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该死的老头子，你咋就这么狠心啊！那么早就撇下我一个人独自去逍遥享福啊？你留下我独自一人过着这生不如死的生活，这样的活罪可叫我怎么受得了啊？呜……呜……”
　　 宁静的夜晚，楼上再次传来一个老女人苍老凄惨的哭声，那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搅得人无法入睡，那悲怆的哭声犹如芒刺般刺得人心里发怵，句句哀怨、声声悲啼直让人心碎心痛。
　　 邻里们一听，不用问就知道又是留根两口子在虐待老人了。
　　 说来这老妇人也是命苦，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留根的父亲眼看着留根的母亲不多时就要临盆，可家中却贫寒的没有多少隔夜粮，为了能使妻子在月子里有一点活套的零用钱去买一些适当的滋补品，也为了让孩子一出世能有一口奶吃 ，留根的父亲便和几个人一起商定，乘着夜色偷偷地来到海边，准备弄一些海货回来既改善一下生活，又可换得几个零花钱贴补家用。可是，由于他们都不懂得海汛知识，也不知道涨潮落潮的具体时间。正当他们乘着月色尽情地采撷海货的时候，那如万马奔腾般的海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咆哮的海浪一波推着一波迅疾无比。人在海滩上行走，那沉积的淤泥本就不能让人利索地行走，况且海潮又是这般地神速迅猛。当他们发现呼啸的海潮来临之际，虽然竭尽全力地狂奔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人的两条腿终是难敌海潮的涨速，没过多久，他们的身影便被无情的海潮吞噬了……
　　 当几具泡的发白的尸体被当地的渔民打捞上来的时候，那尸身已经肿胀不堪。望着活蹦乱跳的人出去，回来却变成一副肿胀的尸体，大腹便便的留根母亲一下子就晕死过去了。邻里们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抚心口，好不容易才将留根的母亲弄醒，一声呼天抢地的哭声才从她的胸腔中迸发出来。
　　 年轻的丈夫就这样撒手人寰独自去了，可自己腹中的遗腹子是丈夫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一脉骨血。为了腹中的胎儿能够平安地来到人世间，留根的母亲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咬紧牙关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昭示着一个新希望的诞生。
　　 也许是源于是个遗腹子的缘故，自打这孩子出生后，做为母亲，总是含在嘴里怕花了，捧在手里怕飞了，总像母鸡护小鸡般地百般呵护，宠爱有加。
　　 也许这个孩子天生就有一副劣根性，从小就玩劣无比，再加之有母亲羽翼的保护，为此，便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留根的母亲，本是一个善良平和的人，只是自打这孩子出世渐渐地长大之后，性格变得让人不可理喻。对儿子是百般纵容，抢理护短。常常是因为与邻里的孩子之间的一点小事，便对别人不依不饶、骂骂咧咧。总是认为自己家的孩子是无辜的，甚至为了护短，对别的孩子破口大骂、大打出手。为此，邻里关系非常紧张。
　　 孩子放荡不羁的性格，再加之母亲的护短怂恿，越发的嚣张狂妄，惹得邻里间鸡飞狗跳、日夜不安。
　　 在学校也是如此，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影响其他孩子的正常学习。学校几次勒令其退学，都在其母亲声泪俱下、双膝跪地、倒头如蒜的百般央求下，校方念其孤儿寡母生活不易，也就放了他一马，仍旧保留其学籍，放任自由，来不来上课听其自便。
　　 就这样，在半学半休中总算把初中读完。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源于是城镇户口，街道和劳资部门便会安排合适的工作让其就业。
　　 也是留根幸运，勉强的初中毕业，却也能安排到隶属大集体的工厂里去当工人。
　　 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之后，也许是源于工作的不易，也许是稍大点懂得一点人事，也许是工厂的制度比较严格，也许是为生活所迫，这留根慢慢地竟是有了些许的变化，放纵的性格有了收敛，还真的让人刮目相看了。
