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立秋 ——话说抢秋膘
夜深人静,城市停止了喧嚣归于平静。
大地舒展着疲倦的四肢,伸了个懒腰,将身体处在舒适的位置,然后静静地睡去……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在天空闪烁,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俯瞰着盛京古城。沈阳沉睡了,沈水湾如妈妈的摇篮曲,轻轻地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将人们带入了梦乡!
霓虹灯累了,灯也困了,小白杨在夜风中打着盹儿。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聆听夜的静,欣赏夜的黑。花开花合的声音,随风潜入心窗,在心海驻留,在寂寞的思绪中徜徉……
过了子时,季节走到秋天,走到成熟的季节。
秋天如一枚成熟的果子,悬挂在岁月的窗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秋风如一匹柔滑的丝绢,装点着成熟的季节,令崇山峻岭、丘陵平原色彩斑斓;秋雨如一封情书敲开了季节的心扉,又如情人相会喃喃细语、软语缠绵,在天地之间演绎着一场唯美的浪漫;秋叶与秋风互诉衷肠,为了爱甘愿离开滋养它的大树,随之飘扬,博得个地久天长;秋水在黑土地上静静地流淌,如一条银色的缎带,飘落在无垠的平原……
秋天如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迈着婀娜微步款款走来。她带着美丽的传说,诉说着黑土地关于秋天的故事。
东北的春天姗姗来迟,五月中旬植物才绽放出绿芽儿,春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粗心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夏天如期而至。绿色的植物一点都不矫情,在阳光中摇身一变,由前几天的绿芽儿,变成了绿色——青春,在火热的夏天燃放激情。
人们还没过够夏天,秋风尾随而来。立秋——季节的秋天来临了!风也变得如丝绸般光滑,轻抚人们的脸颊。不肯随着夜色睡去,对夜色情有独钟、忤逆白与黑的人们在此刻得到厚爱!风善解人意地撩拨心弦,令人心旷神怡,沉醉在夜色中。
今夜的风有了丝丝凉意,小窝挤进几缕秋风,顿感空气清新,驱散连日的闷热与潮湿……
哦,秋天来了,秋天带着一股清凉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挤进了人的生活。
立秋是二十四个季节的第十三个季节,在每年的八月七日与八月八日之间。今年立秋在八月七日,从子时起两千零一三年的秋天来了……
此时太阳到达黄经的位置是135°,《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七月节,立字解见春(立春)。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立秋预示着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秋天即将来临。
祖国幅员辽阔,地域差别很大,进入秋天,祖国大地就变得色彩斑斓。东北进入春天晚,晚了一个节气,然而进入秋天,步履匆匆,第一个到达秋天的驿站,在古渡口迎接季节的到来。
进入秋天,人们为了将夏日消耗的体力补回来,就有了抢秋膘的习俗,东北人抢秋膘由来已久,并成为了口头遗传下来的文化遗产。
抢秋膘在计划经济时代,方兴未艾。在城里抢秋膘的活动显得腼腆,在农村抢秋膘才叫一个泼辣。
说起抢秋膘,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传说:
有两个孩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俩年龄差不多;大一点的男孩儿叫实意,他是前妻的孩子,被继母送到葱地,让他以大葱为食物。小一点的男孩儿叫实心,是继母所生,被继母送到黄瓜地,以黄瓜为食物。夏天过去了,实意又白又胖,因为他食用了大葱。实心又黑又瘦,因为他吃了黄瓜。为此,大葱蘸大酱越吃越胖的民间谚语由此产生,黄瓜使人消瘦并减肥的说法也得到了论证。继母本想让自己的孩子吃黄瓜长胖,让前妻的孩子吃大葱长瘦,没想到结果相反。前妻的孩子胖了她的功劳,自己的孩子瘦了她的仁义。
这天正逢立秋,家里炖肉包饺子,外出做生意的爸爸回来了。小哥俩很高兴,吃着爸爸买的食品。爸爸看哥哥又白又胖,夸赞继母对前妻的孩子好。看弟弟又黑又瘦,知道填房将心思用在前妻的儿子身上了,很感动。
吃饭的时候,哥哥夹了一块肉,刚要放在嘴里,弟弟看了母亲的眼色,伸手从哥哥嘴边抢过肉,放在嘴里大吃大嚼。哥哥有了爸爸在,胆子大起来,大声地哭起来。继母看爸爸变了脸色,马上说:今天立秋,是抢秋膘的日子,弟弟抢哥哥的膘天经地义,他也可以抢我的膘,抢你的膘,就是不能抢弟弟的膘,因为弟弟太瘦了。
继母的一番话,令爸爸没了脾气。那天餐桌上因为互相抢秋膘,家里的气氛反而变得很温馨。哥哥没吃到肉,他的肉都让弟弟抢去了。继母不让前妻的儿子吃肉,演绎成抢秋膘,爸爸深信不疑。
这个故事不胫而走,传到民间,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抢秋膘。
树有根,水有源。抢秋膘的来历,听起来有点伤感……继母总是在生活中扮演反面角色,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这个故事还是比“棒打柳絮飞”令人容易接受,实意只是没吃着肉,并没受到虐待!
