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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思路】梦绕魂牵紫金铺(小说)


作者:草根舞者 童生,912.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26发表时间:2013-09-09 08:47:18

娃儿一手撑住桌面,另一只手探伸若吊车摇臂,抓定一块红烧肉,填进往嘴巴里头,顿时嘴角溢出油水来,流到下巴尖上。
   “看看这屁娃儿,硬是像个饿死鬼投胎。一点都没得规矩喽!”外公停了送往嘴边的酒盏,鼓起了眼睛泡泡,指责起娃儿来。“真是娇惯成个混世魔王喽!你给老子安生点,稳妥点,不要倒翻了碗盏!”
   娃儿鼓弄着腮帮子,不去理球他。忽然间,娃儿脸上美滋滋的表情僵住了,像川剧的变脸一样,陡然换作一个痛苦的面容。嘴里“屋里乌鲁”地发出了哭腔。张开嘴,吐出了嘴里咬了几口的肉嘎嘎来。外婆连忙上前扶稳了娃儿,一只手接住了吐出口的肉,笑出了声,“狗日屁娃儿,肯定是咬到了舌头喽!?哪个要你这般不要命?!”
   紧接着,又说道:“娃儿也可怜,这两天在打虫,是没好好吃到东西,饿惨到喽!”
   娃儿吐出了嘴里的肉,畅快地哭起来。桌子边上的人你们都好可恶,人家在哭,他们还在那里笑。
   “还说,‘山猪儿不会玩细糠’,你娃儿这是会玩得过了头。嘎嘎没咬到,反倒咬起自家的舌头,哈哈,咬得泪蛋蛋金光闪闪,刘备哭起了江山!啷个?舍不得姑公在这里动酒盏,伸筷子?”姑公清白下巴上抖动起几根山羊胡子,也在那里取笑娃儿。屁,哪个要你开腔!你打我表叔,你是最好可恶的!也来幸灾乐祸?!娃儿婆娑的泪眼转向说话的人。又车转身,面向青布帕,
   “外婆,我肚皮痛死了,我要下去。”
   “你要下去?这么好的肉嘎嘎,你要下去?”青布帕一脸疑惑。
   “是不是要打下虫喽?快下去屙巴巴!”姨娘拿起青布帕手里的肉块,放在自己碗里,伸过手臂来,摸着娃儿的肚皮,也来帮腔。
   还是姨娘晓得娃儿,姨娘是读学堂的人,硬是脑壳儿灵。
   娃儿哭着在长板凳上跳脚,差点踩空了脚,眼看要跌下板凳:身子后仰,两只手像划水,终于维持了平衡。青布帕也连忙来扶住。娃儿更加气急败坏气急败坏地跳脚,两只脚杆像鼓槌在鼓上敲。撇开嘴,恶狠狠地说:“那,那你们还不快点!?快点嘛!”
   姨娘急忙离开座位,上前来抱起娃儿到门口边;青布帕也慌忙抄起一把猪食铁勺,从灶口灰槽里舀起满尖尖一勺灰,抢到门口边,在门里面地上倒成几堆。娃儿赶忙脱了裤子,屁股还没蹲稳在一个灰堆堆上,就已经声色俱下,开始了“造物”运动。
   “妈哟!真的打下虫喽!好多虫哦!”姨娘看清楚了娃儿的“造物”,发出一声声惊叫。
   娃儿听她这么说,连忙勾倒了脑壳,往屁股下面去看。妈哟,仙人哦,那一大堆“造物”里,好多筷子粗的蛔虫,白中透着粉红,交卷盘绕在一起。有的不动,有的还在动,甩动着蛔虫尖尖,不知是头还是尾巴;屁股孔里还夹着两根在晃动,露出一匝长的那根在往外爬,露出小手指长的在往里面缩。
   娃儿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张开嘴大声哭起来,泪眼外一片混沌。
   “妈妈,快把火钳拿过来!”
