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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读书笔记:一弯流水和白云一片(外二篇)


作者:毕亮 童生,712.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82发表时间:2013-08-10 16:48:48

一弯流水和白云一片
   ——读汪曾祺《文与画》
  
   书是友人从北京买后寄过来的,一同寄到的还有汪曾祺先生的其他七八本书。彼时正是初夏,心想,这个夏天的解暑良药,来得正好。
   说来也巧,那么多本汪先生的书,我第一眼就挑中了这册《文与画》。殊不知,一看就放不下了,薄薄一百多页,竟看了一个多星期。看完第一遍还觉得不过瘾,便又从后往前看了起来。翻了两遍,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我想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读的,那缺的又是什么呢?
   回过头来又瞅了一眼封面——哦,对了,是书中汪先生的那些画。这是本图文并茂的好书,之前光顾着文字了,书中的画还没好好琢磨琢磨呢。于是有了三读《文与画》了。
   汪曾祺作文,向来不拘束,没有套路,感觉像是天马行空,随性而为,但却又鲜有废话。他说小说不宜点题,但其散文、小说的字字句句,却又无不是为主题服务。或许这就是作者所谓的“创作的随意性”。虽然他谈的是写书作画,但于为文之道,更是如此。《自报家门》、《我的父亲》、《谈谈风俗画》、《随遇而安》、《自得其乐》等篇,无不如此。你把单独的句子,一句句地拆开了读,感觉平淡无奇,宛如清汤寡水,让人食趣全无。但就是这些个寡淡的句子一旦连起来,一下子就于无路处现出了奇景,让你不得不惊奇于汉字的奇妙和作者的鬼斧神工,读到此处,我辈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事实上,关于此点,汪曾祺在一些篇章中说得更是明白透彻。他说,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语言像水,是不能切割的。一篇作品的语言,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读着汪先生的文,再想想他的这些创作论,把文章写出如此境界也便不足为奇了。汪曾祺的文化积淀,使得他的文章犹如一股股泉水,静静地流淌着,终于流到了西域的夏天。所谓炎热,已经被泉水冲得淡然无存了。
   另外一方面,汪曾祺散文的谋篇布局也很值得称道。他给自己的要求是:譬如一弯流水,曲折流去,不断向前,又时时回顾,只有这样作出来的文章才能生动多姿。收入本书中的诸多篇幅,更是个中佳作。
   汪曾祺的文章除了他独特的语言魅力外,还常常能显出画面感来,或许这和他从小想立志做个画家有关。
   收入本书的除了汪曾祺的美文还,还有代表性地选入了近110幅汪先生的书画。一一仔细摩挲,却不想喜从画中来。
   我知道汪曾祺先生曾于1982年到过新疆以及我现在所居的伊犁,同行的有林斤澜、邓友梅等人。汪曾祺此行后在回去的路上写下了篇幅不短的《天山行色》,其中大部分笔墨更是留给了伊犁。
   本以为,关于伊犁的文字汪先生仅留下了这一篇。我也曾粗略地翻过《汪曾祺全集》,也再无发现与伊犁相关的文章。却想不到本书收入的汪先生的书画中有两幅是以伊犁为主题或背景的,这从他题画的文字中可以看出来:
   一幅是作于1992年的《蓼花无穗不垂头》,汪先生在题画上写道:“昔在伊犁见伊犁河边长蓼花,甚喜。喜伊犁亦有蓼花,喜伊犁有水也。我到伊犁在一九八二年,距今十年矣曾祺记”。
   另一幅作于1996年,原画无题,却有一段关于伊犁的题画为:“林则徐充军伊犁,后赦归至河南,督治河工,离伊犁时有诗句云:格登山色伊江水,回首依依勒马看。此画伊犁河所见。我到新疆在一九八二年,距今十四年矣。一九九六年秋曾祺记”。
   汪曾祺那时到伊犁,一路也经过了不少曲折,吃了不少苦,但看得出来,十几年过去了,汪先生对曾经偶然去到的伊犁还是常常怀念的。
   汪曾祺在《书画自娱》中说,他的画画,是“遣兴而已”,那些画,也仅仅“只是白云一片而已”。但这片白云了不得呀,它飘逸自如,酣畅潇洒,辽阔的天空,由于这片白云的存在,顿时增色不少。
   这个夏日,因为汪曾祺先生的一弯流水和一片白云,便不觉得如何酷暑难耐了。何况还能带来意外的惊喜呢。
  
