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辛庭下岗了，天天在家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又吃，闷烟闷酒穿肠过，生活昏庸，无聊。平日饭后一根烟，瞪开双眼细瞧手中的盖白沙香烟，这烟越看越忧郁和心烦，舌嘴总是回味蓝嘴芙蓉王香烟清幽的感觉。有时借烟提神思考出路，想出去到私营企业上班，难以放下国营企业职工的傲架；想和几个朋友到矿山挖硫化锌，眼下全球金融危机，锰锌价格大幅度下垮，既怕拆本，又怕发生安全事故，到头偷鸡不成倒折一把米，结果令人怨天忧人，比非法融资者要可怜。现实像女人们那张脸说变就变，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冷若冰霜，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冷不丁就陷入了生活的寂寞沙洲。
　　 辛庭死也想不到会下岗，更想不通曾经火红的县机械厂在一夜之间倒闭关门。离开机械厂那天，他悄悄地躲在车间主任办公室的内厕黯然独泣。从娘胎呱呱落地到为人之父，从喜欢上人家就纠缠不放的年轻时代，过渡到搂着婆娘寻快感的成人时期，从满身锋芒的入厂之初，到沉着稳重的厂里骨干，上岗的日子一直平步青云，没有碰到磕磕碰碰，点子好了还混了个车间主任。当上了车间主任，工资要比一般职工要高，发工资的时候，他忘不了女出纳挥动着纤细的手指，轻快地数着那沓红红厚厚的百元钞票，这种视野令人回味无穷，工资拿到手后心里都是热热的，这种感觉甚比喝口蜜糖还要甜蜜。那种甜乐的日子很短暂，仅仅维持了几年时间，而到了二十一世纪初，企业改制大潮的席卷诸多国企业，县机械厂的经济形势像一江春水付储东流，最终资不抵债，面临破产。辛庭等人这天排队领针的时候，已经不是领月工资了，而是领买断工龄的补偿金。
　　 下岗就下岗吧，下岗总得找活儿干，下岗再就业总比汶川地震中的灾民们重建家园还要好些。换个角度想想，辛庭在香烟雾里的尼古丁刺激下悟出了创业的路子。可眼下干什么活呢？重新以打工者的身份上岗，或与几个朋友深入矿山淘金很不现实。不如自找一份体面的活。
　　
　　 二
　　 临春的阳光很卖力的照射在人们的身上。太阳竭尽全力的抖展万丈光芒，驱散了临春的朝雾，射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山城。上午，辛庭踏着薄膜朝雾，牵着儿子的小手说说笑笑走到了县山城小学。学校离辛庭的家不远，穿一条街走二条巷绕三个胡同便到了。以前上岗的时候，儿子一直由妻子如花护送，这段时间下岗了，如花的服装店生意红火，护送儿子上学的职责像姚明传球约易建联似地传给了辛庭。好久没有陪着儿子上学，辛庭心感内疚，觉得欠儿子众多父爱，护送儿子上学的时候，儿子的脑壳被他摸得滑溜溜的。
　　 过了一会儿，儿子摇着小屁股跑进了教室，辛庭大步流星从校门口走出来，双脚刚刚停在校门口的水泥路上，不禁从身旁驶来一辆小轿车。这辆轿车车身庞大，像一条来自大西洋的巨鲸横穿在校门口的水泥公路。他径直往前走，轿车响了一声喇叭声后缓缓驶在他的身后停住了，此刻从车里下来一个浑身西装革履花领带飘洒的男人。辛庭注视着眼前的穿着尊贵的男人，从亘长的记忆里猜测此人像他的高中同学仁贵。
　　 那个男人走近辛庭的身旁，问道：“你是我的老同学辛庭吗？”
　　 辛庭不敢断言的回答道：“我是辛庭，请问你是谁？”
　　 那个男人语气干脆地说：“我是仁贵，工作不太忙，买辆轿车跑营运”
　　 辛庭走到车前笑着说：“老同学你真有经济头脑。”
