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桂三奶奶(中篇小说)
桂三奶奶一旦鬼魂附体,立即口吐白沫,手足抽搐,浑身冰凉,然后开始伸懒腰,打呵欠,甩鼻涕,抹眼泪,大呼小叫着:张家娃我是你爷爷,你这个忤逆子,今年大年三十送压岁钱只烧了那区区的12张纸钱,都不够我过年花销呀!李家媳妇,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今年的清明节,你做的小饼只有铜板那么大,你哄鬼也不能这样哄呀!……
桂三奶奶鬼魂附体的时候,说的事情就像自己亲眼看见的一样。让当事人绝对无法抵赖。大崔庄的人都相信,桂三奶奶能鬼魂附体,还能走阴差。
一
桂三奶奶得名于桂三爹爹,她的真实姓名倒很少有人知道。年轻时的桂三奶奶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家里穷,老父亲做主,嫁给了大崔庄的崔三桂。崔家世代以养牛为生,祖传的技术。合作化的时候,老崔家的一头累牛,三头牛犊子和一头老母牛被集体征收。五头牛居然集体绝食,眼看春耕生产开始了,五头牛居然瘦得皮包骨头,像山崖突兀的样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吃草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说下地耕地。生产队队长跟死了老爹一样,火急火燎地找崔三桂的父亲崔大爷。
崔三桂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把式,有一手养牛、用牛的好手艺。40开外的汉子,壮实得如同一头肥膘的牛犊。他把五头牛当做老太爷一样悉心照料。俗话说得好,人勤春来早,草发牛更肥。崔三桂的老爷子40岁那年才生了个男孩,在农村已是老年得子,娇宠有加。即便如此,崔老爷子对崔三桂要求极高,经常跟崔三桂讲,牛是通人性的,冬天你把牛喂好,春耕时牛才肯给你出大力气。
大型畜牧收归集体后,由队长崔大宝的娘子王彩翠负责饲养。别小看队长官不大,但僚不小。养牛这样的美差,肥水咋能流入他人田?那必须由自己官太太亲自负责。队长娘子王彩翠一贯好吃怕拿米,养牛更是没经验、不负责,真应了农村的一句老话,叫王妈妈把猪食,有一顿没一顿。五头牛养成皮包骨头再正常不过了。
过了春节打了春分,春耕生产很快就要开始了,这瘦骨嶙峋的牛怎么能派上用场呢?
队长到崔三桂家,来意没有说完,就被崔三桂的爷爷一口顶了回去。崔爷爷80出头的人了,看着生产队长崔大宝光屁股长大的,崔大宝又是晚辈,半截已下土的人了,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对崔大宝的要求是毫不留情,一口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崔三桂听了半天,倒有点心动。为啥?因为大宝队长说,饲养还是由他老婆负责,崔三桂主要任务是帮忙,把饲养技术教给队长娘子王彩翠,相当于业务辅导。那牛反正是集体的了,死活跟自己有多大关系?队长娘子王彩翠那骚媚骚眼,瞄男人一眼,那男的定会心头一颤;看两眼,这个男人就三魂丢掉二魂。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哟!
崔三桂的老子却摔了拐杖,用力拍了桌子。问了三个问题,问得队长崔大宝目瞪口呆。村里补助每头牛每月15斤豆饼,有没有给牛吃?两天一只鸡蛋,被谁吃了?喂牛的稻草,有没有切碎拌匀?
队长二话没说,跑回家对着老婆王彩翠吼。王彩翠听清了缘由,摔下了脸子,责问队长:你每天吃的麻虾酱炖蛋,是哪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家大的小的吃的豆瓣酱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还有那牛饲料,你让我每天去铡草喂牛,这是我干的活吗?呛得队长哑口无言。
队长只好软下来说,这是先不说了,你看春耕快到了,几头老牛瘦得皮包骨头,人家老崔家是养得壮壮的牛,牵到生产队牛棚半年不到,就瘦成这样,老崔头又不让崔三桂来帮忙,我没法跟大伙交代呀。
看你这怂样,这队长当得多窝囊呀。明天我就去找崔三桂,看他帮不帮忙?
队长崔大宝看老婆大包大揽了事情,尽管有些不放心,但也想不出再好的办法了,只好先坐下来抽一锅旱烟。这时,大孙庄的孙副队长却摸上家门。
孙副队跟队长一起三级干部大会上认识,两人一起喝过酒。孙副队走了几十里路,专门找队长一件事情,队上的一头母牛发情期到了,听说大崔庄还有一头累牛,想来借个种。
队长有点为难,说队里的确有头累牛,但已经瘦成皮包骨了,怕是力不从心。在一旁忙碌的王彩翠突然插话说:“你又不是牛,你怎么知道牛力不从心呢?”一句话,呛得队长只好一愣一愣地发笑。
王彩翠大大咧咧地说,客人来了要招待,叫生产队的保管员大庄在队上捉一只鸡来家宰了,再看看小镇上有没有猪头肉,你们只管吃喝,明天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王彩翠在半道上截住了崔三桂,骚媚眼一瞥,说:“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队长不能喝酒,你去替队长陪陪酒,有时间吗?”
