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华丽探险）

　　我和田鼠在太阳还未吐出光圈之前就出发了，我们戴上了昨天晚上花了近一个小时精心编织的苦苣月季小花帽，拿着田鼠最喜欢的乐器——小提琴，离开了我们永生怀念的小窝。说是永生怀念，一点儿也不假，自从我和田鼠离开家以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进入这个家的机会了。作为人类，这种不祥的预感在我们未离开之前就产生了。
　　我们从一座较缓山坡的小径上向海市蜃楼般的青色田地与红色瓦房走去。远处的较低平的一切在比它稍高点的地方观看，在视觉上总是给人一种亲近之感。傻田鼠当真天真的以为只要眼睛所能看见的地方，便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他在我的肩上播撒了一路兴奋。我不想破坏田鼠这单纯而又稚嫩的快乐，并没有告诉他：眼睛所看的与实际达到的也许会相差很远。我明白田鼠只有在接下来的跋涉中才能弄懂这个人类可能轻易就知晓的道理，我尽力不使这种艰巨感在仅仅几里的路途里就显示出来，我看得出田鼠对这次探险的开头充满了浓烈的兴致，这些也使我同样快乐。我不在为那个不祥的预感找各种退缩的理由，此时，我和田鼠都置身在了幸福的云烟中。田鼠很少站在我的肩上看风景，记得上次，还是因为蛇的缘故，才迫不得已的跳上了我的肩膀。说实话，这个小家伙真有趣，他总觉得他太重，怕我托不住他，可森林里的动物谁不知道，我托他就如同一个小孩顶一个饼，再简单不过的事啦！这次，我不得不用我仅有的权力来让他爬上我的肩膀完成一次旅行般的探险。我知道，凭这个傻鼠的走路耐力，不到一天，半条命准会搭在半道上，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田鼠在以后的日子里保持足够的耐力。
　　我们顺着这条又细又长的小径上走出来，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便是一片开阔。这种开阔完全没有纯粹的平原来的爽快，仅仅是一个较大面积的梯田而已，大概有五六百平方米左右，不过，在这么一个地形复杂的山林里，能够遇到这样一片平坦的圣地已算幸运。田鼠嗖的一下跳下了我的肩膀，没等我从环境中缓过神来，就已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最边缘的田埂处。我想看看这个好奇地家伙究竟发现了什么胜景让他如此兴奋。我来到田鼠身边才发现，我们所处的梯田是所有梯田里的最高一层，而这层梯田之上，却又是特别陡峭的山峰，岩石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裸露在了悬空的峭壁之上，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嘀咕道：“怪事，这不就刚刚的山林嘛！难道我们刚走的小径是在这些岩石的里面，可是，要是那样的话，小径周围又怎么有淡雅的紫藤花和清香的月季？”我感觉到我的声音里分明带有一丝颤抖，我尽量克制不要让田鼠拉着的手产生一种可怕的共振，可是，这家伙还是感觉到了，他甚至听清了我只用气息传出的微弱的声音。田鼠悄悄地侧过脸来观察了我瞬间不安表情，又一次跳上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了一串我一下无法明白的言语。
　　“喂，呆子，可别为这事想不开，既然来了，咋们就走下去，管他什么沟了什么壑了的，好了，呆子，别害怕，我们休息会继续走，赶天黑就可以到啦，你看，梯田的最底端不就有条路嘛，尽管旁边有几座小山，我们翻过去，就万事大吉了，不是吗？呆子！”
　　田鼠还要准备着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我不得不暂时打断一下他这幻想般的想法。“是是是，傻鼠，你说的当然是了，可你转身抬头看看背后那什么东西？田鼠，你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田鼠顺着我说的方向看去，他的身子先是轻微一颤，差点从我的肩膀上栽下去。我猜想这个家伙肯定明白其中的缘由，便迫不及待的等待他的答案。田鼠在一阵紧张后，在我的鼓励之下稍稍放松，他开始讲述一个我未曾知道的故事。
