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我的三个男伙伴(散文)
偌大的一幢实验楼,蜗居其中的也就四个人:三男一女。我——女性;另三位,是我的三个男伙伴。平日上班,我们四个人分处一二两层楼,一楼两个人共处一室;二楼,我与搭档各居一处,遥遥相对。
这些年,忽然莫名其妙地相信了缘份说,那三个男伙伴相继来到这幢实验楼里,在我看来是上天的旨意,他们前生绝对是一母所生,所以才有了今世那么惊人的相似。
我的这三个男伙伴,很懂得“智者寡言”的哲理,一律“沉默是金”,其中一个还以它作为网名来明志。他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三个闷声闷响的闷葫芦!
与我搭档的那伙伴,烟神酒仙还京剧迷的,不说他怎样嗜烟如命,也不说他如何好酒贪杯,单就他对京剧的痴迷,就让我刮目相看。曾经“临行喝妈一碗酒”地吼那么一句,嗓门儿“铿锵”到了百米之外,当时我就暗忖:这亮嗓——好家伙!若是拿给当今哪个小孩儿,经老师捶打捶打,还不弄出个角儿来么?!唉,可惜了他,生不逢时!
然而,这样一副好嗓门儿,平日说话却极为节省字词:你喊他一声,一般不会回应,必得等你再喊上两三声后,他一并儿拿个“嗯”字简而应之;如果你问他一个问题,他也必得等好一会儿,看看你有没有第二第三的问题跟上来,他好几问一答;如果实在等不到下问了,他就尽量将答案简化成短语回答。在我与他打交道的这几年里,我几乎很少听他说过一句完整的陈述句,我多半被他关在铁门里外,也是因为他节省问句所致。可是我的这伙伴还是挺爱笑的,不过他的笑很简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嘿嘿”一声后,刀砍斧削般,便没了“后续”,再看他时,一脸凝重的神色,仿佛阅尽世间沧桑的佛者,有着天塌下来不吭一声的气度。我曾很沉痛地与他说起一位英年早逝的人,在我慨叹人生无常的极为悲观的语调中,他竟然来了这么一笑后说:“人总是要往那条路上去的!”嗯,总算听他说了个完整的陈述句。
一楼两位男伙伴,与我年龄相仿,一样惜字如金。
个儿大的那个总喜欢“呵呵”笑着,这笑有点儿特别,笑声里能嗅得出憨憨的味儿,有时他也想捉弄人弄出些幽默来,却怎么也改变不了那憨态,于是你只要瞅瞅那张老实的笑脸,他的谎言便昭然若揭了,所以他是从来都诳不到人的。他使用的语言常常是这“呵呵”的憨笑,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多半就拿这憨笑回答你;假如你不再继续提问,他就以笑了事;但如果你若刨根究底追问下去,他便竭力拣几个短句回答你,你的问刚刚提完,他的回答也就嘎然而止,所以你很少能看到他独立演说的时候。不知怎的,一看到他,我好多时候都会想到国宝熊猫来,也许是因为他那略显笨重的体型外加他那憨态可掬的笑容让我很自然地要将他们扯在一起吧?!就这样一个憨憨的人儿,却特别喜欢唱“红歌”。发现他这一天赋是在某一次的教研活动中,我想这应该归功于那几两老白干,还有歌厅里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当我们一群人齐聚歌厅后,我那平日寡言的伙伴,居然拿过话筒,“呵呵”几声后,一展歌喉,声惊四座,哎呀呀!我的老天,好美的男高音!高亢浑厚,字正腔圆,绝对是蒋大为的范儿!一时,掌声雷动,欢声爆响,有几个小年轻还禁不住“唿哨”呐喊,跳脚助威;我那京剧迷搭档也情不自禁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出我听到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哎!你若拜蒋大为为师,肯定是他高徒!”于是,“党的话儿记心上”“我的中国心”“血染的风采”“好汉歌”“闪闪红星”“洪湖赤卫队之歌”“北国之春”“涛声依旧”……一发不可收拾了,看着这伙伴得意忘形的样儿,我忍不住为他叹息:唉!他的父母生好了他的嗓门儿,可惜没生好他的时候!
另一位楼下男伙伴,生得有点娇小玲珑,又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显得很年轻,曾有个五岁的男孩儿硬要叫他“哥哥”!此君一样是个“大美不言”的人物。记得第一次结识他是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当我跑到一楼实验室高声连叫着原先实验员的名字,可是大门敞开着,就是没人回应,等我走进屋子,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嘴角地望着我浅笑,可就是没吱声,我才知道这实验室又换了新人,嗨!这男人,还真是个闷葫芦呢!这个男伙伴的简答功夫绝对不亚于那两位,而且一样是以浅笑回答你。他的笑很“经典”——抿着嘴唇,浅浅一笑,有些莞尔;常常伴有“哼哼”轻音,很甜很甜的,有着古典女子的羞涩味儿(他的这笑已经遗传到他女儿身上了,所以他女儿就凭了这笑便显得很可人。)与他相处久了,慢慢儿,发现他其实很“鬼”,笑里藏着狡黠,如果他要诳你,很容易。这家伙脑子灵光,动手能力很强,手到先于嘴到,又乐于助人,所以没来多久,他的好名声便远播了。有次校长在教师例会上,说他“沉默寡言”,说他“具有乡下人的淳朴”……从此,我们一律以“淳朴”呼之(当这幢楼里仅剩下我一个女性后,势单力薄,所以再也不敢这样戏譃他了)。这伙伴一样喜欢唱歌,只是音域不宽,高不上去也低不下来,不过他的记性好,悟性强,调儿也拿得准,能记住好多时髦的歌词。他有着不错的动作协调能力,所以舞跳得棒极了:跳吉特巴欢快似小鹿,跳牛仔舞灵动若小兔,还有中四、伦巴的,花样翻新,让你目不暇接。我初学跳舞时,他已是舞厅老手,有时到舞厅遇见了,便赖着要他带一曲,他哼哼唧唧的不太情愿,迫不得已了,扯着你转几下,发现你脚步错了,他便停下来,“呵呵”地盯着你傻笑,却又不说话,我怎么瞅着都觉得他的笑里有着“讥讽”,于是便瞪眼狠狠地对他说:“哼!不得了啦?!你——”于是,莫奈何,他又拉着你转了起来,而且比以前耐心些了,却不善解说,只能连比带划,有些愚笨的我,弄了好久,才会弄明白他的旨意。
闷声闷气闷葫芦样的三个男伙伴,就这样!
于是,有那么一天早晨,我与家里那位坐在饭桌前吃早点,边吃边聊的,我对他说:
“嗬!我们实验室那三个男伙伴都各有厉害处,一个——京剧;一个——红歌;一个——舞蹈……”
“哦!那你们实验室可是一个卧龙岗!”
这家伙!我笑得差点一筷子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