　　 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母亲看着自家的这般光景，可又不愿让徐家断了香火，便四处托人求亲，只为能够早日将这一脉单传的香火延续。
　　 经过无数次的相亲之后，终是无果。
　　 这世上的蹊跷事还真是够多的，别人都看不上其貌不扬、家境又不好的留根，可有位姑娘却丝毫不嫌弃。
　　 这位姑娘名叫雅芳，长相确实有点不好恭维，圆圆的脸上，淡淡的眉毛下，是一双缺少温柔的三角眼，大蒜鼻子下的那张嘴有点拱，好在有一张白皙细腻的皮肤，遮盖了不少的瑕疵。
　　 人们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话一点也不假，这留根和雅芳自打对上眼之后，一拍即合，彼此都很满意，亲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留根的妈妈自是乐颠乐颠的，时常是笑口常开，心里的一桩大事总算有了着落，自认为也对得起死去的老头子了。
　　 过了一年半载之后，他们的婚事总算尘埃落定。
　　 也许是一物降一物，这留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就服雅芳。对于雅芳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雅芳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仿佛就像是圣旨一般，不管正确与否，总是唯命是从。
　　 尽管小两口婚后不愿把孤苦一世的母亲接到身边一起生活，做为母亲，看到小两口恩恩爱爱、生活如意，也就听之任之了，不再去计较许多。
　　 也许是上苍会捉弄人吧。这留根和雅芳婚后两三年了，雅芳的肚子里丝毫还没有动静。留根的母亲这下可着急了，又是到庙里占卦求签拜菩萨，又是督促小两口去医院查查看。每当留根的母亲多言时，雅芳一脸冰霜，把那双小小的三角眼一翻一瞥，留根的母亲就浑身不自在，流到嘴边的话便也生生地被咽下去，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说来也巧，也许是周围的人透露了一点风声吧，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
　　 一日，雅芳一大早打开家门，赫然发现家门口一个大竹篮，里面躺着一个孩子，孩子在温暖的包被里安静地睡着了。雅芳一惊，赶忙喊起熟睡中的留根。
　　 留根听到喊声急忙从床上一跃而起，揉着惺忪的睡眼，忙问：”大清早的，发生什么事了？“
　　 雅芳用手指着门口的竹篮说道：“你快来看呐，不知是谁把一个孩子送到我们家门口了。”
　　 “哦，有这等事？”
　　 也许是结婚这几年还没有孩子的缘故，留根迅速走到门口，看到熟睡在竹篮里的孩子时好生欢喜。
　　 雅芳怀着激动的心情轻轻地把孩子从竹篮里抱出，这时，看到篮底一张红纸，上面还有一个红包，里面包着100元钱，红纸上写着孩子的生辰日期，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留言。
　　 原来，这个出生才一个星期的孩子是附近农村的，是计划外的孩子，原打算想要个男孩，可结果还是个女孩。为了这个孩子的出生被政府罚了数额不菲的款项。现在，家中一贫如洗，只指望好心人能够收留这个孩子，给孩子一条生路。
　　 结婚这几年一直未能怀上孩子，也是雅芳的一块心病。为此，今日看到送上门的孩子，两口子甭提有多高兴了。赶紧把孩子抱进门，左瞧右看的，雅芳那平时冷漠的三角眼，此时满含笑意，看着孩子的眼神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孩子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增添了许多的乐趣。在到派出所登记，到居委会报到等一应相关的手续办妥之后，两口子天天都围着孩子转，忙的是不亦乐乎。
　　 虽说这一对活宝夫妻对老人不甚孝顺，可对于这个孩子却是倾注了百分之百的爱心，仿若己出一般。
　　 留根的母亲对于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捡来的孩子，虽说心里存有芥蒂，但碍于媳妇的面子，再加之惧怕媳妇也不敢说什么。既然小两口愿意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自己一个孤老婆子又岂能做的了他们的半点主呢？
　　 孩子在他们的尽心呵护下渐渐地长大了，孩子乖巧懂事，小嘴甜甜的，漂亮的小脸蛋见人首先三分笑意，确实惹人喜爱。