　　 仁贵从衣袋取出香烟递给辛庭，说：“这些年混得怎么样？”
　　 辛庭接过香烟笑呵呵地回答说：“我下岗了。现在到处找事。”
　　 仁贵伸手拍拍辛庭的肩膀说：“你干脆买辆轿车跑跑客，目前生意还行。”
　　 辛庭皱眉问道：“你那款车要多少钱一辆？”
　　 仁贵指着轿车说：“八万多块钱”。
　　 辛庭动情地对仁贵说：“那好，到时你陪我去买车怎么样？”
　　 仁贵按住轿车遥控，车子发出几句警报声。接着说：“好的。”
　　 两人聊罢，小轿车顺着直角路标驶了几分钟，嘎然而至县城“老朋友”茶楼。“老朋友”茶楼位于县城中心繁华路段，生意十分火爆，来客络绎不绝。坐在优雅的茶楼卡座，仁贵把轿车营运的经济形势像平日向领导汇报似地给辛庭介绍，辛庭听得十分入神，心里像燃起团团烈火，恨不得把轿车买来跑营运赚钱。
　　
　　 三
　　 中午，辛庭和仁贵在“老朋友”茶楼聊了两个多小时，两人在茶楼门口分手后，辛庭独自一人来到了热闹非凡的汽车站。好久没有来汽车站候车了，眼前一辆辆款气派的小轿车吸引了辛庭的眼球。为了摸准营运行情，了解营运路线，辛庭大胆地走到一辆凯美润小轿车前打探。车主很有礼貌地从小轿车走出来。
　　 凯美润车主张开小嘴问道：“这个大哥，你去州府吗？”。
　　 辛庭对他笑着说：“多少钱一个人？”
　　 车主一本正经地说：“一百五十元跑一趟”。
　　 辛庭随即问道：“哦，原来是这样，那跑一趟省城呢？”
　　 车主愿意地回答说：“至少要八张百元人民币。”
　　 这时来了一个男人，急忙招呼辛庭说：“大哥，你来坐我的车，广东本田，才买的，坐起来舒适”。
　　 辛庭推开那个男人的手，笑着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和这位兄弟谈话。”
　　 凯美润轿车车主指着那个男说：“牛日的，想抢生意是不是？”
　　 那个男人对凯美润车主笑了笑，回到车内播放歌曲孤芳自赏。
　　 辛庭忍不住地笑对凯美润车主说：“你们真有趣。”
　　 清晨与老同学仁贵巧遇，中午专门去汽车站去打听轿车营运行情，辛庭倍觉收获颇丰，虽然今后难免像凯美润车主点头哈腰招呼乘客，难免像广东本田车主忍受粗言秽言的羞辱，难免要过着风里去雨里来的营运生涯，但是想到妻子如花苦卖笑脸招人买童装的样子，想到一天能够赚得十几张百元大钞的甜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双手，那股买轿车营运的想法油然涌向脑海。
　　 下午，辛庭在回家的路上，一路神经质地满脸笑容与行人接踵磨肩。走到县城五羊大桥桥头时，他看见仁贵拎着女儿和妻子亚芳下车朝购物超市购物，便急步走近拍住仁贵的肩膀，笑着说：“老同学，看来生意还行”。
　　 仁贵的妻子亚芳笑着问辛庭：“哦，辛庭也要买车呀？”
　　 辛庭笑呵呵回答说：“是的，还是我的老同学点子多。”
　　 仁贵陪笑着说：“想好了，哪天买回打个电话。”
　　 辛庭笑容依旧，顺声说：“好的。”
　　
　　 四
　　 夜已深了，山城很宁静，偶尔只听到几辆X牌照出租车的喇叭声。刚才在晚饭桌上，辛庭本想开门见山地给如花说出买车的想法，看着如花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他板着满脸同情沉默不语。现在已逢深夜，如花嘟着性感的小嘴，早已进入了梦乡。辛庭仍然意犹未尽地望着天花板朝思暮想，心里在盘算着买轿车营运的事儿。
