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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官殇》(43、44、45)

作品名称:村官殇      作者:九曲黄河      发布时间:2013-08-19 16:04:31      字数:4548

  四十三、小吴自白
  我是个畜生,我不但是个畜生,我还是一个懦夫。为了保住我的半截小手指,我居然牺牲了我的老婆。当他们把我打倒在地,我惊恐万分,已经不敢站起身直起腰板。当我用手指着老甜瓜,可耻地让翠过去陪他的时候,在那一刻,我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畜生。软怕硬,硬怕横,横的就怕不要命,我如果勇敢地站立起来,拿出不要命的劲儿,跟他们拼一把,这帮混蛋哪个不怕死?说不定早就四散而逃了……而我,别说不要命了,就是一根小手指头,我也舍不得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老甜瓜抱起气晕了过去的翠,走进了那个大包间。他手下那帮畜生们,纷纷跑上前去,把脑袋贴在包间的木板门上,竖起耳朵倾听。我倒在地板上,耳朵里分明听到包间里传出来翠一声惨叫,凄厉的声音就像一个可怕的鬼魂的哞叫,听到老甜瓜激动地嚎叫,听到门外这帮畜生们兴奋地淫笑……同时,闪烁着荧荧绿光的这群畜生们,目光向我这边集中过来,这帮畜生用哂笑的鄙夷的可怜的眼神投射过来,仿佛在端详一个怪物,在欣赏一只刚刚被他们捕获的猎物。他们的目光犹如千刀万刃,已经把我浑身凌迟了……一群畜生看着一只畜生。我的神经麻木了,大脑停止工作了,耳朵失聪了,眼睛失灵了,眼前一片昏暗……不知过了许久,终于,包间的门“嘎吱”一声,很响亮的被打开了,那个畜生边用手系着裤带,春风满面地走出来,径直向我走了过来,我倒在地板上瞪着眼睛盯着他,难道,这个杂种,他还要揍我吗?他冲我微微笑笑,吴老弟,咱俩的帐结了。说罢向我深深鞠了一个躬,我觉得他这深施一礼,我得到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同等的效果。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刷刷扯碎,纸屑如同雪片一般飘落下来,落在我头顶上、腮上、脖子上、衣领上,他一抬腿就从我头上跨了过去,昂首而去。他的手下也纷纷从我头上跨了过去,昂首而去。最后,蓬头污面、衣服不整的翠也从包间里走了出来,她双眼通红,目不斜视地向我走来,一抬腿从我头上跨过去,昂首而去……
  我是个畜生,我不但是个畜生,我更是一个混蛋。我来到你的家,我厚着脸皮,来到你的娘家。一进门,我就看到大舅哥朱长生和他的老婆娟,我感到羞愧;我看到中间端坐着的你的父亲母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我感到羞愧;我还看到了躲在母亲身后的那个双目呆滞、面无表情的你——我的妻我的亲人呀!我羞愧难当……坐在上位的那个陌生人是谁?啊,他居然是我的老舅!显然,我的父母没脸登门了,老舅他是代表我的父母来给亲戚赔补道歉来了吗?我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不明物体向我飞了过来——我看清楚了——那是老舅的一只胶鞋——它保持着正确的姿势向着目标匀速飞行——“啪”一声它击中我的左脸。老舅的武器真是可以,他不是作秀,而是用尽了一个老人全身的力气,一鞋底便击穿了我,巨大的惯性,也使得他前仆在地。不争气的畜生呀……老舅拍打着地面嚎啕痛哭。长生鄙视着我,愤怒地说道: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你——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呸!他冲我啐了一口恶痰。他老婆娟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来一道寒光,瞄了我一眼,便侧过头去不再瞧我。我以为朱长生会冲过来狠狠扇我几个耳光,甚至揍我一顿,然而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或许,现在他已经没有必要打我了吧。贤婿!你还有脸登我这家门啊?岳父终于开了腔了,没钱花了,你朝我要!你不好意思来拿,你叫翠来拿!不就五千块钱吗,五千块钱还叫钱吗搁在现在?五千块顶多也就能买一头小犍牛!一头小犍牛啊,贤婿,你就把我闺女给卖了哇?你做得好冠冕买卖!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你老婆吗?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你岳父岳母我们这俩老人吗?你岳母她对你高看一眼厚爱一层,她那样做,是心疼她闺女!想当初我可一直没有看好你,可是,你岳母她不听!现在,翠她妈,你看看是不是?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已经证明了我当初的判断?还让我说啥好呢?我老朱干了大半生村官,拍胸脯说,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可是……小畜生你、你给我丢人现眼,你让我蒙羞……你这是拿刀子捅我的心,你这是骑在我老朱的脖子上拉屎啊……
