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情爱的伊甸园里，暗恋或单相思是一番独到的景色（文中喻为“暗香”）。尤其是那些弥久持衡的暗恋和苦涩无望的单相思，最能博得人们的同情和怜悯。而不以伤害或破坏对方情感稳定和婚姻幸福，所出现的暗恋或单相思则多少被赋予了高尚的因素。当然，那些经过漫长煎熬的暗恋或单相思，由于外界或自然的原因最终“修成正果”苦尽甜来者，当属抽到了上上签，也算是伊甸园不可多见的奇葩了。笔者通过暗香飘零、暗香幽邃、暗香沉落三篇文字，从浩瀚苍茫的人文海洋中掬起三朵浪花，于名人情感之暗香拂情弥醉入魂的岁月旧事，以自己对情感孤独跋涉的理解和真悟，聊表对文中三对主人公情海逆舟之恒念执着的虔敬。
　　 一、暗香飘零：“金”之“梦”
　　 当我第一次接触这段名人情事之初，心中不禁感叹：暗香如潮，飘零如云，今生神往，来世难料。暗恋或单相思，无疑是精神上的苦役，“武侠教父”金庸先生恰恰是终生服此“苦役”者之一，因为金大侠暗恋苦恋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是大名鼎鼎的夏梦。
　　 夏梦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多才多艺，擅演擅唱，演技烫贴自然，不论时装、古装、戏曲电影皆游刃有余，反串男装更是俊逸不凡，是国语片罕见的全能演员。其气质神韵独步影坛，后继乏人，故此息影多年仍教人赞叹不已。从《五考虑抢亲》的张彩凤到《绝代佳人》的如姬；从《抢新郎》中的周文宾到《三看御妹刘金定》的刘金定；从《孽海花》中的赛金花到《董小宛》中的董小宛；从《新寡》中的方湄到《白领丽人》里的姜玉华；从《烽火姻缘》中的佘赛花到《金技玉叶》中的小姐；从《新婚第一夜》中的孙林芬到《夜夜盼郎妇》中的静琴……无论是现代戏还是历史剧，夏梦扮演的每一个形象都是那样的吸引观众，让人一见倾心，留恋不已。
　　 夏梦祖籍苏州，少女时期生活在上海。她生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夏梦性格内向，气质高雅，仪态端庄，相貌出众。夏梦容貌清丽，身材苗条，身高一米七，体态线条优美，艳光熠熠照人。她外形艳而不媚，贞静平和，娴雅大方，兼之身材高挑，有“上帝的杰作”之美誉，是香港公认的现代西施。1947年，她随家人来到香港，进入圣玛利诺英文书院读书。1949年，她17岁进入长城影片公司，由于文化素质好，人又聪颖灵慧，扮相又极俏丽，所以在银幕形象光彩夺目，成为当时难以逾越的一代明星。
　　 金庸与夏梦，爱到骨髓，却不越雷池毫寸。所谓君子可以风流倜傥，决不行苟且暧昧之事。而对于夏梦，纤纤美人，虽风情万种，却秉性如兰，忠贞傲骨令无数追慕者憾然铩羽。因为，在那个时代男士的眼里，夏梦的美是古典的、夏梦的美是诗韵的、夏梦的美是浪漫的、夏梦的美是俊逸的……更有甚者说，夏梦的美丽像刀子，能剜人的眼睛，夏梦的美丽似火花，能点燃人们的欲望。总之，似佳人垂眉依偎在窗前，像梅花俏放凝结在技头，夏梦的美丽无与伦比。
　　 这使我想起我的一篇旧作《理性的痴情，高尚的过程……》，文中所述金岳霖之对林徽因，是一桩暗恋达到极致的“著名情事”，这场旷世畸恋，以一代哲学大师终身未娶而画上句号。