母亲的童年抢秋膘,才叫热闹。一大家族的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炖肉。相互抢肉,嘴边的肉被抢走,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刚开始是抢胖子,后来不管胖瘦,全是抢夺的对象。立秋的餐桌不分老幼,不分尊卑,看见谁的肉都可以抢,抢谁的肉都正常。
抢秋膘拉近了族人的关系,增进了彼此的友谊。小叔叔可以抢侄女的肉,小姑姑可以抢侄子的饺子。孙子无所顾忌地抢爷爷的嘴边肉,儿媳妇可以肆无忌惮地抢婆婆的饺子。这一天过得比过年还热闹,比乞巧节令女孩儿喜欢。因为瘦的贴膘,胖的掉膘,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母亲的童年,令人羡慕,因为是大家族,抢秋膘热闹非凡。我的童年因为家里子女少,抢秋膘就扩大到了邻居和同学之间,和邻居、同学抢秋膘,与母亲那时的族人之间抢秋膘比,被抢的几率比较低,要是抢也是人为制造,有点做作的味道。
记得童年的有一天,这天是立秋,妈妈让我端着碗去小院子里吃饭,小院子里会来许多小朋友。小朋友们碗里端着饭,在妈妈们的指挥下,去抢小哥哥小姐姐碗里的肉,或者饺子。可能是小吧,十次有九次我都未抢到,害得邻居阿姨把她女儿碗里的饺子堵在我嘴里,她的女儿一看就哭了起来,听到小姐姐的嚎啕大哭,我觉得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儿。
此后,我就拒绝和小朋友们抢秋膘,因为童年的我太瘦,没人抢我的,我也不去抢别人的。为了可怜我这个骨感女孩儿,大人们开始让我抢,她们故意端着碗,碗里放一块肉,为了防止发生像小姐姐那样哭嚎的事件,我始终不去抢,急得妈妈说:你一点都不泼辣,不去抢,怎么长肉?
揶揄,原来身上的肉不是长的,而是抢来的。如今的我不用抢别人,肉像夏日的汗水挥之不去,想减肥都没门儿!
童年抢秋膘虽然没有诗意,没有妈妈的童年过得快乐!但那也是记忆,散落的记忆捡拾起来就是一个故事,是人生经历中不可缺少的回忆。
抢秋膘最难忘的,可以和母亲的童年抢秋膘相媲美的,是我十八岁那年的立秋。
十八岁那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那一年,身穿草绿军装,胸带大红花儿,坐在大解放车上,敲锣打鼓被送到农村去。到了农村住进青年点,知青点居民除了带队干部五十来岁,其余都是热血青年。漂亮的姑娘十八九,小伙儿二十刚出头,说的就是我们知青点的人,年轻真好!当初一点都没觉得,人生如同春去也,忽悠到了秋天!
年轻人在一起,吃饭变得热闹。开饭的时候,伙房的窗口挤满人,大家打来饭不回宿舍,都在天井里端着饭盒边吃边聊,一天中吃饭的时间是最悠闲的时刻,吃饭快的狼吞虎咽,吃饭慢的细嚼慢咽;吃饭快的吃完不急着刷饭盒,吃饭慢的也不着急快吃。当年伙房开饭如一幅生活“上河图”,描绘出知青们生活最温馨的画面。
下乡第二年,在水田里拔草。听二线社员们说:今天立秋,明天不能再拔草了,种子开始定浆,季节指挥作物生长。
那天队长站在地头,让大家无论多晚也要把地里的草拔完,明天地里就不能进人了。季节就是命令,就像谷雨种大田,过了芒种不可强种似的。过了立秋,种子开始定浆,无论地里有多少草,都不能进地里劳作。
立秋,不止是一天比一天凉,也是收获季节的开始。
立秋,气象意义的秋天还没来临,人们已经做好秋天的准备,在这一天为收获的季节养精蓄锐。抢秋膘,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收工往回走,听二线们说:回家包饺子、炖肉,让孩子们抢秋膘,一年过得忙忙碌碌,没给孩子们做一顿好吃的。
是啊,农村人只有春节这个节日,舒舒服服地坐在炕头上吃吃喝喝。其余都在地里,五一播种、十一收割,五月节水田插秧或拔草、中秋节收割大田!