   青布帕连忙车转身到灶台边,拿了火钳递上前来。姨娘接过来,叉开右手伸进钳把圈子里,张开火钳子,左手靠近钳口捏住,先夹住那根正要缩回去的蛔虫。对娃儿说,“快!用力屙巴巴,莫哭喽,快,你一屙我一扯,就出来了。”娃儿连忙止住哭,憋起一股气,咬紧牙关,胀红起脸子,用力一屙。说时迟,那时快,“哔啵”一声,两条大蛔虫随着个粪坨坨溜溜滑了出来。
   姨娘长舒了一口气。娃儿也跳开,换了个灰堆堆蹲了,又调转过身来巴望那些“业绩”。桌子上喝酒拈菜的人都离了座位,围上前来看,像看一道西洋镜。有啥子看头嘛,大惊小怪,娃儿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消业”。只是还是看到一回自己也就被吓到一回。你们整得出这么多这么大的蛔虫来吗?娃儿才是得行将,呱呱将。这次算是让你们又开了一次眼,多长了一回见识!
   姨娘又一次板起一张“清水脸”,又要打雷发火了。
   “妈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喽,莫给娃儿吃生花生,你就是不当回事。老想着拿把生花生哄稳娃儿,自己得安逸。‘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要是哪次把蛔虫钳断了,那半截蛔虫疼了,缩回到里面去,乱拱乱窜,就有可能锥破了娃儿的肠子。到了那时候,我看你啷个给姐姐和姑爷交代!?”
   青布帕听了,一脸的受难相,像个犯了错的小娃儿,默默不敢做声。
   姨娘得理不饶人,还在那里保持攻势,继续说叨起:“姐姐姑爷每个月都给娃儿寄来15元养育费。娃儿能用到几块钱?我读书交学费,都是沾了娃儿的光彩;还有,没有娃儿在这里寄养起,我们一家人的伙食不晓得要撇到那样地步!?妈妈,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喽,下次真的要好生点、当心点。不要给再娃儿吃生花生!不光是生花生,所有的生东西都要千般注意,要洗干净,娃儿手抓东西吃,手也要洗干净,千万别出了岔子,害了娃儿,害了我们自己!”
   青布帕似乎要哭出来喽,口齿不清地嘟噜着。娃儿和众人有两句还是听得真切:“好,我记到喽!你,姨娘和娃儿感情深,不错!可老子也是她的亲外婆,他也是老子的亲外孙,老子总不会去害他?!你紧到说,你就不怕客人看到,说你忤逆,对娘老子不敬!?”
   姨娘不说了,又在目测娃儿屁股下面的灰堆堆,说,“你看!狗日的小蛔虫还有些。娃儿,姨娘都在流眼泪了。可怜的娃儿哦!”说着,眼眶里的泪水真的流出来,挂在了脸上。
   “娃儿,今天这顿牙祭你就打不得喽。打虫不得见荤腥,吞下了油水就没得打虫效果,你要按到起,忍住,听话!等下儿,姨娘给你整碗米汤泡大米饭,再弄块涪陵榨菜下饭;打虫药还要吃,要打虫就要打干净!”
   娃儿又换了个灰堆堆,继续在上面“造物”——屙虫巴巴。几个人又都回到桌子上,喝酒的又喝起酒,吃嘎嘎的又吃起嘎嘎。啥子世道嘛,你们在那儿吃,娃儿我个人在这里屙。
   几个灰堆堆落满了“造物”时,娃儿的肚皮也不痛了。肚肠也没有了饱胀感、下坠感,换来一种宽松畅快的感。
   姨娘拿来草纸到跟前问,“还有没得?”
   “没得喽。”
   姨娘不只是脑壳灵,手也生得纤巧。娃儿的屁股被擦得轻柔、享受。有时候,娃儿就会有种朦朦胧胧地感觉:娃儿的妈妈就是姨娘,不是那个“一元钱”红色票面上的女拖拉机手。
   姨娘指着那几个巴巴堆,说:“你看嘛,你屙出来的巴巴,都参杂些没嚼碎的花生米米;巴巴的颜色也不对头,白丫丫的,一点都没得粪便臭味。你辛辛苦苦吃下去的东西,都养了那些肥滚滚的蛔虫喽。记到,下次不要再吃生花生。肚子饿想吃东西,就让外婆给你煮鸡蛋,烧火塘蛋。你妈妈在供养你,弄出这些你才吃!听到没得?!”