　　 金大侠似乎没有金教授那么纯洁或高雅，1957年他“蓄谋”接近并追求夏梦，是在玩“围城”里的游戏，他与夏美人，都是已婚之身。夏梦于1954年同商人林葆诚结婚，而金庸早在1948年秋天，就与杭州美女杜冶芬结为夫妻。金庸的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双方家长都非常满意。然而，金庸却不安于那种富足而平庸的生活。金庸原名查良镛,祖籍为江西婺源,于1924年2月出生在一个显赫的书香世家。1948年在数千人参加的考试中金庸脱颖而出，进入《大公报》，做编辑和收听英语国际电讯广播当翻译。不久《大公报》香港版复刊，金庸南下到香港。但金庸的心里始终无法舍弃做外交官的梦想，尽管因为当时特殊的历史情况，他屡屡受挫，却一直没有放弃个人奋斗，一直奔波于内地和香港之间。时间长了，他和妻子的关系越来越冷淡，最终杜冶芬爱上了别人。1953年，金庸在香港报纸发表声明，以杜冶芬不能生孩子为由，宣布与她离婚。他后来沉痛地对友人说了这么一段揪心的话：“你爱一个人，要一生一世爱她，但往往做不到。不是你不想做到，是你没法做到。世事难料，当初再好的夫妻，日后说不定也会分手……”经过这番沉重打击，金庸突然领悟到自己在情感世界竟那样贫穷，他渴望寻觅到一位真正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的爱人。半年后，金庸邂逅了一位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的女子，她便是夏梦。金庸后来又分别同朱玫（1956）和林乐怡（1976）有过两次婚姻，他的现任妻子林乐怡比他小29岁。
　　 以我看来，金庸在感情方面，和他那位著名的表哥徐志摩有一拼。徐志摩一生中有三个女人，张幼仪、林微因、陆小曼。本文所述金庸与夏梦，可以说就是徐志摩与林微因的翻版。浪漫多情的才子，恋上了传统理智的知识美人，犹如火冰相遇，一边是燃烧的森林，一边是冰冻的大海。结果是冰火两重天，暗香尽飘零。他们哥俩倒真该向他们的表姐妹蒋英学习致敬，蒋英与钱学森堪称爱情婚姻的楷模，令世人敬仰。
　　 其实金庸暗恋夏梦，已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金庸以君子之爱、绅士之慕，视夏梦为心中女神。以唐伯虎对秋香自喻，把一场很苦的暗恋演绎的浪漫甜蜜。从史料上看，夏美人对这位顶尖大才子的谦谦追求，并不是视若不见。她坦然的把金大侠献上的爱慕，视为迟到的玫瑰花。是的，花可以接受，情不能留下。
　　 金庸把夏梦比作追求中的秋香，现实生活里的西施，可见其对夏梦，爱不可谓不深，情不可谓不痴，追不可谓不勇。但他与夏梦之间，能称得上有点“暧昧”的浪漫之举，也就是惟一一次小咖啡馆的约会。面对金庸真诚的表白，夏梦留下一句“今生今世难偿此愿，也许来生来世还有机会……”伤感而无奈的为金庸的暗恋攻势画上了句号。“有言”的结局惨淡落寞，“无言”的过程却是一生无悔的美丽。
　　 两年的暗恋苦思宣告结束，沮丧的金庸并没有从此落魄。他从容地开始他创办的《明报》事业。同时在武侠小说领域独占鳌头，几乎达到无人超越的顶峰。很多评论家都一致的认为，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经典爱情创作，之所以使读者百看不厌、羡慕不已，是因为金庸在描写这些爱情的时候，加入了他对夏梦的感情，是他现实感情生活的文学再现。
　　 1976年，正值演艺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44岁的夏梦急流勇退，告别演艺圈，移民加拿大。此时，离当年金庸暗恋追求夏梦，已过去了整整20年了。夏梦的突然远走，无疑触动了金庸深埋心底的那段苦恋。他以《明报》创始人和主编的权力，用显著的位置，连篇的报道，为他心中或一生的女神送行祝福。
　　 剑锋上浓浓的江湖情，是大侠心底的爱。拾起那片早已枯黄的落叶，眼前尽是它曾经的碧绿。一场相思美丽的金梦，犹似雾里看花，情真梦亦真。美人留下来世的相约，“金”之“梦”落花恨流水。
