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秋子(小说)
秋子是个男孩,因出生在阴历立秋那天,故得名“秋子”。
秋子弱智,六岁才会叫爹娘,从八岁开始上学,直到十三岁还上一年级,然后就干脆不念了,至今仍不知一加一等于几。
秋子样子很逗,小小两个绿豆似的眼睛,稀稀几根朝天长的头发,几颗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细长细长的脖子上面顶个小冬瓜似的长脑袋,小胳膊细腿,却又偏偏有个螳螂般的大肚子,咋看都像是一个动画片里的人物。
秋子是村里有名的大闲人一个,时常见他独个在街上晃晃悠悠,见人也几乎没话。
那天,天气挺热,秋子一早就去了村口,一直在仰脸瞅着那棵大槐树……
“秋子,又看蚂蚁上树呢!”是孙二爷从村里出来了,肩上扛着把锄头,笑呵呵的。
秋子虽有呆傻,对长辈却向来还算礼貌,即使依旧面目表情:“上坡锄地呀二爷?”
“不锄地吃啥?谁像你小子整天没点愁事!”
“别去了二爷,一会儿下大雨。”秋子冒出一句。
老头子好笑:“嘿,你小子还成神仙了,你说下雨就下雨啊!”
“不信拉倒。”秋子白眼不再理他,继续看他的蚂蚁上树。
老汉当然不信,带上这点笑料扛锄头走了。
事实,秋子说的很准,稍后不出半个钟头,忽然一阵大风刮起,转眼将天空布满了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此时的孙二爷,扛锄头也不过刚到地里,瞬间被雨水浇得顺屁股淌水……
就这样一场天气,来得迅速,去得也快,当孙二爷扛着锄头回来时,天上的大雨又突然停了,眼看太阳又要露脸了。
此时,秋子又在村口出现了,见一个落汤鸡老头仍是面无表情,毫不幸灾乐祸。
二爷却乐了:“呵呵……行啊你个傻下子,眼看都成天气预报了!”
后来证明,秋子对天气的预感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还准。
也就是从那时起,人们开始多加注意秋子了,越来越发现这小子有点半仙之体,别看他一个大字不识,却具备先天神算的本领,凡有人想问个良辰吉日啥的,只要找上门去,听他顺口一说,保准一点没错,比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还灵!
由于自然环境的原因,村人们一直为喝水的事发愁。以往机井也打了几眼,可都花了冤枉钱,要么干脆一滴水打不出来,要么打出一点,用水泵抽几口就没了,不久井眼又自己堵了。就为这,至今已愁死了几任的村干部。
眼看现任的村长又头发花白了,这时有人提议:“牛主任,要不让秋子选个地儿咋样?”
他牛大人也不免心犯嘀咕:秋子那小子是有点邪乎,这个他知道,可是,这毕竟不是小事!
转天,真就有人把秋子请到了村委会。牛大人当面海口:“秋子,你要真能帮乡亲们找出水来,我保证为你小子刻碑立篆,让咱村的后代子孙都记着你!”
只见秋子小眼一翻:“谁稀罕!我就要一个猪蹄子!”
“哈哈……”牛大人憋不住的大笑,“行,甭说一个猪蹄子,到时保证管你小子吃个够,撑死你!”
傻小子也不多说,立刻带村长出了村子。在东边的半山坡转了一会之后,秋子突然挺步,手指脚下一个挺大挺大的蚂蚁窝说话了:“这下头就有水。”
半山腰也能打出水来?牛大人眉头又皱起来了:之前在河沟里打井都失败了!
于是,牛大人立刻派人进城,又专门去水利局请来那位所谓的专家。哪料,等专家看过之后,人家就说了,之前来时也曾经考虑过这个地方,有水的可能性是有,但是也不能断然确定。
一时间,牛大人又为难了:秋子的话到底听不听?希望是有,风险也太大!
整整三天之后,牛大人还是拍板了,豁出去了,再去把钻井队找来,就按秋子指的地方开打。
日后的事实再次证明,秋子的灵气是正确。记得第一天抽水出来那一刻,大伙高兴极了,好多人都一口气喝了个肚溜圆,真的,那水好甜好甜。牛大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兴奋把自家那两头肥猪都贡献了出来,一块宰了,一块下锅。不过老牛也下令了,其他人肉可以大口地吃,就是不能碰猪蹄子,八个都是秋子的……
从那以后,秋子名气可大了,整天上门找他问事的踏破了门槛!
