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穗子(短篇小说)
“穗子——醒醒;醒醒——穗子!”
穗子还在梦里追赶着那头脱缰的小山羊,就被人揉醒了。
“穗子,你今天不是要去县城吗?天这么热,还是赶最早一趟班车吧!”
男人光宗一脸憨憨的笑,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穗子的额头。
“讨嫌!那麻雀奶奶还没叫呢,你就把人吵醒了。”
穗子翻身坐起,顺手拧了一下光宗的右耳朵,娇嗔地嘟哝了一句。
穗子家屋后头是一片小树林,杂木丛生,荒草蓊郁。每天凌晨五点的时候,一只麻雀就开始“啾——啾啾——啾”地叫了起来,那声音有点儿嘶哑,带些许沧桑。穗子曾笑着对男人说:
“我估摸着这是只老麻雀了,应该叫麻雀奶奶!”
“哈哈哈,这称呼新鲜。”
光宗爱在网上鼓捣几个文字,后来“麻雀奶奶”这叫法还被他借用到了他的那部网络小说《浅秋》里。
一会儿后,有了应和的声音:“唧唧——唧——唧唧”,清脆嘹亮,欢快悦耳;无数只麻雀在繁枝嫩叶里呼朋引伴,扑哧腾挪;倏忽间,窗外绿枝上,已连响成片。
麻雀声声里,穗子便起了床,简单洗漱后,拿了家什,牵着小山羊,去田里地头干活了。
乡下人的早饭都是在忙完一大堆农活后才吃的。
这次,穗子被男人叫醒了,没有如往常那样一骨碌爬下床,她静静地坐在床头,左手揉捏着男人的耳朵,右手托着下颔,微侧着头,看向窗外。
在光宗眼里,穗子是个干脆利落的女人,没心没肺的,藏不住一点小秘密。
穗子这样无语静坐的时候是极少的,最近的那次,应该是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男人从病床上醒过来,一眼就瞅见坐在床边小凳上的穗子,一手摩挲着他那条失去了知觉的伤腿,一手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窗外发愣。
那时的穗子三十七岁,一件略显肥大的绿色棉衣裹着她娇小的身躯;柔顺的头发用花夹卡了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如深潭般的大眼里荡漾着一层云雾样的东西……
如今,又看到这样的穗子,光宗的心,不觉“咯噔”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有点钝疼起来。他知道,穗子心里在纠结了。
光宗轻轻地挪开穗子揉捏着他耳朵的手,侧身坐起,伸出有些萎缩的双腿,穿了拖鞋,又拿过床边放着的一副拐杖,夹在腋窝下,慢悠悠地站立起来,身子略略晃悠了一下,瞬即,又稳住了。
“干嘛去?”
穗子被惊觉,回过头问。
“给你下碗面条吧,垫点底再搭车,就不会晕了。”
“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穗子有些犹豫。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昨晚不是说得好好的了吗?”
“唉,三十年没见面了,眉眼嘴角都变了,见了面,都不知说什么。”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跟家里一样。”
“那天,电话里,魏子轩说,同学聚会时,每个人都要谈谈自己的梦实现了没?”
“你不是说,你的梦就是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吗?那个后有青山、前有绿水、左边是菜园、右边是荷池的房子!此刻,你就呆在你的梦里呀!”
“哦,还有呢,房子里还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这话,穗子没好意思说出口,溜出嘴边的却是:
“呵呵,你还记得我姑娘家时的戏言?”
“你说过的每句话,哦,当然除开废话,我都铭刻于心!”光宗狡黠地笑了,有些深陷的眼窝里,却蓄满了柔情,深深地望着对面的女人。
“就不怕我跟着魏子轩跑了?”穗子歪着头,顽劣地回击了男人的调侃。
“要跑,十年前就跑了!这屋子里有个万年桩,拴着你呢!”
“嘻嘻嘻!”穗子开心地笑了。在光宗眼里,四十七岁的穗子还是那么年轻靓丽,就像那一年小河边的初见。
那一年,春天,小河边,柳树的叶芽儿还是那种淡淡的绿,桃花却开得灿烂如霞了,光宗坐在水岸绿草地里,顺手折了一支柳,做成笛,含在嘴边,吹着《茉莉花》的曲子。这个曾经的高材生,因为命运不济(高考时得了急性肾炎)失去了高考的机会,贫寒的家又无力再供奉他复读,所以满腹斗志,断在苦难里。
有个姣美的女子踩着笛音,袅袅婷婷地从柳树那头走了过来,她就是穗子,一袭白衫,清纯如月。“嗯,这就是姣花照水!这就是弱柳扶风!”见到穗子的那一眼,光宗心说了那一句后立马拿定主意:这一生,非此女不娶!这个有些高傲的男孩,七次断然拒绝了媒人的说媒,第八次媒人又来游说的时候,告诉他,对方也是安一中的,只不过小他一届,因为父亲病危放弃了高考,听到媒人这样说着的时候,光宗的心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终于答应了母亲对于相亲的安排。那时他还不知道穗子跟他有着一样的情事遭遇,略略不同的是,穗子断然拒绝媒人的说媒可不止七次。
远远的,穗子就听到了《茉莉花》的曲子,不觉在心里哼唱起来,踩着曲子,脚步轻盈。当她一眼瞥见那个吹笛的男孩,心里猛一颤,一股莫名的温柔,化为羞涩的红,迅即漫上脸颊:哦,那个你终于来了!
