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散文)
素有“塞上江南”之美誉的广灵,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境内有水神堂,汉白玉石林,小悬空圣泉寺,湿地,森林公园,及古冰川遗迹,圣泉寺北魏石窟等著名胜境,颇引人向往。许是职业习惯,我独对广灵的古木兴趣浓厚。
广灵境内树木繁茂,古树不计其数,最具代表的,当数赵家坪唐松、南蕉山唐槐、吕家洼明榆、东姚疃明柳。其姿其态,其貌其神,均属古木中佼者。
五柳先生《饮酒》诗其四有“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之句,本是颂松的,窃以为,这句不止松,槐亦可,柳亦可,榆亦可,所有历经朝代更迭,时序变迁,品百年风露,尝千年雪霜的古木灵根,用之皆妥。因其古风古貌,真真印证出不相违的质地,教人慨然兴叹。
赵家坪唐松和南蕉山唐槐,延其唐风唐韵,大气磅礴,威武不屈。细观:松者,蔓引亸委,盘郁殆遍;槐者,高及檐甃,意色酣怒。人入荫下,顿感滚滚岁月,风起云涌。
吕家洼明榆和东姚疃明柳,较前两者,又添明代独特的文人之气息:榆者,竿如龙脊,屈曲撑距;柳者,清樾盈街,密不通雨。近入,却有清淡疏朗之气,心下澄明一色。
此四株神木,观者只需远眺,便可肃然生敬。
其实也不过寻常树种,不金不贵,不稀不缺,山河大地,随处可见。
物久成精。
历来凡是年长,皆是好的。
俗语云:家有一老,尤如“一宝”。人之老,不过古稀耄耋倐忽人生,树之老,可是成百上千的长久年月。有传说鲁献王晚年好道,尝取松肘一节,抱与同卧,久则滑泽酣酡,似有血气。这些古树,便也被无数代广灵人视为精灵宝物,刻意护理,精心敬戴,虽经千百年沧桑风雨,却照常茂盛葳蕤。
亦不知先有的村还是先有的树,历史渐模糊不清,石刻碑介,记载的不过一朝旧事,陈迹朦胧,无法依凭。如此,村、庙几年一缮,碑几年一刻,世界日日变换,树只年年老长。倒也好了,都被顶礼膜拜,称神道仙。乡人喜神的长久不败,又受了传说的诱引,逢年过节,小病小灾的,都喜欢求助感恩,那松针、槐叶、榆钱、柳曲,便当了救命的药引子。幼时生病,我喝的全是这样的“神药”。那药入了口,是土气息,泥滋味,偶有清香,不过鼻息里片刻的享受。说也奇怪,人喝将下去,竟亦灵验,通体畅快。想来,古木皆具通灵之气,经年修炼,渐修得佛心佛性,有了救世之责。
古木参天,冠盖森然,村人在树下对羿,硝烟千丈。观者沉浸其里,忘却晨昏。枝隙里有鸟窝,幼鸟张着清眼四下观望。有小孩在树下藏匿,正待找寻的玩伴。再远些高墙下,妇人埋头织绣,针角是喜鹊登梅,梅枝黑压压的,花却艳红。尘世喧如此嚣,安然可依的,便只古木的久长,笃定,静好。
行人不见树少时,树见行人几番老。人间的喜悦,流离,失态,种种好恶,古木经得不是一时一刻了,它早看惯烟火红尘,善恶嗔怒,生死流水,渐渐端正沈寂,姿态蔼然,便只把千年修来的好,化着欢喜心,沐着日月星辰,风雨流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只待着生命自然的凋零枯败。
天地玄黄。只古木幽然,恭默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