秋子的爹娘甭提有多高兴,做梦都没想到傻儿突然就大本事了。后来干脆把牌子挂了出去,从此不再免费,每求秋子一次一百元,愿者上门,不愿拉倒。
即使这样,前来登门的人还是源源不断,经常见有好多小车停在那儿,从秋子家门口一直排到村口。
终于,秋子家再也不穷了,连小洋楼都盖起来了。这时就有人眼红了,尤其那帮闲婆娘,经常三俩凑一块对秋子家指手画脚,整天有嚼不完舌根子……
眼看着,秋子唯一姐姐已二十好几,模样不差,如花似玉的,人也聪明伶俐,可偏偏找对象就成了问题。之前一连谈过好几个,结果等上门相亲了,人家一看到秋子,然后事儿就黄了,理由同出一辙,“外甥随舅”,按时髦的话说,外甥会带有舅舅的基因,所以,人家都不想将来有个像秋子这样的孩子,“特异功能”再大也是个傻子。
不用问,这事肯定跟那几张破嘴有关。
一气之下,秋子他娘也站在门口骂大街了,整个村子的人都骂,骂他们没良心,整天喝着秋子找来的水还满嘴喷粪,也不怕伤天害理烂了肠子!
真的,之前还从来没人见秋子哭过。听他娘说,这小子下生时都没哭一声,后来他爹有时打他,他也只是哇哇反抗几声了事,从未掉过一滴的眼泪。
可是那天,有人看见秋子在大槐树下哭了,好多人都看见了,哭得是那么的伤心,泪水哗哗的,谁劝也劝不住,一直哭到天色老晚……
第二天上午,村口又来了一辆小车,对此人们都习以为常了,认为还是找秋子的。
小车停下,开车人从车上下来,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个头不高,人却长得精神。
“大爷,请问您知道春燕家住哪儿吗?”小伙子礼貌问路。
孙二爷眨巴眨巴眼睛:“你找春燕?”
“是啊大爷。”
噢,这回明白了,人家是找秋子他姐的。小伙子按老头指的方向,开车朝秋子家过去。
原来,这位是春燕前年在北京打工时认识的,安徽人,一直在暗恋着春燕,只因当时是穷光蛋一个,没敢向春燕表白。现在好了,小伙子有钱了,好象还自己搞了个小发明,拥有专利,这次来找春燕,一来求亲,二来投资办厂。
结果一见面,大家皆大欢喜。小伙子说了,他甘心情愿过来当个上门女婿。而且还有一样,人家对秋子一点都不讨厌,亲热就跟亲兄弟似的。
一时间,整个村子又炸锅了,肯定又是焦点新闻。
秋子的爹娘能不高兴吗,立刻张罗为孩子办喜事,而且还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谁都没有想到,也就在姐姐成亲那天晚上,秋子不见了……
一下子,整个村子就跟闭了气似的,几乎没了一张笑脸,也没人再凑一块嚼舌头了。
这回牛大人可真火了,大喇叭把村人门都招集起来,他站在桌子上哇哇大叫:“你们这帮死老娘们都听着啊,秋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们害的,是你们用唾沫把他淹死的!……”
人群里没一个敢吭气的,尤其那帮死老娘们……
不久以后,牛大人住院了,沾上了一个“癌”字!
然后没几天,老村长便出院回了村子,他说他不能在医院里等死,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呢,必须得做。
大家伙都知道,他就想在水井旁立个碑。
几天之后,机井旁那块石碑立起来了,上面刻字记载了秋子找井的故事。
老村长说了,就是要给那帮老娘们留个教训,让她们往后每喝一口水都觉得亏心!
几个月之后,老村长便撒手西去了。大伙又推举出了新一任的带头人,就是秋子的姐夫,那个帮来此落户不久的安徽小伙子。
这时,人们便经常在想,希望秋子能忽然出现在那棵大槐树底下。
可是,半年过去,一年过去,二年,三年,秋子至今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