　　 金庸的武侠小说我几乎没读过，曾经的金庸武侠热，我只是站在门外看热闹。后来央视播李亚鹏、许晴版的电视剧《笑傲江湖》，还有李亚鹏、周迅版的《射雕英雄传》时，我倒是基本全看完了，觉得还可以。文学虚构的武侠世界，给人以精神上的释放和惬意。尽管那里的江湖乖戾险恶，但对于极力想逃离现实社会的人来说，那还是一片相对超脱的“净土”，起码那里的爱情很美、风景很美、江湖很美、英雄很美，这就够了。比起现实，那里活的潇洒，活的自由，活的大气，活的唯美。所以金庸得到了人们的尊重和爱戴，粉丝遍天下。今天写了金庸的一段情感插曲，虽是闲来之笔，也是有意为之。因为我在后面还要写两位有类似经历的人物，算是三部成一曲吧。
　　
　　 二、暗香幽邃：“冯”之“英”
　　 上一篇文字名曰《暗香飘零……》，寓意夏梦的远走他乡和金庸的情非得已。
　　 这篇仍然以“暗香”喻情事，但绝无“飘零”的戚然，正好相反，暗香飘过幽邃怡人，回味无穷，所以用“幽邃”。
　　 当我细细品味了“冯”之“英”的纯美隽永后，我心海深深的被搅动了。他们所嬗演的不仅仅只是人生迟暮的夕阳美，更多的是人生弥珍的晚情美。
　　 蝴蝶的寿命几乎是用天来计算的，松柏的寿命可以用千年来衡量，地球则已经有几十亿年的生命历程......而人只有百年一生。在这个百年里，男人80岁是什么概念？女人68岁又是什么概念？
　　 我的空间签名档用的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头像。有很多朋友问起缘由，其实没什么特殊的缘由，很简单，年轻时读过他几本书，多少了解了他的人生经历，喜欢他的作品和他做人的某些风格，仅此而已。而我今天要写的这个人物，就是第一个把海明威作品翻译引进到中国的人物。他就是翻译家、散文家、出版家冯亦代先生。他还是中国很著名的三本刊物的创始人兼主编，这三本刊物是《读书》、《中国作家》（英文）、《电影与戏剧》。也很巧，我曾经是这三本刊物的忠实读者，其中《中国作家》我读的是国内发行的中文版。
　　 冯亦代是名人，但并不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因为他的作品多是散文和译著，另外主要从事编辑和出版工作。吸引我写他的原因，主要是他在80岁以后的第二段情感经历。
　　 在我多少了解了冯亦代的生平之后，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崇敬。
　　 他的第一次婚姻，可以说是天生绝配。才子加才女，帅哥配美女。冯亦代与郑安娜是江沪大学的同窗，冯亦代学工商管理，郑安娜学英语。冯亦代的翻译事业能取得巨大的成就，与郑安娜的默默支持和奉献分不开，因为圈里的朋友都知道，郑安娜的英文水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冯亦代。相濡以沫，历经磨难的爱妻郑安娜，是在他们金婚（1939-1991）后的第二年撒手人寰的,那是1991年1月7日。他为此写下了深情感人的《她就是她——悼亡妻郑安娜（一封无处投递的信）》。冯亦代在《一封无法投递的信》中写道：“安娜，亲爱的人：……你不是在生前找不到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和《命运交响曲》的录音带吗？我已经在尘封的书架上找到了。听着，听着，我不禁流下泪来。安娜，你能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吗？