崔三桂心花怒放,挠着后脑勺说:“今天刮的是什么阴风呀,这样的好事能落到我头上?”
王彩翠说:“你只要听我的话,好事在后头还多着呢!明天队长派你一个轻松的活,你干不干?你怎么感谢我?”
崔三桂不知道王彩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嬉皮笑脸地说:“嫂子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只要我有。”
王彩翠说:“我不要你东西,你明天听我的就行!”
“那还不是毛毛雨,好办好办!”崔三桂屁颠屁颠地跟在王彩翠后边,边说边笑,一会就来到王彩翠的家。
生产队的妇女委员已烧开一锅水,在杀鸡拔毛,保管员大庄已买回了猪头肉,正在摆弄桌子。
大孙庄的孙副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想不到一个副队长到大崔庄请人家办事,还酒席款待,连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彩翠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礼尚往来嘛!我们大崔庄的干部到你们大孙庄去办事,能自己把锅背着去?你们不是一样招待嘛!”
孙副队听出了味,也就不吱声了,那年头,半年看不到腥是很正常的,今天能有酒有肉,还客气啥?
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孙副队告辞。一再嘱托明天务必帮忙。
王彩翠说:“孙副队你放一百个心,我们保证明早起早出发,争取小晌午赶到。”
崔三桂身强力壮,喝了二两多酒。因为平时缺少酒量锻炼,尽然也有点晕乎乎的了,但他还是听出明天的美差是怎么回事了。
送走孙副队,队长困了就回房休息了。崔三桂拉着王彩翠衣角,拉到旁边问:“你明天拉着累牛去干活,今晚做什么准备工作了吗?”
“这累牛干活,拉去就干,还要做什么准备?”王彩翠尽管没喝酒,但也有点困了,打着呵欠说。
崔三桂说:“春天是牛的配种旺季,明天是这头累牛今春第一次配种,要一次配成功,必须种子要好,就是队长晚上要跟你干活,还要准备点蛋炒饭什么的补一补哩,何况你那条累牛瘦不拉几的,要一次交配成功很难呀!”
“啊,还有这么些歪门道?”听了崔三桂的唠叨,刚刚还大包大揽的王彩翠睡意全无,紧张地问,“那怎么办?答应下来的事情,不能前脚说话,后脚就变成一阵风的屁一样呀。”
“家里有鸡蛋吗?”崔三桂问。
“有有有,晚上炒掉5个,篮子里还剩三个。”王彩翠说。
“全拿上,带上手电筒,一起去看看。”崔三桂不由分说地吩咐。
王彩翠喊了崔大宝几声,酒劲上来的崔大宝哼了几声,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
养牛,崔三桂得到崔老爷子的真传,门精。王彩翠打内心是佩服的。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队房的牛棚里,牛棚边养着的黄狗站起来哼了两声,发现是熟人,就不再叫唤。
崔三桂围绕着这头累牛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说:“你看那么肥的牛,到你们手里半年不到,就成这样骨瘦如柴了,罪过呀,罪过呀。”
王彩翠并不言语,只是打着手电筒跟着。
这头累牛正值壮年,看到崔三桂似乎看到亲人一般亲切,哞哞地叫着。
崔三桂用手摩挲着牛的头部,好大一阵子。然后,拿起一只鸡蛋,在牛角上一磕,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把鸡蛋放到牛嘴里。三只鸡蛋一一放到牛肚里后,崔三桂还接过王彩翠手中的手电筒,在累牛的裆部仔细观察着。
王彩翠顺着崔三桂手电筒照的方向看去,不由脸蛋微微一热。好在是晚上,崔三桂并看不见。
崔三桂又给累牛加了点草料,把手电筒交给王彩翠,冷冷地说:“明早四更出发吧,还要走不到10里路呢!你一起去吗?”
“我当然去,回去早点睡吧!”王彩翠也不咸不淡地说。
二
10里多路,对于农村人来说,也不是太大的难事,总比队里挑泥挖土要轻松得多。
崔三桂和王彩翠快到大孙庄的时候,人走得有点累,牛却明显兴奋起来。
崔三桂嬉皮笑脸地跟王彩翠说:“大妈,你瞧这累牛,闻到骚味了,这么远就兴奋了。”崔三桂跟崔大宝是堂兄弟,应该叫王彩翠弟妹什么的,但农村人都跟着孩子叫。崔三桂就称呼王彩翠为大妈。
王彩翠很好奇,连忙问:“牛怎么兴奋了,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呀!”
