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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二十多年前我什么都不相信(散文)


作者:白连春 举人,4735.2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78发表时间:2013-09-06 13:51:22

二十多年前我什么都不相信,包括自己,直到整个世界。
   那天,我突然头痛。当时,我在河南省的黄河岸边,给一个农民种麦子。我爱极了麦子。突然头痛,我决定回家。家里有年迈的祖父祖母。我离开村庄来到街上。街边坐着一个孤独的算命老头儿。我想提前知道祖父祖母好不好,心血来潮,想算个命,就走到老头儿跟前。老头儿给我算了,不外乎说一些有小人之类的话,然后管我要两块钱。我钱很少,舍不得。我舍不得,还有一个更重的原因,就是我认为:老头儿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让我满意的话。
   我弯下腰,拿起老头儿的手,说,我也给你算一个吧,抵消。
   在老头儿还犹豫的时候,我开口说了。我说,你有两个老婆,四个儿子,他们全都不管你。
   老头儿十分惊讶,脸上满是疑惑,说,你怎么知道?
   我算的。
   算的?老头儿立刻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站起了身,你教教我!
   其实,我哪会算?我就是开口随便乱说,竟然都被我说中了。我看老头儿这样的表情,就问:可以抵消吧?
   可以可以。随即,老头儿把我抓得更紧了,我拜你为师吧。
   我把我的手从老头儿的手里挣出来,走了。十多步后,我回头,看见老头儿还站在街边,呆呆地看着我。
   我坐在了回家的火车上。我穿着草鞋。这草鞋是我早先离开四川省时穿来的。因为真心热爱,在河南省,我一直舍不得穿。在河南省我穿布鞋。那年,我穿烂一双新布鞋。上了火车后,我把布鞋换成草鞋。烂布鞋就扔了。我随身的行李只是一个装化肥的编织袋。也是我离开四川省时带来的。人人都可以看出:我是一个标准的农民。那年月,农民外出很少。那年月,还不兴打工呢。我的头还很痛。我双手捧住脸,强忍住,不让自己哭。
   我的对面坐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这男人绝对是城里人,像一个大工厂里的采购员之类。他一边抽烟,一边夸夸其谈。我讨厌烟味,更讨厌他的夸夸其谈,但是,没有办法不让别人这样。
   于是我低着头。不知道我低了多久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额上。我抬头,看见我对面坐,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当我抬头,中年妇女缩回了自己摸我额的手。
   中年妇女满面春风,给我笑着,说,我换了好几个位置,才来到你跟前。
   为什么?我问。我不懂,她为什么要来到我跟前。
   我一上了火车,就开始找你。
   噢。我更加不懂了。
   你不是一般人。
   我什么不一般?我是农民。
   你不是。
   我是什么?
   你是秀才。
   秀才?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头痛?
   是。
   你是不是由于头痛了,就想回家了?
   是。
   你回家就对了。
   为什么?
   你婆的右腿摔断了。
   噢!
   我惊慌得站了起来。
   快坐下,不要激动,你婆虽然摔断了右腿,但是不严重,她已经得到了医治。
   噢!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而且,我一上火车就在找你,找到你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还想给你说,我想和你做一个好朋友。说着,中年妇女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我。那时候国家刚发身份证不久。我家在成都,欢迎你今后随时到我家耍。我比你大很多,你可以叫我姨。
   姨。
   哎。
   快把我的地址抄下来。
   我很听她的话,当即找出纸和笔,抄下了她的地址和姓名。
   之后,在火车上,我得到了这个中年妇女无微不致的关怀,几顿饭,都是她买给我吃的。当然,是火车上最好的饭。下了火车后,她再三,再四地嘱咐我,今后无论如何要给她联系,去成都,一定要找她,她会一直等我的消息。
   我和中年妇女分手,就坐上了回泸州的汽车,我回到家时,已经是那天的傍晚时分了。
   我的祖母,就是中年妇女说的婆,正躺在床上。看见我走进门来,她当即就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给我说,连春,你终于回来了,我的腿断了。
   我晓得了。我说。
   你晓得了,你咋晓得的?
   我不晓得,我咋回来了呢?随即,我问,哪个帮你医的?
   一个医生。
   哪里的医生?
   不晓得。
   还痛不痛?
   有点。
   噢,那,你还医不医嘛?
   要是那个医生再来给我医一回就好了。
   你晓得那个医生住在哪里不嘛?
   不晓得,杨昭龙的妈带来的,听说是河那边,罗汉场上面哪个生产队的。
   叫啥?
   不晓得,好像叫……九爷。
   九爷?
   对了,就叫九爷。
   好吧,我去给你找。
   你不吃饭?