   二、发现的魅力
   ——读程静散文《城市气味》
  
   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家是发现世界的人,而不是表述已被发现的世界的人。当我读到程静的散文近作《城市气味》(《伊犁河》2010年第一期)的时候,当读到“每一片地域都会产生不同的气味,在气味里,生长着与之相适应的草木和人群”、“茶水的颜色就会渐渐变成暗红,像包裹着往事的旧绸缎,透出时间深处的温暖与寂静”的时候,我知道我被程静发现的世界打动了。那一瞬间,我才开始知晓,这篇文章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进了我的内心。从而我也得以跟着程静去畅游她所发现的世界。这是一段多么美妙的旅程啊。或许这正如很多人所说:和一篇佳作相遇是宿命的。
   正如程静的发现,每个城市都有着不同的气味,气味里包含一片地域的历史、性情、口味与气候,于是也就生长着与这些气味相适应的草木和人群。在《城市气味》中,程静分别书写了晨光中的奶茶、正午的孜然、午后的冰激凌以及黄昏中的椒蒿等城市中的四种气味。即使历史早已消散,往事也被渐渐淡忘,但属于历史的气味仍然会借某些物体存在,并在岁月中经久弥漫。这些都是程静发现的世界,这个世界那么让人憧憬,充满着怀念。
   整篇散文与其说是写气味,毋宁说是在写与之相适应的人和人生。
   在程静的世界里,奶茶所意味的是“西域生活的芬芳与膻腥———确实会在我们身体上留下无形之痕”。同时,奶茶也“意味着日常生活的开始”。但程静想要过的却是“奶茶式”的人生:晚睡晚起,拥有愉快的阅读和写作,在每天等待奶茶沸腾的时间里,看到一个安详的早晨缓缓到来。
   而孜然“是香气中的一缕魂”。在面对孜然香味的时候,程静发现的是男女面对爱情时的巨大差别:对男人而言,爱情是世界里的风景,而女人却将爱情当做生命的全部,爱到深处甘愿付出生命。
   伊犁冰激凌的美在于它的“不精美”,程静是这么形容的:“纯朴得就像园子里带着虫眼的苹果,是一片土壤上自然而然的产物。”就是这样的冰激凌,让程静有了“谁能真正了解冰激凌给女人带来的安慰和享受呢?”的设问,于是发现了“生命原来是一场漫长的虚无,时间使一切变得模糊”。在这样漫长的虚无里,爱情开始变得无比重要。从冰激凌的甜味中,程静体味出除了那些纯粹爱情的与众不同:伊犁冰激凌不像其他冰激凌那样甜得腻人,那种甜过于缠绵与热情,多吃一点便会伤人,仿佛男人的甜言蜜语,一个即兴式的表达就可以使一个女人从天空中掉下来。女人对甜有着与生俱来的爱好,不论面对男人的甜言蜜语还是冰激凌,都会产生情不自禁的晕眩。女人是无法了解的。获取一个女人的心可不像制作冰激凌那样可以依赖技艺,她们需要的或许不是甜,而是甜里面令人沉醉的爱。
   对于黄昏中的椒蒿,程静更是把它融入了一个民族的血脉中:生长在河岸边如柳叶一般的椒蒿,锡伯族人将它撒在鱼汤里,鱼汤就会在瞬间改变方向,将通往快乐的路变得明晰而温暖。
   韩子勇在给郁笛的第一本诗集《远去的鸟》一书作序的时候说过,大量的引证和对某些个别句例的分析对文章肯定是一种伤害。但当我面对《城市气味》的时候,尽管知道这对原文是一种伤害,却不得不如此做。写到这里,我似乎有些懂了,却又感觉茫然而无知。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说,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件事都应该是富有深意、富有诗意的。而里尔克更是说过:我们应该以一生之久,尽可能那样久地去等待,采集真意与精华,最后或许能写出十行好诗。而程静把写作视为心灵的写作,当内心的积淀自然呈现和表达的时候,她沿着任何一个词都可以走到生活的深处。除了等待之外,要用一生之久写出“十行好诗”,更需要的是发现。
   无疑,程静是善于发现的,并真切地享受着发现的魅力。她的这一组散文,就像是一种发源于乡土力量的生命追寻和对伊犁历史文化的追索。克洛德·西蒙认为,作家描绘的不是他写作前就存在的东西,而是描绘他写作时所抓住的东西。程静用细腻和敏锐、敏感牢牢地把这些抓在了手里。作为程静的情思和思考的结晶,《城市气味》一文中的每个字似乎都是她日常生活和历史的烙印以及感悟,更难得的是程静把她的那些所思所想从容而且准确地表述了出来,而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作家丰富的知识,更是体现着一个作家对日常生活思考所达到的一种高度。
   作家的语言是进入世界的,语言是作家与世界之间的通道。程静散文的语言有血有肉有骨有重量,读起来让人感到沉甸甸的厚重,而这并不是每个作家都能做到的,甚至一些业已成熟的作家一辈子都没能达到那种收放自如的境界。早夭的天才诗人戈麦曾经说过,一个诗人在写下每一首诗的时候,理应看到自己诗歌的未来。如此类似的,美国当代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一书中曾说过:当一个诗人创作一首诗的时候,他创造出的诗句并不单纯是为了告诉人们一件什么事情,而是想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去谈论这件事情。在《城市气味》中正是如此,或许程静是深谙其中道理的。
   作为一种私有文体,散文不可避免地与其作者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严肃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像过去时代的今天,程静抱着对文字的敬意,在《城市气味》中,几乎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笔,这是多么难得。
   “其实,难以理解的不是偏僻,而是对偏僻的无形的轻视和歧视。”早在十几年前,评论家韩子勇在《大国的文学——偏远省份的文学写作》中就如此说过;紧随其后,青年评论家何英在评论黄毅诗文的时候也如此说:新疆可能会淹没一批不该淹没的作家。这种淹没更多地体现在当代审美趣味的无常变化和新疆地域性的偏远。而直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种境遇依然没有多大的改观。
   边缘地区的写作,使程静没有获得与她作品质量相对应的荣誉和知名度,无论如何这是一种事实。或许,正如随着精伊霍铁路的开通,伊犁将会走出去一样,程静到了该走出去的时候了。
  