　　 温热的被褥里，翻滚着夫妻相融的体温，辛庭失眠了，而且体温在今夜比往常还要狂热。辛庭深思片刻，如花忽然间把手向辛庭的胸口，那股灼热的手感催醒了她的美梦。她醒来后转头凝视辛庭问道：“辛庭，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辛庭眨眨难以合闭的双眼回答说：“没有，我在想下岗后如何去创业？”
　　 如花直奔主题问道：“是不是你已经有新路子了？”
　　 辛庭侧身回答说：“有了，仁贵说买轿车营运生意还行。”
　　 如花急促地问道：“那车要多少钱？”
　　 辛庭快语答道：“加上户要八万多元。”
　　 如花又问道：“你去车站调查行情了吗？”
　　 辛庭答道：“我去了，去州府的车费为一百五十元，去省城八九百左右。”
　　 “哦，这个主意很好，我支持你。”如花用力地掐住了辛庭的大腿。
　　 半夜鸡叫的时候，那床鼓浪屿似的被褥停止了滚动。如花指着辛庭的鼻子说：“买辆车跑跑也行，既能营运，又方便自己用。”
　　 辛庭推开她的热手，笑呵呵说：“那是的。”
　　 如花陪笑说道：“这段时间赚了将近八万余元，咱俩用来买车？”
　　 辛庭有所顾虑地说：“不行，那是你的血汗钱，用我的补偿金吧。”
　　 如花听后哈哈大笑，说：“什么你的我的，钱我说了算。”
　　 辛庭哄哄憨笑说：“惹不起婆婆客，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如花的笑脸依然没有收回，此刻的心情甚比红色娘子军抓住南霸天还要开心。夫妻共枕十多年来，家里的大事大部分都是由辛庭作出英明的决策，可是在今晚，尤其是深夜得到辛庭的认可和服从，如花秋波荡漾，柳眉抖动，身体软酥酥地地再次瘫倒在辛庭的怀里。辛庭毫不客气地扭动身子，第二堂甚比高考的复习课又要进行了。
　　 五
　　 一个星期过后，辛庭买车的那天天气还不错，天空一片蓝，阳光非常充足地照射在大地。可在州府的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往前那样热热闹闹。前两年，辛庭清楚地记起州府街上车水马龙，几架被老百姓称为“天桥”的桥上人流滚滚，桥下车辆聚集，临街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前往各个超市购物的人们卓尔不返。辛庭坐在车上，心里感到十分惊奇，顿时从脑海里冒出许多问题想咨询仁贵。仁贵正在安心地加强车辆，透过车里的反光镜看到辛庭讶情的表情，他很想笑，可是笑了又怕辛庭自卑。
　　 辛庭忍不住地问道：“仁贵，这段时间州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仁贵扭动着汽车方向盘，神情严肃地说：“都是非法集资惹得祸”。
　　 辛庭轻叹一声，说：“哦，原来是这样事情呀。幸好我没有参与。”
　　 仁贵哈哈大笑，说：“那是的，要不咱俩没钱买车了。”
　　 辛庭微微一笑，说：“曾经也有人到家里动员，我思前顾后，觉得这个事情没门路，再说了，天下不会掉糍粑。”
　　 仁贵嘻嘻短笑，说：“老同学呀，看来你还是老样子，深思远虑呀。”
　　 辛庭偶尔短笑，说：“我们做人可不能贪财。”
　　 仁贵眉飞色舞地说：“那如果有个性感的女人从你身旁走过，你会不会看她一眼呢？”
　　 辛庭神色庄重地说：“我肯定会看，但我不会打人家主意。”
　　 仁贵那道眉毛忽展忽展地说：“这还差不多。我们是当爹的人啦，莫竟想那些鬼事。”
　　 辛庭顺口回答说：“那倒也是。”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州府汽车行。