  就在老甜瓜收到逮捕令的当天,我接到了法院递来的离婚判决书。
  这一纸判决书,就是赌博送给我的最好礼
  四十四、打来电话
  翠离了婚,又搬回了娘家来住。板儿说:妮,我以后再也不逼你嫁人了!娘以后要好好地爱惜俺妮。娘俩个抱在一起好一阵痛哭,老朱气血攻心,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老朱大病一场以后,经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打起来精神。这桩不幸的家事,总算是揭过去这一页了,现在也不知道希望他们,这工程搞得怎么样了。
  说到工程:目前公路地基已经压瓷实了,今天开始罩面。
  一层厚厚的沥青砂石铺上去,后边紧跟着两台压路机滚滚压过来,老朱支书、朱希望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村民们也都跑出来,站在大街上瞧热闹,大伙的心里,甭提有多快乐了!平时很少出门的朱喜忠,也关了百货店,跑到大街上吆喝着村里的孩子们不要在油面上乱跑,跟开机车的师傅比划着说着什么,那机车师傅伸出大拇指,摆出一个佩服的手势,就按照朱喜忠的意思接着操作起来……八十多岁的老党员朱光勇老人,也出来瞧稀奇,他捋着他那灰白稀长的胡须跟人们说道,在民国年间,他跟着他爷爷去北平,在那时候就曾经见过北京城里的四马路,现如今,咱这朱堡村,竟也修起了北京城那样的大马路了,能看到这番光景,真是做梦都梦不着的事儿,赶明儿咽了气也闭得上眼睛了……巧玲说他:您老人家身体硬朗,好好儿地争气活吧,以后咱村还要起盖大楼哩,光勇爷爷,您信不信?朱光勇哈哈裂开嘴,一大滴浊泪从眼里滚出来。
  老朱支书和朱希望等人前街后巷地来回巡视,唯恐哪里遗漏下死角,这回漏下了,以后就没机会补上了,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为了修路,朱希望累得消瘦了许多,李兰草的猝死,也使得他头顶上徒增了许多白发,荒草似的发梢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可怜的金光,朱希望对待李兰草的态度,使老朱既惊愕又深恶痛绝,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朱希望和李兰草,至死都没有真正的爱情,连最起码的亲密关系中所应有的真挚感情都那么稀缺,他们只有性关系,除了性之外,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存在。没有爱情的性,是道德的吗?老朱在心里叩问自己,也审视端详着朱希望的良心。不但朱希望和兰草没有爱情,自己的女儿翠和吴小刚,难道他们就有爱情吗?显然,他们也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一个大不幸,是一场大悲剧,甚至是一个巨大罪恶。老朱思绪万千……但是,对这个助手在修路这项工作中的表现,老朱支书心里又非常地欣慰,平心而论,这次修路,朱希望尽心尽力,拿出了全部的力量,他的辛苦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先把李兰草放一边吧,他走到朱希望跟前,含着笑大声地说道:“希望,今晚去我家,咱爷俩单独喝个庆功酒!”朱希望说:“好啊,书记!你把你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咱爷俩一人一斤,喝到天亮。”老朱说:“行,行,我看咱也别在村里喝,干脆咱去水寨长生的酒店里喝去。”希望笑道:“去长生那里啥喝头?你又舍不得你的好酒了吧?”老朱说:“怎么会?我是觉得在家喝,环境不如酒店里好,自家的酒店,也不用花村里的钱!唉,今回这饥荒是拉大发咧……”朱希望说道:“叔,咱不用愁!你看现在哪个村子没点饥荒啊,咱这点算个球?再说,咱办得这是多大的事啊!你让俺婶子炒俩鸭蛋,弄点腌花生,咱在家喝着踏实。”正聊着,老朱支书的手机响起来,老朱接起来,“嗯,是我?什么,谁找我?好吧,我这就去镇上,好。”朱希望等他打完电话,忐忑地问道:“支书!是镇上找你?”老朱道:“不是!是检察院的人要找我谈话。”朱希望眨巴眨巴眼睛,立在了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十五、原来如此