　　 说来也怪，肚子一直不见动静的雅芳，在这个孩子四岁那年，竟奇迹般地怀孕了，两口子欢天喜地、喜不自胜。
　　 新的一轮希望在心中诞生，带着喜悦，带着梦想，静等着那个崭新的生命的降临。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一声响亮的啼哭声携带着一个新生命悄然来到人世间的时候，小两口如沐春风般地欣喜若狂。
　　 尽管这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是一个女孩，老太太自是高兴地乐不可支，那张过早衰老布满皱纹的脸上，笑的褶子叠起，宛若秋菊。在老太太的意念中，这终究是徐家一脉单传下的真正的骨血啊！
　　 说来也怪，留根和雅芳两口子，尽管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可对于那个捡来的孩子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嫌弃之情，依然疼爱有加。
　　 两个孩子在他们的尽心呵护下渐渐长大，姐妹俩好得就像亲生姐妹一样，整天形影不离，白天手牵手去上学，晚上在一张床上共眠，而且成绩都很优异，邻里间从未听到姐妹俩有半句口角。
　　 孩子大了，老太太也日渐垂暮，渐渐地行动迟缓，再加之得了乳腺炎。几次敦促留根两口子带她去医院好好看看，可两口子却是置若罔闻。
　　 时间就在这一拖一延之中悄悄地流逝了，老太太依旧是一个人独守着三间老屋，过着清贫孤独的生活。
　　 忽有一日，老太太早晨起来，发现衣服前襟潮湿了一大片，且有着一股臭臭的味道，打开衣襟一看，右边的半个乳房均已溃烂流脓流水，上面还隐隐约约地有一些白色的小蛆虫在缓缓爬动，老太太见此情景，不免惊慌失措起来，赶忙收拾简单的行李，踏上公共汽车，哭哭啼啼地来到留根的家中。
　　 老太太这一来，雅芳便显出本能的厌恶之情，此时留根对母亲也丝毫没有好脸色。源于凄苦无靠和疾病的折磨，凶悍一世的老太太此时就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任凭留根两口子的奚落、白眼，灰溜溜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老太太这一来，打乱了留根两口子平静的生活，这两口子看到老太太就满眼的不顺，总是借故指桑骂槐。
　　 老太太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遭受的白眼和奚落多了，自然就会有了一丝反抗的举动。尽管还不敢针尖对麦芒地针锋相对，可嘴里总是在絮絮叨叨地叨咕着。
　　 时间一久，老太太便再也憋不住了，于是，就在邻里间诉苦喊冤。
　　 俗话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话轻传话重。当这些话经过辗转后添油加醋地传到雅芳耳朵里的时候，雅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恍若发怒的狮子般勃然大怒。
　　 当老太太从外面玩转回来之时，一只脚刚刚跨进家门，就被母老虎似的雅芳劈头盖脸的一顿抢白谩骂。面对雅芳的盛气凌人的咄咄虎威，老太太直吓得浑身如筛糠般地颤抖着，连大气都不敢出，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地踱到自己的小房间暗自垂泪。
　　 自打这次以后，雅芳和留根再也不避嫌，要骂时张口就骂，还真有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英雄气概 ”。
　　 一次，老太太在把衣服洗好后，便随手晾晒在阳台上，衣服紧挨着雅芳漂亮的连衣裙，此事恰巧被雅芳撞了个正着。气急败坏的雅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老不死的眼睛瞎了，快将这件臭烘烘的衣服拿开去，免得臭气熏倒我。”
　　 老太太一脸的茫然，畷着那张瘪嘴半天回不过神来。
　　 雅芳看到老太太木然的深情，一气之下，扯下衣服随手扔到楼下。老太太一看自己的衣服被扔下去了，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起来。雅芳一看老太太竟敢和自己回嘴，随手抄起阳台上的一只小板凳向老太太的头上砸去，老太太头一偏，小板凳顺着老太太的额角擦过去，额角的一块皮被擦破了，鲜血直流。