今天立秋,社员们想到了回家做好吃的,要叫孩子们快乐快乐!知青们心情低落,回去也是土豆炖茄子,或者土豆炖芸豆。没有油水的年代,有土豆炖茄子吃就是好生活了。谁还能指望碗里有肉?
闻着一路从厨房飘出的香味,猜想着谁家炖鸡,谁家炖鸭,谁家煮饺子。快到青年点,闻到肉香,我们几个年龄小的开始猜:一定是毗邻知青点那家在炖肉或炒菜!肉香一定是从他家飘出来的。
越走肉香越浓,有的同学索性不走了,他们说:要闻够了肉香再回去吃土豆炖茄子。
大家嘻嘻哈哈,推推搡搡,回到了知青点。看见男生站在伙房窗口,天井里也聚集了不少男生。为何?大家回来得那么早?
女同学天生爱干净,不关心伙房的伙食,下工回来,第一个任务就是梳洗打扮。梳洗打扮完毕后,听男生们喊:开饭了!
伙房永远是男生先打饭。他们谦谦君子的风度,好像没带到知青点来,而是被他们放在家里留着日后用。
男生打完饭,女生才你推我搡地去伙房窗口打饭。
今天炖肉哦,而且是红烧肉,每人一勺,饭盒里立刻香飘四溢。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忘记了没有?这一喊,大家明白过来,咱们女生不回寝室吃饭,都端着碗在天井里抢秋膘!
天井里热闹起来。刚开始,瘦的抢胖的膘,胖的左躲右闪,不让抢。谁愿意让人抢碗里的肉?只有傻子才愿意。
胖子躲不过,饭盒里的肉不翼而飞。瘦子不吃自己饭盒里的肉,到处抢。胖子反应过来,反抢瘦的膘。再瘦也是膘,那年头谁害怕胖?
于是,天井里同学们抢作一团,笑声在无垠的天空扩散,青春的气息弥漫在黑土地。那一顿饭,谁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几块肉,是瘦的吃得多,还是胖的吃得多?谁也弄不明白。但是,这一顿饭吃出了温馨,吃出了暖暖的情意。
抢秋膘,在知青点演绎绝唱。那是第一次抢秋膘,也是最后一次抢秋膘。再长一岁,我们变得深沉,不会再无聊地在天井里抢秋膘,让老知青们围观……
绝版抢秋膘,却成了我唯美的回忆。每当立秋这天,听到家家户户案板上传出的剁肉声,我都会想起十八岁那年在知青点的天井里抢秋膘的情景,大家抢得不亦乐乎,一块肉一个故事,一串笑声一段回忆,一次抢夺一生不忘。
子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我的大脑还沉浸在立秋这个固有名词上。秋风阵阵,秋夜如水,抢秋膘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历史。
骨子美受宠的当今,谁还敢越雷池一步,抢别人的膘?立秋这天,包顿饺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在餐桌前,就是隆重迎接秋天了!
秋天如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迈着婀娜微步款款走来。她带着美丽的传说,诉说黑土地关于秋天的故事。
秋天如一枚成熟的果子,悬挂着岁月的窗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秋风如一匹柔滑的丝绸,装点着成熟的季节,令崇山峻岭、丘陵平原色彩斑斓起来;秋雨如一封情书敲开了季节的心扉,又如情人相会喃喃细语、软语缠绵,在天地之间演绎着一场唯美的浪漫;秋叶与秋风倾诉衷肠,为了爱甘愿离开滋养它的大树,随之飘扬,博得个地久天长;秋水在黑土地上静静地流淌,如一条银色的缎带,飘落在无垠的大平原……
仅以此献给秋天,献给流逝的岁月!
作于沈阳,八月七日凌晨一点零七分
抢秋膘成为历史,立秋继续过……
抢秋膘是东北的特产,也是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人们追求快乐的噱头。蓦然回首,抢秋膘带给我们确实是快乐!不是做作,而是真诚。
“抢来的哪里是秋膘,也许抢来的是对生活残存的一丝阳光和希望吧!”留言结尾,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确实,抢秋膘也许就是抢来一缕温暖与希望!
感谢驻足,留言。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