然能够舍得买这么贵的香烟。
基本把一捆啤酒快消灭光的时候,三狗把坐在旁边纳鞋垫的婆姨赶到了外面,神秘兮兮地说,树根,好兄弟,行不行发财?想不想每天都能够抽到云烟?
树根纳罕地发问,三狗哥,你究竟想说啥?
其实也没什么,三狗掂掂手中的云烟说,其实这盒烟就是搓板哥给的,现在他在榆树城工地发财了!
可是发财是人家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树根失望地回答。
当然有关系,并且关系大了去了。搓板哥让我带弟兄们都去城里跟他干!三狗终于抛出了心里话,显得说出来后十分轻松的样子。
他不是也是跟着人打工,我们去了他能够跟老板说通留下我们干活?树根惊奇地发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搓板哥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单干了,他已经离开原来的老板,正在另一个工地上承揽下建筑伙计,他就是老板,他让我们去,当然我们就一定能够留下的!三狗说。
原来搓板哥当老板了?树根自言自语地说。这样说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工头,只负责承揽的一部分业务,不过肯定说了算!三狗进一步解释。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搓板哥既没有这方面的资质,也不懂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他究竟是凭什么承揽到建筑工程的?树根凿死理地质疑。
这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工地上联系业务的老板,基本上都不懂专业姿势,也没有资质,但有绝对关系就行了,现在的事情,没有人那样较真的!搓板哥在一次打麻将的场合救过工地老板一次急,要不是搓板力挽狂澜,工地老板当场就把资产彻底赌输了,所以工地老板领情,层次就把一部分小活承揽给了搓板。三狗破费口舌地说。
树根点点头不是明白了,但还是不是疑问,可是我不懂建筑活计,能够干了工地的活计吗?
这不是太简单不过了,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吗,时间一长就总能够拿下!三狗回答。
那好的,我回去跟老娘商量商量!树根说。
还商量啥,你要是犹豫,我就找别人了,这可是脸朝里的买卖,别人还不一定轮上呢!三狗说。
那依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得定下来!树根问道。
完全正确,咱们喝完这最后一瓶啤酒就动身!三狗说,其它几个兄弟们都在等着呢,现在出发,估计下午天黑前就能够到工地!
那我怎么也得告一声娘呀,天黑我回不去娘该着急了!树根说。
着什么急,你不是在你表姐家赶庙会吗?老人家还以为你住几天呢!三狗替他拿了主意拍了板。
四
树根跟着三狗他们一行在华灯初上的时分抵达位于榆树城西边的伴山花园的工地,在工地上食堂饕餮地吃过了晚饭后专等着与搓板见面。但是那夜树根和众兄弟们等到半夜还是没有见到搓板哪怕一个人影出现。约摸快子夜时分,三狗才过来告诉大家搓板因为陪一个老板吃饭喝高了,还是明天再见面吧。大家只好悻悻地去工地的临时工棚去睡觉。睡到天刚麻麻亮,树根被人捅醒了,原来是搓板醒了酒后第一时间赶过来见大家,树根好高兴,终于能够见到他们将来指靠的搓板大哥了,心里那个激动就不用多说了。树根一个激灵赶紧一骨碌从床铺上站起来,搓板已经把软乎乎的手伸过来了,树根擦擦自己灰乎乎的手赶紧应答,搓板哥,总算见到你了!搓板淡淡地笑笑说,以后我们就见天在一块混了,谢谢大家这样信任我,我一定带领大家在市场上杀开一条血路,让我们桃树峪的人跟城里人一样过上好日子!大家也把感激的心情变成热烈的掌声,以示对搓板还记着难兄难弟的感激。
搓板摆摆手不让大家鼓掌,把三狗叫道跟前严肃地说,只要我们好好干,以后弟兄们就不用住这临时工棚了,三狗,你看看我办公室那边能不能腾出几间房来安排一下桃树峪的弟兄们,大家理解,也怪我没有事先安排好!搓板自责的时候,三狗立即出去落实了,剩下的时间大家就和搓板亲热地聊了起来。
树根老实木讷快人快语,搓板哥,你既然混得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实际情况告诉我大娘,昨天我去你家看大娘去了,她老人家一直在为你担心!
没什么的,我迟早会告诉他的,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有朝一日我搓板真的混好了,就把你大娘从桃树峪接出来,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搓板回答。
身边的一位同乡小五子赶紧捅树根,意思是不要口无遮拦什么都跟搓板说,人家现在毕竟是我们的老板。搓板看出了小五子的意思,劝说道,其实树根兄弟说得很有道理,百善孝为先,我不应该瞒着老娘,这几天我就抽时间回去跟娘说清楚。
坐在一边的刘老虎没话找话,搓板哥,你现在还玩麻将吗?哪天不忙咱们哥几个再过过瘾!
搓板的脸色变了一下但转而平静地说,怎么不玩,只是现在时间紧顾不上了,不过和弟兄们玩,我怎么也能够抽出时间来的!另外不瞒大家说,当初我从桃树峪离开的时候,真的不是存心想逃赌债,实在是因为当时没有钱给大家,希望大家监督我,过几天我回家看老娘,一定把欠村里人的赌债归还大家,也包括你们在座的,三狗,你明天就从财务上支钱先还了在座的,刘老虎一百五,小五子八十。
刘老虎难堪地边说边扇自己的嘴巴,你看我这张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五子不好意思地说,还什么,这样做岂不是太见外了!搓板笑笑说,什么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五
第二天树根就跟着三狗他们去榆树城闲逛,用三狗的话说就是,咱们老板搓板说了,兄弟们初来乍到的,先不用往工地上去忙,以后有的是甩膀子卖力气的机会,今天就让大家跟着你先到城里的商场转悠转悠,除了把我以前欠大家的赌资还上,另外给大家每人二百元置办些东西,只不过绝不能让大家再赌博,这方面我的教训很深刻,希望大家也把赌博的坏毛病改掉。三狗的话说完后大家越发对搓板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跟在三狗屁股后头挤上了一辆面的。大家一块儿从太阳初升转到日落西天,直至星光满天才从大排档喝完酒回到工地。晚上躺在床上树根怎么也睡不着就寻思,搓板,可真是仗义,在穷弟兄们身上可真舍得烧钱!自己日后可要死心塌地跟着搓板干,绝不能干出给他抹黑的烂事来!之后他们在三狗的安排下先在伴山花园工地干了两个月,紧接着又到了一个高层电梯房去高装修。等树根和小五子、刘老虎在那里干了一个月,那所房子基本装修完毕了。
这天他们正准备让三狗看看主人还有什么安排,要是没有别的说的他们就要交工了。正在他们收拾整理工具的时候,搓板出现了,穿一身笔挺的名牌西服,脚上的皮鞋镜明瓦亮,头发显然也特意做了处理,显得异常摩登。从打扮来看,你要是第一次与他见面,根本不会明白眼前的搓板竟然是个刚刚进城没有半年的乡下人。搓板先挨着房间看了看装修效果,然后点点头啧啧称赞,弟兄们,好样的,三狗给大家在福满天大酒楼安排上一桌,带我谢谢大家,然后亲自给大家散软中华香烟。大家正把香烟点着,一个臃肿的女人就进门了,看到大家用惊异的颜色注视进门的女人,搓板就安排三狗过去耳语一番,之后三狗就带大家去福满天大酒楼吃海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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