　　 老太太用手一摸，看到满手的血迹，顿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泼辣的个性便又被激起。老太太瞪着双眼，朝着雅芳狠命撞去，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你个小妖精，以为我就是一个软柿子好捏的吗？老娘今天拼上这条老命，和你拼了！”
　　 雅芳一看老太太这架势，心里也着实有点虚，于是便将老太太往旁边一推，自己便夺路而逃。
　　 此时的老太太，泼辣的个性全部被激起了，一屁股坐在阳台的地面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凄厉高亢的哭声惊扰了四邻，人们循着哭声而来，看到老太太一脸的血迹，便有好心人一面劝慰老太太，一面打电话给留根。
　　 留根接到电话后，迅速从厂里赶回来，当他看到自己的母亲的现状，再看看邻里们的眼神，自知理亏，赶忙带着母亲到医院去包扎。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此后，留根两口子对老太太的举动有所收敛。可是，对于老太太的病情依旧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三个月后，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的老太太，终于带着皮包骨头的一副躯体惨然地离开了人世。
　　 老太太一走，留根两口子仿若卸去了千斤重担般地不觉轻松起来，就连那走路的脚步声也显得轻快多了，雅芳那张时常若寒雪般的阴沉的脸，也带上了少有的笑意。
　　 人们说：人在做天在看，上苍有眼，人自作孽，天理不容。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马上就报。
　　 雅芳闲暇时就好个麻将，也是她手气好，赢得多输的少，她也时常为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运气好，手气佳，技术硬。
　　 自打婆婆去世以后，雅芳的牌运就不再那么顺溜了，时常输钱。人啊！就是很矛盾，越是输得凶，越是想扳本，于是，就会日日夜夜酣战不休，越陷越深。
　　 不经意间，雅芳竟是断断续续地输掉了上万元现金。一次，几个老牌友又在牌桌上酣战之时，几个人都在盘算着自己该出那张牌以赢得全局，可老是不见雅芳出牌。正疑惑间，赫然看到雅芳像个泥塑木雕般地怔怔地坐在那里，连眼睛的间或一轮都没有了。三个牌友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傻傻地注视着雅芳。足足等了有十几分钟的光景，雅芳才像梦游一般，魂魄终于归体，才开始有言语和举动。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这种似梦非梦的异常举动时常发生，那些牌友们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这件事悄悄地在邻里们之间传开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肯定是老太太的阴魂不散，来纠缠于她的。”
　　 这也就罢了，有一次，雅芳正在家里做午饭，正常燃烧的煤气灶突然火光异样。那蓝红相间的火苗串出煤气灶的炉心嗤嗤地往外冒火，那间不大的厨房瞬间烟幕弥漫，火光四起，那火苗肆意地吞噬着厨房里的设施，被烟熏火燎困在厨房里的雅芳脸上、手臂上被燎起了一串串的水泡，吓得雅芳大喊救命。
　　 邻居看到从雅芳家厨房冒出的滚滚浓烟，赶紧拨打119求救。不一会儿，消防队及时赶到，那高压水龙头喷射的巨大的水柱终于浇灭了腾飞的火焰和浓烟，雅芳被送至医院抢救。
　　 雅芳的命总算保下来了，可那身原本嫩白细腻的皮肤，却已是面目全非，留下了一道道宛若深红色的蚯蚓般的疤痕，那张白皙的脸在经过整容后，总算还保留了几分人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日傍晚，留根骑着电瓶车下班回家，在经过一个转弯口时，好好的车子，忽然龙头打漂，一个把持不住，连人带车一起撞向路边的护栏，随后又重重地摔到地面，留根的两个门牙被叩掉了，左边的两根肋骨骨折，左腿的骨头也被摔断了，瘫在床上近半年的时间，才渐渐地恢复，也才能下地慢慢地走动……
　　 在之后的岁月里，两口子请阴阳先生看风水，请跳大神的做法，天天焚香祷告，期望老太太在天之灵能够给予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