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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4、5)

作品名称:《岁月》      作者:九曲黄河      发布时间:2013-08-30 13:58:07      字数:3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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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过年,我家还有一桩大喜事,那就是我家大哥要结婚了。大哥王扉第一回穿上新装,骑着高头大马,去十华里之外的张家庄迎娶他的新娘。
  嫂子名叫张美荣,说老实话,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而且还赶时髦,嘴里镶嵌着两颗金牙。那时候似乎有那么一段时期,人们特要好,要着要着就打起了牙齿的主意,好端端的一套牙齿,非要镶成镀金的才觉得美,那时候的人们的审美,都是很成问题的。嫂子头上蒙着黑红白三色围巾,身穿方格子大花袄,黑裤子,大红鞋,颤颤悠悠地下了轿,那样子美得花枝招展,我的那些骄傲的姐姐们顿时花容失色,全都被她比下去了。
  “奥巴马”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他咧着张大嘴,脸上兴奋地透着紫色的光亮,高兴地都找不着北了。
  唢呐声声,院子里热闹非常,人来人往,我像一只得意的猴子,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兴奋的程度一点儿不亚于我那做新郎的大哥。这个贫寒孤寂的家庭,已经很久没有喜庆的事了,我幼小的心灵里,早已长满了枯草,哥哥的这桩喜事,等于给我干渴的心灵里浇上了一舀子凉水,你说我心里能不兴奋吗?
  父亲一把把我从人群里牵出来,把我抱在角落里,放在一把登挂椅子上。他一脸慈爱,递给我好几块带领黑芝麻粒的点心,咬一口,真甜呀,我兴奋地浑身发抖。父亲说:迷糊儿,吃吧,吃吧,吃完了还有。我记忆里父亲一向是愁眉苦脸的,和颜悦色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常见的极难得的一种表情,我被父亲的慈爱深深地打动了,幸福感像阳光撒满了全身。
  我的大哥衣着新装,得意地当上了新郎官;而我还光着屁股没心没肺地玩弄着泥巴,父亲在这个时候亲昵地抱起我,亲了又亲,我不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是幸福地几乎想要哭了。
  其实,大哥王扉的这桩婚事,父亲是很受了一番磨难的。用“磨难”两字,实在是恰如其分。据说,就在大哥娶亲前的头三天的一个下午,父亲未来的亲家不远万里徒步跑到了媒人家。媒人家就是我家族的一个少奶奶,她生得黝黑,我们暗地里都叫她黑奶奶,叫的人多了,少奶奶也不恼,黑就黑吧,俺本来就不白。她这样开通,于是黑奶奶便公开地叫起来啦。黑奶奶帮腔给我大哥说媒,就把她娘家的堂叔伯侄女也就是我的嫂子介绍给我大哥了。嫂子的亲爹来到村里,这时候还没成亲,他不便登我家的门,只好去他的叔伯妹妹家也就是那媒人家去落脚。我父亲得着了信儿,就买了两盒丰收烟,两瓶子兰陵大曲,花生米,豆腐皮,小干鲜鱼儿,萝卜丝儿,好歹凑齐了四样菜,去会亲家。那时候还是大集体,家家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受着煎熬,为了凑这几样菜,父亲母亲跑了好几户人家才算凑成了。那亲家看到了萝卜丝儿,脸立时沉了下来,你们水寨公社的人可真是抠门!就用咸菜瓜子招待客呀?父亲一脸苦相地陪着小心,他心说,按照老理儿,这档口哪有亲家公亲自跑过来混酒喝得?你不按老理办事儿,我都没挑你的理儿,你倒先挑起我的情理来啦?父亲忍着不快,赔笑道:他亲家,您这次来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做啥准备,请亲家老哥多担待些吧。亲家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是提前三天给你捎信儿,你也就是这水平!黑奶奶出来打圆场,哥,你就别挑理儿啦,王东做到这份上,已经够诚心诚意得啦!黑爷爷黑奶奶和父亲陪着嫂子的娘家爹吃喝,那老家伙喝个七荤八素酒喝得差不离了,就红起脸硬起心,厚着脸皮开了大腔,要父亲再买两身新衣裳外加100块香粉钱。父亲心想,你这不是敲竹杠吗,就差三天就成亲了,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你了也兑了现了,彩礼大价也早递送过去了,本来要得彩礼就不少,眼瞧着就要到日子了怎么又弄出这一出?