　　“呆子，我讲完要替我保密，这是森林里动物的约定，否则，你我都会成为这座山林的祭品。”
　　“田鼠，你说吧，我不想用我的性命去公开一个也许对人类并无意义的秘密。田鼠，相信我！”
　　田鼠听了这样看似平淡的回答，脸却羞得通红起来，他对我意识极度信任，刚刚的这一种做法让他自己也倍觉多余，我知道，他正在处在过度的自责状态之中。
　　“呆子，其实这个，刚？”
　　“田鼠，别自责了，我还等你讲故事呢，快说来听听。”
　　“呆子，其实，这个，其实，在你未到来这个山林之前，这里全是荆棘丛，当时的动物并不多，我记得清楚地就只有蜜峰、啄木鸟、青蛙、癞蛤蟆、蛇、麻雀、松鼠、兔子，当然还有我们鼠类，总共就十类左右。大片的荆棘林让我们无法在这里生活，但整个山林的路却又极其难走，我们虽然是动物，却也没有那个胆去闯过荆棘林找另一片生存之地啊。好在后来，山林里又加入进来了几类成员，他们都属于高大，猛烈型的动物，这几类主要是擅苦的牛，擅跑的马，还有擅驮的毛驴，虽然只有三类，可对这个山林的贡献并不小啊。黄牛召集了树林中的所有动物，制定了一个重整家园的计划，这个计划得到了所有动物的拥护。计划主要分为四个部分：
　　一、 由牛、马负责清除树林里的荆棘丛，使荆棘不在树林中大面积横行。
　　二、 由啄木鸟、麻雀、蜜蜂、松鼠采集各种种子，每种动物必须采集够五类不同植物的新种，到达山里后统一交与松鼠管理。
　　三、 由癞蛤蟆、青蛙、蛇、兔子还有我来种植采集来的种子，每种动物在规定范围内种植，不得有误。
　　四、 由毛驴负责驮水，其他动物务必要积极参与。
　　这个计划方案虽是简短，却也明晰有效。自此，动物们都在这个计划下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牛和马铲除荆棘是用时最多的，期间也有兔子和松鼠帮忙，一个月后，荆棘丛在山林里就只剩下专门保护的一片了，呆子，我们经过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这是防御其他外族动物侵入的，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个就先不讨论了，我把故事讲完你再告诉我也不迟。后来，种子，水都齐全了，种植的动物按照规划忙碌起来。这时正好是春天，我们趁着气温回旋的几天开始大动工，这个过程大概十五天左右就完成了。第一年的成绩是在来年的一片艳丽繁茂之中绽放出来的。第二年春天时，这里已经成为森林的小天堂，所有动物都慕名前来，不过，这却成为了山林一个小悲剧的来源。呆子，我们这些小动物都把老牛奉为我们的森林之王，因为拯救家园是他提出的计划，而后，我们也确实生活在了树林给我们赋予的享受之中。但是，在动物们的森林巨宴上，还未来得及举行封王的庆贺仪式，老牛便与世长辞了。后来，老虎，狮子等动物便凭借自己的威力自称起森林之王，我们这些小动物阻止不了这样的逆流，森林从此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我们这些较小的动物经常不敢出门，许多同伴早已经成为了食肉动物的口中之餐，我们总是在潜伏在里洞口不远的地方，树林里的月季花在那些霸道、任意横行的动物的统治之下开始凋零，茂密的树林成了他们的习武之地，树叶在他们旋风般的脚掌下拥向土地，苦苣、紫藤被他们踩踏的只剩一片暗绿色的汁液在地上画着肮脏的地图，呆子，树林里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我觉得我和我的伙伴们被恶魔死死掌控者，他们的身上没有让人敬畏的地方，树林用还未完全死去的灵魂庇护着我们这一群又小又弱的动物。在我的同伴死去大半时，树林里发生了一件即使我们害怕却又挽救了我们性命的奇异之事：让我们日夜恐慌的狮子、老虎等为非作歹的动物一夜之间消失了，第二天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这座峭壁，它如同一个牢笼，把所有毁灭树林的动物都关在了里面，自他们离去后，我们又一次整顿家园，树林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呆子，这个峭壁会不会是自然对他们这些狂妄者的惩罚？峭壁让我们重生的同时，却也禁锢了需要自由的动物，呆子，这不是自然应有的原则吧。我一直认为，这个岩石裸露的峭壁是在告诉我们：万事不可以独尊。呆子，你觉得呢？”