   三、雨天出场的鹅毛扇
   ——读苏北散文集《那年秋夜》
  
   有些书白天读或晚上挑灯夜读,感觉决然不同。同样,有些书,晴天读和下雨天,境味也大不一样。
   比如苏北的散文新著《那年秋夜》,雨天读起来,别有一番韵味,下雨天的晚上读,更是如饮老酒,情味绵长。他文章里那股若隐若现的淡淡湿味,像一场大雨刚刚洗涤过的白石条乡间小路,清雅而不失寂静。文章的味道就全出来了。
   《那年秋夜》里所收的文章大部分都曾读过,有的不止一两遍,诸如《好的文字像鱼一样游弋》、《顶在头上的文字》、《求学记》、《苦读记》、《冲淡为衣》等;还有些曾在我编的一家晚报副刊上发过,诸如《云片糕》、《民间的文学》、《呼吸的墨迹》等,连看带校对,不下五六遍了,但此次读起来依然觉得不一般,书里的文章,无论翻到那一页都能很快地读下去,那些文字读起来真是亲切呀。
   读过苏北散文的人,都觉得他散文里有一股子人间烟火气息。虽然烟火味浓郁,读起来却是“雅从俗中来”,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烟火味了,而是如故乡烟囱里偷跑出来的几缕炊烟,冉冉升起时却成了无数在外的游子心里的根,也是找到回乡的方向的唯一途径。这或许缘于苏北重视“民间的文学”,而又特别精于锤炼语言。他对语言的考究达到了苛刻的地步,本色之美方是他的大境界。而一篇后记《语言的衣裳》说是后记,毋宁说是他的写作宣言,或作为一个作家的写作立场。
   而这或许就是苏北的高明之处,他深喑“语言的使命是呈现无言的意境”的个中道理。如此,行起文来,三言两语便勾画出了一幅山水笔墨抑或意境悠远的小品画。单看那一个个的正方的块字立在那里没多少,却能让人回味许久,忍不住又重新翻读一遍,仿佛是想要把那字拆开,重新组装……像“那天晚上,我睡觉老睡不着。眼睛老晃着那湿湿的、窄长的池塘和湿湿的迟月兰的影子……那湿湿的甜……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雨》),你要怎么组装呢?这都属于苏北一个人的。
   苏北曾说,有的作家天生就是教人写作的作家。而读《那年秋夜》,让我学会了尊重语言。“一个作家,不热爱语言是不行的。作家写作的语言的,最好能浅显明白,又要能生动准确,这就要向民间语言学习。”本书中的诸多篇章,无不是这些民间语言的结晶。
   诸如《那年秋夜》、《水吼》、《云片糕》等描写故乡皖南的篇章,在周末的雨天读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冲淡为衣,抑或乡情绵绵的明净。
   有一种书,让人心颤。它给人的不是那种强烈的感受,它只是让人的情绪,有小小的起伏,抑或是小小的惊喜。……那些文字,不是那种满眼小蝌蚪似的,挤挤挨挨,让人眼晕;而是仿佛诸葛亮手拿鹅毛扇,徐徐出场,特别的疏朗,让人安静。这是苏北写他读孙犁先生的《芸斋小说》时的感受,话都让他说绝了,形容此时我读《那年秋夜》的感觉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感谢苏北,在西域五月的阴雨天里,凝望着“诸葛亮手拿鹅毛扇徐徐出场”,读到的却是——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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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弯流水和白云一片]此文是作者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文与画》之后的随笔。汪先生的文,美在语言,妙在谋篇布局。读汪先生的文,常不知不觉陷入其如流水般优美的意境之中。而汪先生的画,也是一绝,他作画,虽曰“遣兴而已”,而实则这“一片白云”之内却别有洞天。作者从读文的感受入手,解说了汪曾祺先生的文画特点,读之受益匪浅。[发现的魅力]读程静的散文《城市气味》,领会到了“作家是发现世界的”,程静的散文,敏锐地抓住了生活中的真实,她的语言有血有肉有骨有重量,这不是每个作家都能做到的。作者在这篇文中,引领读者认识程静地同时,也教会了读者阅读和思索。[雨天出场的鹅毛扇]这是一篇解读苏北散文集《那年秋夜》的文字,作者从中,读出了清雅,读出了乡情,更学会了尊重语言。这三篇文,都是读书随笔,写了作者的阅读感受,也解说了作者的为文态度及风格,给读者以很好的引领作用。好文,荐阅。【编辑:素心如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914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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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素心如玉        2013-08-10 16:50:52
  感谢赐稿流年,问好作者,祝创作愉快。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3-08-14 14:29:1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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