自从你一走……”从这些文字中，不难想象郑安娜在冯老心中的位置。冯老回忆亡妻郑安娜，缠绵悱恻，于平朴的笔调中见深情。那个在沪江大学一泓池水边扮演莎剧《仲夏夜之梦》中小精灵迫克的郑安娜，那个在冯先生办报受挫时给他莫大鼓励的郑安娜，那个坚持不与“罪行严重”的“右派分子”冯亦代划清界限的郑安娜，那个被造反派打瞎一只眼睛的郑安娜……都永远留在冯亦代的心底。冯亦代还写到：郑安娜家那“吹得人醺醺然”的穿堂风，跨过时空之海，一直吹到我的心里来，令人迷醉，令人怅惘。多少岁月都已如江河流去，多少感受都如浪花于瞬间闪现并消失，留在心底的，都是最珍贵、最美丽的贝壳……
　　 他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妻子，他在年轻或中年的时候，也曾心猿意马过——为一个在他眼里“惊为天人”的女明星（黄宗英）。当这股“暗香”袭来的时候，他既不背叛，又不冲动，更无非分之想。他只是默默的远望，静静的祝福，深深的欣赏，还有些许涩涩的酸楚，这一切都为他们纯洁弥久的友情铺垫的顺畅豁然。
　　 作为名人叠名人的黄宗英来说，她对夫君赵丹是爱字头上加崇拜，决不可能再有任何诱惑可以打动她的心房。在她心灵深处“阿丹”是永远不可替代的，是扎根心田的爱的参天大树，是与日月同辉的永恒。
　　 1993年底，赵丹去世13年，郑安娜去世3年。80岁的冯亦代与68岁的黄宗英，这对老朋友，在夕阳的大道上，彼此向前跨了一大步，走进“和美宁静”（黄宗英语）的伊甸园。他们真正恋爱的纽带是书信，后来书信变成了情书。那厚厚的一封封情书，凡读过它的人，无不为之感动。
　　 更令我深感震撼和敬佩的是，在他们彼此心里，都带着自己曾经的深爱，走进彼此的生活和感情。用他们的话说，是四个人在过日子，而不是两个人。因为他的心中装着郑安娜，她的心中装着赵丹。
　　 在他们婚后书斋的墙上，一边挂着冯亦代与郑安娜的合影，一边挂着赵丹与黄宗英的合影。在一对新婚夫妇的家里，高悬着两幅斑黄的旧照。那亡故人的目光，始终凝视着他们。他们觉得，只有这样，他们的新生活才能坦然平静，美好幸福。
　　 每次出远门动身前，黄宗英都要和冯亦代一起，分别为郑安娜和赵丹各上一炷香。这样的情结，这样的场景，不知感动了多少亲朋好友。
　　 两位老人，为他们的生活画上了一个分号。分号的那头，是隽美难忘的旧情，分号的这头，是婵娟憧憬的新爱。留恋与追怀逝去的时光，期盼与向往未来的岁月，两束情感交织在一起，融汇成两位老者的真实美丽之爱。于是，他俩将二人的散文合集命名为———《；———命运的分号》。
　　 黄宗英曾不无骄傲的说过：赵丹是高山，冯亦代是大海。嫁完了高山的人，我只能嫁大海了。过去，他有他相濡以沫的郑安娜，她有她同甘共苦的赵丹。现在他们又拥有了彼此，说真的，写到这儿，我真觉得，幸福很眷顾他们啊，不是吗？也正如冯亦代在《归隐书林》一书的后记中回忆：“恋爱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就复杂。但我们究竟不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凑成的婚姻，我们是经过青春再现的黄昏恋，自与青年人的崎岖曲折的初恋不同。但人已濒临黄昏，那恋爱的经过也不免有逊于年轻人，而无惊有险或有惊无险，都不可与黑发人作同日语。”冯亦代在这篇后记里还写道：“我们曾经历尽人世的坎坷与欢欣，老来惟愿远离名利、归隐书林。自此息影七重天上，以读书写文自娱；伴山伴水伴书窗，正是我们之梦寐所系。”他还在一篇日记中写到：“我真感谢你，你重新给了我青春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