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还是一个穷学生的时候，脑袋里骨子里想的不是书，而是怎么去赚钱，我想赚钱就跟大龄女子想结婚一样迫不及待。倒也不是穷给逼的，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想借着机会，改善改善自己见人就害羞的腼腆，省得一肚子锦绣诗书捂出霉来。当然改善财政状况也是目的之一，老妈给的钱只能保证温饱，不能满足我对腐败生活的向往。我尽量轻描淡写的跟室友表达了一下我的雄心壮志，室友竟然个个比我还具有这方面的热情与抱负，结果都是一帮纸上谈兵的东西，最后够胆和我走出去的，也就一个，这女英雄姓双木林，此处暂称林美眉，生就一张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能从一斤青菜的价格预见当前国际金融形势，她能和我这个笨嘴笨舌的合作，那是人家提携我的意思，这一点，我没齿不忘。
　　 那时候我们到这个叫长沙的城市不算很久，也才刚刚学坏。两个财迷心窍斗志昂扬的人计议半天，去下河街弄了两箱壁灯回来，我们就指望卖这个来实现我们原始资金的积累。这种走街串户的营生是个叫人不拿正眼看的活，是生财之道中的下下策。但是我们打着“体验生活”的幌子，自以为与当街叫卖的阿嫂有着本质区别，所以并不觉得自己沦落至此。当然我们也考虑过卖袜子，或者卖单放机。后来做了一个市场可行性分析，这些想法都被淘汰了，一者因为这并不比卖壁灯高档，二则卖丝袜的人太多，快泛滥成灾了，单放机则相对成本过高，而且我们对质量完全不专业，担心把伙食费赔进去。我们想好了，这壁灯小巧玲珑，光线暧昧，很适合要浪漫讲情调的女生。就算万一卖不完，可以留着给朋友送生日礼物，也不算浪费钱，并且惠而不费。这个符合卖豆子的逻辑，豆子卖不完可以做成豆腐卖，豆腐卖不完可以做成臭豆腐来卖，臭豆腐卖不完可以做成腐乳来卖，反正不会蚀本。
　　 坦白说，壁灯质量如何，使用寿命如何，耗电量如何，我们一无所知也无意钻研，仅仅遵循一个原则就是怎么好就怎么说。换句话说，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是不是产品问题，而是口才问题。我们分析了一下彼此的优势和劣势，最后拍板给我的任务是打前锋，林美眉做后援，我凭着我的憨厚之相让人不拒我于门外，林美眉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撩拨人的购买欲，这样的安排令我们看起来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搭档。计策既定，我们整装出发，目的地是师大，坊间传说“湖大的房子师大的妹子”，师大自然是我们的不二之选，那里门禁也宽松，对女孩子非常优待，这是生为女子的好处。
　　 虽然我们已经铁了心要钱不要脸，真要进入实战，心里未免打鼓，但是我要挑战自己的，也便是这点怯懦。所以仍然是毫不犹豫的雄纠纠气昂昂的闯进女生宿舍，如凛然就义的样子。守门的大娘虽看着我们眼生，却被我们所表现的熟门熟路的自信吓了回去。按照事先约定我首先上阵，以指叩门，手心已经不争气的冒出细细汗珠，房中莺声燕语：“谁呀”，门应声而开，我探头一看，满屋子的脂粉香，几个女孩子在打腮红抹指甲，我们满脸堆起笑来，手里舞动着灯具，很厚颜无耻的向寝室中央长驱直入，边走边展示我们的货品，告诉她们这是天使送来的礼物。那些女孩子虽然明显的不悦，但只要她们没说“来人，拖出去”，我们就决定坚持下去，尽管脸上已经火辣辣的。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很是高挑，眉眼也妩媚，化着很精致的妆，更妩媚了，妩媚得不像一个学生。她原本是在对着镜子打粉底的，回过头来一脸鄙夷：“你们快把东西收起来吧，我们就要出门了”。我的自尊心受了这当头棒喝，立马想到鸣金收兵，林美眉不甘心，她对化妆也是有研究的，干脆不卖壁灯，做起化妆指导来。这样人家果然不赶我们了，原来这宿舍的女孩子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派对，林美眉施展生平所学指导完她们的化妆美容，她们那么残忍的仍然没有买我们的一个壁灯，但是指点给我们一条光明大道，告诉我们哪里有新生，哪里门禁宽松等等。这确实是个很弥足珍贵的情报，新生比较容易冲动，也容易受诱惑，
　　 出师不利也不算意外，反正我们是豁出去了的，有了第一次的实战经验，我们表现得不那么生涩了。按着情报我们继续敲门，林美眉确实是个销售奇才，遇神谈神，遇鬼谈鬼，一路走来一路认老乡，那些面软心善的丫头片子，还以为他乡遇故知了。每卖出一个壁灯，我们的信心就向前迈一大步。但凡走过的宿舍，我们默记于心，今生今世都不打算第二次登门，省得被人家报仇雪恨。
　　 我们共花了四个晚上，才将这箱灯具处理得七七八八，除去车费饮料费夜宵费，总共赚了二十来个壁灯，如果我们还能坚持下去，这壁灯也许还能变成钱。可是这四个晚上已经将我们折磨得筋疲力尽，可怜的自尊心在这四个晚上无时无刻不受到挑战，幸而我们还不用负养家糊口的责任，所以既然本钱已经回笼，那么盈利也就无所谓了，。这壁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两个晚上就要耗掉一对电池，简直是个烧钱的无底洞，干脆做了顺水人情，每个室友送了一个，似乎没多久也就坏了，剩下的就搁在床底下，但凡有乡友来，来一个送一个，直到送完才住手。嫌嘴里无味的室友心怀叵测的鼓动我们再去卖巧克力，并不嫌辛苦的替我们做了可观的盈利预算，但是这回打死我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