  老朱支书骑着摩托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水寨镇政府,听办公室科员小姜提示,老朱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给县检察院递上了告他的检举信。
  信上大意是:检举水寨镇朱堡村党支部书记朱守岩长期财务混乱,账目多年不公开,并假借修路名目,从中大肆贪污渔利,涉嫌严重经济问题。对这封检举信,县检察院反贪局领导高度重视,近一个时期以来,县域内村级组织的经济犯罪案件层出不穷愈演愈烈,呈逐年上升趋势,如不严肃查处一批,院里的工作将陷入被动。在这样的局面下,反贪局决定集中查处一批,惩治一批,给群众一个明白,还干部一个清白,给基层一片净土。老朱完全蒙在鼓里,反贪污贿赂科的干部要他好好交代,党对干部还是爱护的,主要还是治病救人,拯救为主打击为辅,希望你老实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老朱说道:我也不知道人家告我什么,让我交代什么呀?李副科长说:朱守岩!你最好放明白点儿,现在你的身份不是什么村支书,而是被调查的对象,我们如果不掌握你实质性的东西,也不会找到你头上。你为啥长期不公布账目?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你在修路款项中拿没拿钱?拿了多少钱?其他干部从里边拿了多少?这些你自己说出来,跟我们侦办出来,效果跟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不一样的,这是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懂不懂?你也是个老党员老干部了,党的政策,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你还真的想自绝于党组织吗?
  老朱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正色地说道:领导!您也不用发火,也不用吓唬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我当村支书四十多年了,干了大半辈子农村工作,要说吃点喝点挥霍点儿,这个有,我也承认;要说我贪污,那纯属污蔑!
  李副科长冷笑道:呵呵,吃点喝点挥霍点儿?说得倒蛮轻松,嗬,你们都听听,他这还蛮不在乎的样子!那就请你给咱们说说,这吃点喝点挥霍点,这个点,是多少啊?
  老朱支书说道:领导!您问的这个点儿,我干了四十年支书了,那能少得了吗?就这个点儿,哪个村没有?哪个村没有点招待费办公费?您就为这个单单地审问我吗?
  李副科长说道:合理的招待费跟大肆挥霍公款是两码事,不是一个概念。要不然,为什么没有检举别人的,人家指名道姓检举你?
  他那是诬告!诬陷好人!
  你别激动!你好好地配合,把问题说清楚,是不是诬陷你,到时候就清楚了,现在下结论还早!现在,你就交代下那个‘点’是多少吧?
  老朱说道:那怎说得清?那得需要看帐。每一笔每一笔为了干啥事花的,账上都记着有,清清楚楚。至于说我修路贪污了钱,我们村有工程理财小组,钱财物他们都掌握着,你们尽管去查。
  李副科长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找你。为了照顾你,我们就不陪你回村了,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把帐本全部封存带回局里研究。朱支书,放心吧,最后我们会给你个公正的说法的。
  老朱支书回到村,跟希望一说,朱希望马上就把账目带到了他家。很快,反贪局的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开过来,他们开来的不是警车,这给了老朱支书精神上很大的安慰,他知道,在修路的非常时期,检察院的领导还是给他留了莫大的脸面——要知道,如果全村人都知道检察院来调查书记了,那就很有可能在村里造成恐慌,引起什么不可预知的事端来。真若出现了意外,他这个当支书的可咋收场?
  检察院的人走了,老朱支书和希望俩人坐下来合计,这是谁出的阴招使得诡计呢?朱喜忠?嗨,怎么可能?!还有几个怀疑对象也一一排除掉了,合计来合计去,除了刚刚“痊愈”出院的朱强父子,实在想不起那个背后捅刀子使坏的人。老朱沉思一番,说道:不干活啥事没有。咱这一张罗修路,平白无故地敛了全村五六万块钱,有的人能理解,还有那理解不了的呢?还有东借西凑紧紧巴巴交上来的呢?人家心里就能没有怨气?
  朱希望重重地叹口气:唉!都是这修路给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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