　　 辛庭和仁贵在一位身体苗条的女售车员的陪同下，来到了车行观看各种款式新颖的小轿车。两双粗壮的大腿在一双纤细的小腿移运，他们把目光锁定在那辆红色的马自达轿车。仁贵善耍嘴皮子，那两片厚唇忽闭忽开像两面钹子，连续拨打几下把车行老板说服。辛庭从腰间的皮包里取出八万元现金，购车手续办妥，那辆红色的马自达轿车物归辛庭。
　　 傍晚回到家里，如花特定在县城乳猪店炒了几分乳猪肉为辛庭和仁贵接风。餐桌上，仁贵抿了几口爽口的小角楼酒，那张嬉皮笑脸红得像猕猴屁股。辛庭也喝得醉红了脖子。
　　
　　 六
　　 翌日酒醒起床，如花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张红色纸条，纸条写明了测算这辆新车开张之黄道吉日。可怜天下父母心，连这些看似微不足的小事，父母却把它看得如此神圣。如花揣着红条子回家给辛庭看，辛庭感到自己身上如负千斤，刹时那种从未有过的感激催促他的眼泪差些脱眶而出。
　　 辛庭驾车营运的第一天，天气十分明朗，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乘客多如牛毛。辛庭把车子略停片刻，车子像一条肥虫招引一群又一群蚂蚁似的乘客，让他从早晨载客直到华灯初上之时载意未尽地回家。如花不愧为生意客，看着十几张红色面值百元的人民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连窗台那盘逢秋傲放的秋菊，风的吹拂下飘洒出阵阵幽香。她一边数钱一边称赞道：“还是我老公行。”
　　 辛庭乐呵呵地说：“如果照这样下子，咱俩不是发了吧。”
　　 如花抽动薄唇：“那确实，但你要注意安全。”
　　 辛庭抚摸着她的那头秀发，说：“我晓得了。”
　　 如花话意未尽又说：“那你得好好感谢仁贵。”
　　 辛庭收缩不规矩的手，说：“好的，等下我请他洗个脚。”
　　 说到洗脚，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最为流行的消费项目。躺在舒适的床上，享受着温暖的空调，伸出两只长满脚毛的大脚，任意洗脚妹的轻抹柔摩，感觉甚比神仙还要快活。如花左叮右嘱辛庭不要胡来，洗脚就洗脚，千万不要搞得外面彩旗飘飘。辛庭知道妻子的意思，再说他也不是那种愿意把钞票给胭脂妹的嫖客。如花把钱点好后，顺便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辛庭，辛庭换了一身衣服后离开了家门。
　　 仁贵这段时间老是闹脚气，每天晚上要泡一包足光散才能安然入睡。亚芳经常捏着俊俏的小鼻子发牢骚。他忽然间听到辛庭请他洗脚的好消息，此刻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与辛庭见面。亚芳生怕仁贵搂抱胭脂妹，直接仁贵电话凶狠地对辛庭：“你们洗脚可以，希望你们不要乱来。”
　　 辛庭忙着解释说：“亚芳嫂子，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亚芳怒意未消地说：“你们在家里都是好人，但到外头我不敢相信。”
　　 亚芳疑心重重，仁贵抢过电话说：“等下我来，我的脚痒得要死”，亚芳想到每天晚上要面临他那双臭气冲天的香港脚，赶紧推仁贵出门。
　　
　　 七
　　 躺在柔软的睡床上，品尝味道清新的绿茶，尽情地享受药水浸泡双脚舒适的感觉，辛庭和仁贵像来到了甚称人间仙境的山东蓬莱。仁贵那双从脚趾到脚板留下许多指甲印的大脚，浸泡在滚烫的药水里，那股抑制骚痒的感觉让他快乐地张开大嘴辛庭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