男孩女孩,因为同病相怜而相见,因为相见而一见钟情缘定三生!
小河边,柳树下,光宗丢了孤傲,穗子放下矜持,两个人望着悠悠的河水,编织着未来的梦……
光宗神思悠悠,柔情似水,不觉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穗子的头,温言软语地说:
“去吧!穗子!十年前那一次聚会,因为我,错过了;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去!人生,有多少次这样的聚会呢?”
哦,十年前那一次聚会?那是高中毕业20周年同学聚会。组织者当然是班长魏子轩。
魏子轩,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那个喜欢在篮球场腾跃的男孩,那个坐在穗子后排的没事喜欢抓一把穗子黝黑的长发玩耍的男孩,那个在穗子得知父亲肺癌晚期后决定退学时将她堵在校门口不许她走的男孩……
穗子接到魏子轩的电话时,刚好在医院,光宗在给人盖房时不慎从二楼屋顶摔下来,脊椎骨断了,医生说命是保住了,但也许就一辈子要躺床上了。
光宗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让穗子心里轻松了很多,所以接到魏子轩的电话,穗子竟然洋溢着憋不住的喜悦,欢快地问:
“您,谁呀?”
“我,魏子轩!”
“魏子轩?”
穗子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疑惑间,对方停顿了一下,忽又传来了有些幽幽的低沉的男中音:
“穗子,看来你过得很好呀!好得没了一点记性了!”
“哎!我想起来了,魏子轩!班长!”
“幸亏你想起来了!”
于是,魏子轩告诉穗子,他是怎样费尽周折找到了穗子的电话号码,他又是怎样筹备了二十周年同学聚会,最后,他很小心很真诚地对穗子说:
“穗子,我没别的意思,但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穗子有些感动了,但是她马上笑着说:
“魏子轩,谢谢你!但这一次,我真的来不了,因为家里有很重要的事,走不开。”
“抽一天时间,不,抽半天时间,就不行?我可以用车接送你!”
“不行!真的不行!魏子轩,请相信我,如果有三十年同学聚会,我一定不会缺席!”
“哦——”
对方还在迟疑间,穗子匆匆挂断了电话,因为她发现光宗已经从昏睡里醒过来了,她要给他喂点水去。
一天后,护士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病房门口,笑指着光宗的病床说:
“诺,那28号床就是!”
正低头给光宗喂稀饭的穗子抬起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男人,那男人笑嘻嘻地向穗子伸出手:
“哦,你是穗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穗子!”
说完,一把抓过穗子的手,狠狠地摇了摇:
“我是班长魏子轩,我代表安一中49班46名同学来看看你的老公,还有缺席的你!”
穗子略显慌乱,但马上镇定了下来,将魏子轩介绍给了光宗,光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魏子轩的手笑道:
“谢谢你来看穗子!”
……
噢,十年了!
十年里,穗子送走了公婆;
十年里,穗子养大了儿子;
十年里,穗子盖起了自己梦中的房屋;
十年里,穗子每日给光宗按摩毫无知觉的双腿,终于使他从躺着到坐轮椅到拄着拐杖直立行走;
十年里,穗子给爱好文学的光宗买书买电脑,让他成了一名网络写手,重新找回了男人的尊严;
十年里,穗子承包的那片山地,全部开垦出来,种上了新品种脆蜜桃,如今硕果累累,销路畅通;
……
“啾——啾啾——啾”
窗外,麻雀在叫!
“你听!那麻雀奶奶起床了!”
光宗笑着,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条放在了穗子的面前。
光宗立在门口,看到穗子背着那个装有脆蜜桃还有他的手稿《穗子》的旅行袋,穿过门前那座小桥,朝村外走去。
“穗子!”
光宗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穗子回过头,嫣然一笑:
“我今晚就回来!等我!”
穗子,十年里,默默无闻,天天如一日,守着自己的老公……
文中的女主人公穗子,在这十年还里:
“穗子送走了公婆;
十年里,穗子养大了儿子;
十年里,穗子盖起了自己梦中的房屋;
十年里,穗子每日给光宗按摩毫无知觉的双腿,终于使他从躺着到坐轮椅到拄着拐杖直立行走;
十年里,穗子给爱好文学的光宗买书买电脑,让他成了一名网络写手,重新找回了男人的尊严;
十年里,穗子承包的那片山地,全部开垦出来,种上了新品种脆蜜桃,如今硕果累累,销路畅通;
……”
这是一篇多么让人动情的小说啊!满满的深情,甜蜜的爱情,浓郁的亲情,打动人,感染人,直达人的心底!
语言隽秀柔美,清丽婉约,情感那么直击人心,且富有穿透力……
在你的故事里感受穗子对生活的不屈不挠勇于追求的精神,在婚姻里,穗子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光宗,努力奋斗实现梦想。
那么婉约平缓的诉说,却给人心灵一种为止震撼的感动。
寰尘,喜欢你清新细腻的文字,读了,心里总是暖暖的。
感谢流年,让我们从空间又多出一个交流的平台,如画拜读美文,愿寰尘在流年的日子,开心每一天。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情里没有太多的花哨华丽,就像作者的文字,细而柔缓,简单而平静,值得慢慢品味。
感谢笑对寰尘分享美文,让我感受一段甜蜜温暖的爱情故事。顺祝快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