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长相思(散文)
夜静极,一窗月色相陪,听二胡曲《长相思》。
曲悠长悠长,一弓一弦,似在心上。弦起,是伊人软软倚窗,月半弯,月辉淡淡,她久久站立久久仰望,天空里写满了爱人的名字,月亮上是爱人的脸庞;弦落,是人随月色净,是他的朗笑他的话语在心尖尖上滚,烫了心凉了心;弦起弦落间,是春花花绽,是夏夜星空朗,是秋风猎猎,是雪花儿纷纷扬扬,是日色欲尽花含烟,是月明欲素愁不眠。
思念不可遏制的来了,从心室里涌出,散射到身体的枝枝节节,流动啊流动,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神经,血液一般循环往复。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你究竟隔了我多远呢?山峦复山峦,山路弯复弯,我的目光却变成了善飞的雁,奋力扇动翼翅,山远,天高,烟水寒,都不惧怕了,一路追过去追过去,千里万里、山重水复算得了什么?思念如此浓烈如此隽永,满树林满树林的枫叶,火红火红的,每一片上都写“但愿君心似我心”。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菊花开得轰轰烈烈,你在天边;凛冽寒风谢了花红,你还在天边;鸟儿在窗畔唧唧喳唧唧喳领着雏儿笑闹了两个季节,秋风里早不知去向……魂里梦里牵着的你却踪影全无,风吹帘动,月辉脉脉,我在想你,你究竟在哪里?在哪里?豆大的灯火下,红的丝绿的线,一针上一针下我绣活了鸳鸯戏水绣活了花开富贵,你还好吗?我的忐忑不安我的心慌意乱,你可明了?我一直在祈祷神灵佑护你岁岁年年,你知道么?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你不在,天地广阔得让人孤单,凉意来袭,我抱紧双臂暗自垂泪,思悠悠,恨悠悠,月明人倚楼。你在哪里啊在哪里?我多想,多想被你卷入怀抱温存温暖,多想变成青藤把你痴缠,多想在你的怀里成为精灵或者妖孽。爱是无罪的,对么?时光在一寸一寸流失,我在一天一天老去,总会有一天我老到再也爱不动你了。现在,我只想醉在有你的风花雪月里。如果我变成一杯酒让你一饮而尽,我会不会就充盈在你的每一个细胞中藏在了你的心室里,让你从头至尾沁在醉意里?思念是洪水是猛兽,我竭尽全力仍旧拦不住拦不住,我该怎么办呢?
“秋风多,雨如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秋风猎猎,秋雨如注,雨打芭蕉声声,这浓黑的扰人的夜啊,怎么就这么长?黑夜里有无数只眼睛狰狞,你不在,我多么害怕?何时,你才能用你的臂膀替我把凄风苦雨挡在门外?
曲婉转,弓走弦上,皆是思念的丝线错综交织。唇贴在笛孔,气流流转,箫声起,低沉,绵延。二胡慢慢行走,绵长呀绵长,是情思蘸了水,弦往复,水痕曲折。每一个乐段都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我是你的爱人我是嵌入了相思的唐诗宋词呵,“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你不在我身边,寂寞成了长长、长长的巷道,每一天每一次月圆每一个晚霞满天我都穿行其中。我一个人走啊走啊,走得疲倦孤单。真希望猛一回头你就在我身后,真希望猛一抬头你就在前方冲着我笑,真希望转过前方那个弯,你恰好就在拐弯处。无数次设计你我的重逢,有灯火阑珊处深情的凝眸,有栀子花开满坡的相拥,有月光下漫漫路上的相陪,有漠漠田埂上的相视一笑……七月的蝉唱啊唱,八月的果子枝头晃呀晃,九月的风在树枝上叫啊叫,十月里枫叶红过蒿草如织,如今已是雪花飘飘,“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声声慢,声声咽,箫与二胡彼此唱和,是山重水复的行走,走啊走,走啊走,行至清寂,行至冷冽坚强,行出帘卷西风,行出人比黄花瘦。二胡悠悠,整首曲子,浸染了湿漉漉的哀愁。似乎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双手来攫住了我的心,我任凭乐曲沉浮,陷进去陷进去,化作一朵睡莲,疼痛开放。又仿似被疼痛忧郁腌制,一点点变咸变苦变柔软。
我们遇见,我们喜欢,喜欢生爱,爱生相思,相思是美丽的,相思更是疼痛的。
听《长相思》二胡曲,嚼古人绝妙却也令人心碎的诗句,突然庆幸,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一直都守在身边,一回头我就可以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