　　田鼠讲完这么大段的话，累的鼻孔里直出粗气，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和伙伴说这么多的话。田鼠不像人类，他们不靠耍嘴皮，更多时候，他们更喜欢用一种行为去完成感恩。这个家伙的讲话和我想象的背道而驰，在我看来，这里的峭壁也许是一种潜伏的危险，是一种很可能让我们丧失生命的地方。这个家伙却不然，一点也不为我们经过生死关隘而担心，反倒为被困在峭壁中的失去自由的动物而伤心。田鼠这种反常的态度让我对这个神秘而又危险的峭壁丧失了自己的最低防线，我的害怕由潜藏在体内的同情而慢慢消失。在与田鼠一起度过的这些时光里，我慢慢懂得：无论一个动物犯有什么错误，都不足以让其他动物怀恨千年，他们骨子里有一种叫同情的东西，随时都使自然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这种方式，便是他们唯一所遵从的自然原则。对于一个生活在野外的动物，失去自由远远要超过一切严酷的刑罚。
　　我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田鼠早已不耐烦地等待我的答案，自己先跑到梯田梗边看起春天的风景来，我面对着峭壁的脸顺着他所处的方向转过去，这家伙正在啃着两个鲜嫩的胡萝卜，嘴里不时哼着我们在小山丘上唱的《山那边景致》这支曲子。我不想把田鼠从快乐的梦中拉回来，自己悄悄地沿着田地里的萝卜行走到田鼠身边。田鼠沉醉在一片春意的快乐中，眼里的美景与口中的美味竟让他未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和着小田鼠不怎么纯正的高音，拿起他扔在一边的小提琴在他身边开始了一段精彩绝伦的表演。
　　“那里，那里，我心向往，我心向往！”直到最后的和音停止时，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才伸过被胡萝卜汁染得微红的脑袋，又是惊讶又是好气地说道：“呆子，你怎么在这儿!可是，我的话，我的话你怎么都只顾发呆，都没听呢！”说完，他撅起刚刚吃过胡萝卜的小尖嘴，一股清香味从我的鼻子里钻进来，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喂，田鼠，你可别瞎说啊，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很赞同你的观点，凡事不能独尊，这是自然法则。在恐龙时代，独尊者恐龙也，而最终只能以消失地球结束。在我未到来之前的小树林里，独尊者，庞然大物也，这不，还是被禁在了峭壁之中。田鼠，如果自然中每一种动物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那么没有一种动物会消失，自然家园也不会被破坏的如此不堪。”
　　“呆子，你说的是，可各类动物的意志不是我们所能掌控得了的。”田鼠说完，沉默着地下了头。我看了看山边的太阳，刺眼的光线已渐渐趋于亮白色。田鼠拍了拍我歪着的脑袋，顺手指给我他在地上用树枝画下的钟表，我看到太阳光与竖直插在地上的小树枝的阴影形成了一个直角，田鼠告诉我此时是十二点一刻。我很佩服着家伙的聪明智慧，懂得用光影来推断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们的行程却仅仅是大道中的一个弯。田鼠帮我在田地里拔出了几个胡萝卜，我们又喝了点来时带来的月季酒。田鼠像禁锢在峭壁中的动物虔诚祈祷了一会，向它们说了声珍重我们便开始了新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