  父亲就把黑奶奶叫出屋来,站在院子里问她:“他奶奶,你这媒人这是咋当的?”黑奶奶苦笑道:“俺家这叔伯哥,就是个这样的人,没理烦缠是出了名了!我也没料到,现如今他又弄出来这么一出!唉……事到如今,王东,身子掉进井里,耳朵也挂不住了,你就认下他这顿磨棍罢!”两身衣裳外加100块,那可就是200块呀,你说得倒轻巧,200块你说认下俺就得认下啊?我这一年的工资全部加起来还不到500块哩!父亲心里那个恼火,直到二十年后我结婚的时候,父亲旧事重提,我才知道这件事简直是把他敲诈到了骨头里。那顿磨棍的确压得父亲不轻,好在当我娶妻的时候,通情达理的岳父岳母没要我们一分钱的彩礼,父亲觉得在那位亲家那里遭受到的委屈,在新亲家这头找了回来。
  下午拜了天地,人们在搭起的苇棚里坐席、喝酒,我也闹着要坐席,父亲就吩咐厨房里给我单做了一碗肉汤,我美美地喝完,就跑出去疯玩去了,一帮小伙伴们也跑进来胡闹,我把他们驱赶出去,我说,是我家娶媳妇又不是你家娶媳妇儿,你们瞎闹腾什么?出去!出去!出去!父亲给了我屁股一巴掌,迷糊儿,咱可不能这样!都是你小伙伴们哩。还不快都让进屋?他给他们分发着喜糖和细面火烧,他们拿着喜糖火烧,高兴地飞跑出去了,我忿忿地看着他们拿走了我的喜糖,难过得无以言表。我只嫌时间过得飞快,大哥只嫌时间过得缓慢,好不容易到了黑天,晚上人们闹完了新房,各自散去,大哥王扉这就要入洞房了。那时候我们鲁北这里的风俗,就跟东北差不了许多,新婚之夜要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随同新郎新娘睡在一起,名曰压炕,意为将来能够儿孙满堂、幸福美满。6岁的我被安排压床,这是我意想不到的美差。小叔子压床,合适吗?母亲疑惑地问道。黑奶奶说,哎吆,迷糊他娘,你也犯迷糊啦?他才多大的小人儿呀,他压床再合适不过。我看到新娘子一下子就羞红了脸。我好生奇怪,心想这有什么好脸红的,不就是睡个觉吗,这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夜深了,人都散了,嫂子叫过我去,让我挨着她睡,我扭捏了下,就哧溜钻进了她暖和的被窝,可怜我的大哥王扉躺在我身边,新娘子紧紧地抱着我。那一夜,大哥肯定没我睡得香甜。我隐约听到他翻来覆去折腾,我说,大哥,你在找什么?大哥说,我找虱子哩。我说,新房新床新被窝,哪里来的虱子?大哥说,好兄弟,求你快安生睡吧,明天我让你嫂子给你买糖吃。我这才高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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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头戴镶嵌着红五星大盖帽,衣领上绣着红领章,拖着棍子或者手持钢枪在村里东游西逛,还没有淘气淘够也没有疯玩疯够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7岁。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幼儿园,我没上幼儿园就直接奔进小学的大门了,这算不算是一种速成?妈妈送我到学校大门口,她就站住不走了。我背着她亲手缝制的书包,孤零零地自己走进校园去。我回头望母亲,她被风吹拂着额头上的几缕头发,一边拢发一边招手示意我进去,我忍不住又跑过来,张开双手扑进母亲怀里。母亲把我拉在一边,喂了我一阵奶,“孩子,去吧,好好地念书,给娘争口气,将来长大考个状元郎,让你爹也高兴高兴!”妈妈轻轻把我从怀里推开,我只好极不情愿地走进学校去了……我站在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时,新生们已经坐满了教室了。老师问我:这位小同学,叫啥名儿啊?我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王迷糊儿。”
  “嗯”,那女老师点点头,“清醒!”清醒同学响亮地答了一声“到”。老师说,“去,你把迷糊同学领过去,从今以后,你俩就是同位啦。”清醒高兴地跑过来,小大人似的,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座位上。我只好迷迷糊糊地挨着他坐下。
  我们班上的同学,有叫清醒的,有叫半醒的,有叫精神的,有叫愣怔的,有叫小哭的,有叫小闹的,有叫笑迷的,有叫混球的,有叫傻蛋的,有叫歪瓜的,有叫裂枣的,有叫秋塘的,有叫春晖的,有叫夏雨的,有叫冬霜的,各种状态,各种季节,各种名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叫不到,反正叫啥名字的都有。有的是按照出生落地时的状态起的名字,比如清醒、迷糊、小哭、小叫,精神,愣怔;有的是故意起一个歪名,大概生他的时候娃子的状态实在不是正常状态,大人们怕养不活,就取个歪名儿好养活。比如歪瓜,裂枣,楞球,傻蛋,狗剩,臭屎,难闻,相不中,看不惯,长不了。人家这样取名字糟蹋自己,阎王小鬼的,你还好意思去锁拿歪瓜裂枣、去寻找狗屎难闻去吗,那不是自寻晦气?还有的就是按照出生的季节或节气取的名,比如秋塘,春晖,夏雨,冬霜,立秋,谷雨,都是。
  我父亲倒是还给我取了一个大名:王心。我姐王梦,王幻,王想,她们都是云里雾里如梦似幻的好名字,仿佛都是朦朦胧胧仙境里的仙女儿下凡。唯独我和我哥,一个叫王肺,一个叫王心。我们的名字都是很好的下酒菜了。显然,父亲不是喝着小酒吃着他喜爱吃的猪肺给我哥起得名字,就是喝着小酒吃着可口的猪心给我起的名字。单凭嗜酒如命的父亲,我是毫不犹豫地相信我们哥俩的名字来源于此,但是还真不是!哥哥取名王肺,是因为他自小就有些哮喘的毛病儿,父亲给他取名王肺,大概他就能喘气喘匀和了;给我取名王心,那是我降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叫,很不清醒,小眼睛似睁似闭,当然也没有完全地昏睡,是个迷糊样子降生于人世的,父亲笑道:这小东西,瞧他半睡半醒的样子,是个迷糊的傻孩子!母亲怒骂道:“俺儿子可不傻,谁说俺儿子傻我可不依!俺儿子可聪明着呢,对吧,儿子,咱是顶聪明的好宝宝吧?”母亲拍拍我,我咧嘴一笑,母亲高兴得眼泪就流下来了。父亲说,他小名就叫迷糊了。不过,出生的时候迷糊,可不能一辈子迷糊,得叫他有心!没心没肺地咋成?要叫他到啥时候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心!大名,就叫他王心吧。后来我们逐渐长大了,登记身份证的时候,大哥王肺改名叫王扉,我王心改名叫王昕,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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