“你瞧,他走路明显快了,是不?”
“真是的,我快走不动了,他却越走越快!”
“你再看看累牛的牛牛,已经潮湿、膨胀了……”
王彩翠顺着崔三桂的手,向牛的裆部看去,的确牛牛长长地伸了出来,黏液欲滴。立即瞥了崔三桂一眼,粉脸通红。骂了一句:“你这个下流胚子!”
崔三桂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科学,你不学,下次我不跟你来了,你自己不能单独作业,我可不管哟!”
“你敢!”
不到小晌午,崔三桂和王彩翠就来到了大孙庄。
大孙庄离小集镇远,相对交通闭塞。孙副队昨晚一回来,家都没有进,就来到队长张小权家,汇报请人的情况,并把大崔庄的崔大宝队长如何热情款待说了一遍。张小权有点不相信,但多远就闻到孙副队身上的酒香,也就信了几分。吩咐孙副队一早到集镇上去剁几斤五花肉,又吩咐老婆明早到生产队保管那里抓两只小公鸡,称三斤鸡蛋、五斤大米,就在家里款待。礼尚往来嘛,再穷我们大孙庄也不能掉这个价。
崔三桂来到大孙庄的农场边,也不多言。大师傅要有大师傅的谱。言多必失,说多了不值钱。
累牛直接循着味道,找到了发情期的母牛。
但母牛还关在牛棚内,外边进不去,里边出不来,隔着栅栏深情地向对方呼唤着。
看热闹的农人开起了玩笑。你看看,就跟孙大顺结婚一样,猴急猴急的,就差直接上去了。大家一阵哄笑。
孙大顺的媳妇也不甘示弱,大大咧咧地说:“我们家大顺呀,还等到结婚那一天呢,就怕有人连结婚的日子都等不到了。”
这本来都是话过话顺嘴说出来的,这下有人就多心了。脸一冷,手中的农具一摔,大声责问道:“孙大家里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呀,你说村里哪家闺女未婚就睡一起啦?你倒说说看呀!”
“没得,没得,这痴婆娘就知道瞎说八道的,回去我修理她!”
孙大顺怕媳妇吵架惹事,连忙走出来,一边打花脸、说软话,一边拉着媳妇离开。
孙大顺老婆还不服气,嘀嘀咕咕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崔三桂还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看大家荤一句素一句说说笑笑。
王彩翠不知高低,问怎么回事?
崔三桂说:“这小母牛太小了,尽管我们的累牛瘦了,但恐怕这小母牛吃不消。”
“就这样交配一下,还有什么吃得消吃不消的?”
“你没有配过,你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王彩翠又是一个大红脸,崔三桂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不着调,也不禁露出一点笑意。
王彩翠也是农村出身,平时大大咧咧的惯了,在妇女群里也是荤素不怕,不曾想跟崔三桂这死东西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闹成大红脸。
孙副队和张小权队长在一旁不知所措。孙副队把王彩翠叫到一边,请她无论如何帮忙。
王彩翠告诉孙副队说:“崔三桂担心小母牛吃不消。”
“小母牛也有13个月大了,按理也算成年了。”
“一般要18个月才行。”崔三桂在一旁插话说。
“已经发情了呀!”孙副队说。
“如果饲养得好,壮实,也能,我怕这身子骨被压趴下。”
“有没有其他办法?”
“办法倒是有,但不保证成功。”
“既来之,则安之,按你的办法先弄,弄不好再说吧!”
“你问问你们队长的意见,如果队长同意,我就试试。到时候不成功不要说我崔三桂没帮忙!”
“好好好……”
队长张小权当然同意呀,要崔三桂尽力帮忙。崔三桂说:“不是我不帮忙,要那公牛帮忙。”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气氛要好多了。
崔三桂让队长安排人,找几个粗一点的树棍来,搭成一个配牛的架子。
把小母牛牵到架子里,把公牛的前面两只脚搭在架子上,公牛的牛鞭伸得更长,就像一条昂起头颅的蛇,摇摇晃晃的。
男男女女的屏住气,像看西洋景一样。刚刚还有几个妇女在撵孩子离开,说小孩不能看。这些小屁孩越是撵他走越是好奇,绝不肯离去。
累牛的那高昂着头颅的牛鞭,好像长着眼睛一样,不偏不倚,一下子就插入母牛体内。母牛眸地哼了一声。两分钟不到,公牛已经从架子上下来了,地上滴滴答答地滴着黏液。
“好了。”崔三桂走上前,把累牛牵开。
小说最大的亮点是:1、人物刻画得很真实,心理描写到位;2、情节饱满,故事有吸引力,非常富有可读性;3、小说元素多维,场面生动,富有立体感,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佳作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