   我不饿。
   说着,我就出了门。天已经快黑了。我一路跑着,终于赶上了从阀门厂到罗汉场的最后一班渡船。在船上,天就下起了雨。
   过了长江,走到了罗汉场街上,天完全黑了,又下着雨。尤其让我不知所措是:这长江对面的罗汉场,我非常不熟悉。我问了很多人:晓不晓得一个医生叫九爷?没有人告诉我。最后,我问到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反问我:你晓不晓得他是哪里的嘛?我才想起,说,是这罗汉场上面哪个生产队。
   噢,上面的生产队多了,老头儿说,上面有好多座山,山上全埋着死人。
   全埋着死人?
   武斗死的啊,武斗泸州死了好多好多人啊,全埋在这些山上了,你上山,要小心,那些山上都没有人敢去,晚上更没有人敢去,你明天白天去不行吗?
   我婆的腿断了,痛。
   噢……那你要小心啊。
   谢谢了。
   不谢,小心啊。
   给老头儿挥了挥手,我就朝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果然走到了山下。我开始爬山。天完全是黑的。又下着雨。雨越来越大了。到处都是坟。我走进了无数座坟之间。就这样,我不知道在一座又一座坟之间走了多久。就在我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我叫喊了一声:上帝保佑。
   叫喊过上帝保佑后,我摔了一跤,竟然从无数座坟之间,摔进了一块麦地里。即使是黑暗中,我也能感觉到我已经不在坟地里,而是在麦地里了。我拿手摸着麦地的壁,一直这样摸着走,竟然走下了山,走到了一条公路上。
   当我已经走到公路上时,我才发现:我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不是被雨淋湿的,而是被我自己出的汗弄湿的。
   我顺着公路朝上走,走了很久很久,公路分叉,我随便选了一条,反正分开的两条,我一条也没有走过。走了不知道多久,公路又分叉,我又随便选了一条。然后,我离开公路,走小路。我走这些路,全是在下雨的黑暗中。
   小路一条一条又一条。
   我只管走。
   在黑暗中,天又下着雨。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是走。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快要——差不多——已经走不动了的时候,突然,我看见有一盏灯。我就朝着灯走去。原来是一座草房。我站在门口,敲响了门。
   里面有人问:哪个?
   我回答:我。
   我就推门,门竟然是开着的。我走了进去。
   一个老头儿,正一手提着裤子,站在尿桶前,哗哗哗地撒尿。
   你是哪个?老头儿看见我是一个陌生人,就问。
   连春。
   你找哪个?
   九爷。
   我就是,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我刚从外地回来,我婆的腿摔断了。
   噢……你是不是河对面,那半山坡上的,姓白,你叫白连春。
   是。
   你咋弄晚了才来?
   我刚回家。
   噢……你一回家就来了,那,你吃饭了吗?
   没有。
   我给你煮面吃要得不?
   要得。
   你一身都湿透了,快脱了衣服上床吧,不然,你要感冒了,我煮好面,就给你端来。
   要得。
   不一会儿,老头儿就煮好了面,端了来,我立刻吃,吃了,我就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在睡中,我被老头儿叫醒,起来吧,老头儿说,我们赶紧去你家,要不来了人,就去不成了。
   就是这个老头儿,又一次到我家,给我祖母医治。果然,我祖母的腿就好了很多,她后来可以拄着单拐走路,再也没有听她叫喊过痛了。
   原来,我祖母是被泸州五中一个学生撞倒,摔断腿的。这个学生家也很穷。我们没有找他家赔偿一分钱。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什么都不相信。我后来多次经过成都,没有去找那个在火车上摸我额的中年妇女,我抄下的她的地址和姓名,也不知道被我丢失在了哪里,我也没有去看望医治好我祖母的九爷。我把他们两个人,全忘得干干净净了。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还活在人间?
   最近几天,想起这一件事,这许多事,我的心很难过。我以前的心,实在太坚硬了,一点也不慈善。
   我是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虽然在需要被保佑的时候,我会开口叫喊:上帝保佑。
   不知道从现在起,我开始相信,会不会太迟?
   现在,又一次到了我需要被保佑的时候。
   亲爱的上帝,我天上的父,我保证:从此开始,我全心全意相信,会不会太迟?
   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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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白连春,白先生,我不是上帝,也不是神,但我可以对你讲,你的相信,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我也是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但也和你一样,遇到过很多,在我有了记忆到现在,遇到的那些事,很可能是别人几辈子都不会遇到的,讲出来就像一个个童话,甚至没人会相信,所以,我从不讲,或者很少讲,讲,也是那些容易被人接受和相信的。你的这些奇遇,应该是你生命中注定的,这些注定,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因为早就安排好了,所以,惟有接受并相信。一篇很有吸引力的散文,让我一气读完,却又欲罢不能,很想让作者再多说点什么的感觉。在此大家推荐阅读欣赏【编辑:红袖留香】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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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红袖留香        2013-09-06 13:53:01
  真喜欢读你的文字,白先生。很独特,而我欣赏的,就是具有独特意味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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