   “听到喽,妈妈,姨——娘。”
   “你叫我啥子?你个屁娃儿好个甜嘴巴。大起来做了官,莫把你姨娘忘了就行。今晚还跟姨娘睡,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娃儿的脸上漾开笑容,灿烂如阳光。
   外婆拿来扫帚和畚箕,打扫起灰堆堆上的“造物”。门口里地面上留下几处阴湿的圆斑,那些斑驳阴湿的遗迹,有款有形,有点像姨娘告诉娃儿的天象——北斗七星阵。
   姨娘手脚麻利,为娃儿整起米汤泡大米干饭,还有涪陵榨菜丝洒在碗面上作浇头。
   眼下,娃儿正面临着一种深刻的折磨,一种也算是比较残忍的考验。
   嗅着身边一桌美味佳肴的香气,早已涎水横流。却只能吃着一碗米汤泡饭,就着一些切成丝条的榨菜。屋里头飘逸着醇厚的酒香,还有肉食烹制出来魅惑的奇香。它们轻歌曼舞,释放出难以抵挡的妖艳,勾引你的魂魄,逼迫得你要从喉咙里伸出手来。正午的阳光,从门窗射进来,投在地上和墙上。光影里有细微的颗粒尘埃在漂悬,浮躁出一种曼妙的质感。
   娃儿的眼里有种晶莹迷离的泪光在闪现,既像雪野里的腊梅,又像结了冰的湖面。
   屋里的人们都在享用那份久违的膏腻与辛香。他们红光满面,笑语欢声。他们摆起龙门阵来喋喋不休。有的人起劲地讲演,有的人安静地聆听。
   娃儿有着细腻灵敏的听觉。从他们的话语里,娃儿知道:很久以前,就是这个在桌子上大口喝酒、大嘴吃肉的姑公,带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两个儿子,还有她的的17岁的外甥女——娃儿的妈妈——印在一元钱纸币上的那个开拖拉机的女子,一道去了新疆。他自己经受不了边疆创业时期的艰苦,丢下他们,自己又逃回了四川。说,那边住的是“地窝子”。夏天还好说,冬天就寒冷得要命,最低温度零下四十多度,滴水成冰。说,冬天晚上睡觉,几个娃儿都要挤抱着他才能有点温暖,能睡得着觉;又说,那边总是吃苞谷面窝头,还吃不饱,不管够;说那边干的活路,牛马牲口都吃不消;没的耍,没时间耍,也没啥子可耍。天天都要集合突击加班,还不如年轻时被抓壮丁的时候。
   他们说这说着,酒桌上的气氛就不大对头。一片沉寂之后,青布帕就哭泣起来。姨娘也在那里抖肩膀,抽噎,抹眼泪。青布帕就站起身,数落起那个也陷入哀感沉默的姑公:“今天你虽然是客人,可你也耐烦点,别怪我。我是心里难受,说你几句,你就忍一下听了。别抖你那几根黄胡子,我看着就心烦。你也不像个做老了的。带娃儿们出去的是你,撇下娃儿们只顾自己逃命也是你。你的心肠啷个那么狠?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面对艰难困苦,要死也死在一堆,要活也活在一处。可你,你这不是人的东西!”
   又将满腔怒火转向外公,说:“还有你,认定了国仙不是你的亲生娃儿,是我带过来的,就当个劳役一般来使唤。那么冷的天,天不亮就把娃儿喊起来,赤脚去山上打猪草。不打满一大背篓,你就骂她是个白养起不中用的瘟伤,不让去读书。娃儿没办法,就越起越早。背回来你满意的猪草。放下背篓,拿起冷红苕就匆匆忙忙去学校。你骂她,她就回了一次嘴,你就打她,柴耙耙都打断。要不是你这后爹这样虐待她,我那苦命的娃儿会中了邪一样去新疆,牛上了皂角树才会离开家乡去讨生活!我的娃儿哟,可怜的娃娃哦!”
   娃儿听到那些,也还是不很理解,但眼见青布帕和姨娘都在那里悲伤,为自己的那个从没得记忆的妈妈悲伤,心里也悲痛起来,眼里就噙含了更多的泪水。那双泪眼被太阳光一照射,就绽射出七色的光炫来。从此,娃儿就留下这种感应来,每每遇到正午的大太阳照射下来,就会眼含热泪,满眼的“太阳泪”。
  
  
  
   草根草于
   2013-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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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娃儿“经历的故事是那个年代很多人都经历的事,上世纪六七是年代的孩子,都有类似打虫的经历,听起来有些瘆人。作者用惟妙惟肖的对话,独具地方特色的语言,生动地展现那个年代久远的往事。作者通过一双童真的眼睛感受那个年代一些骨肉离散的上一代人的恩怨和情感。大量的对话,精彩的语言描写,特别是对人物清布帕,姨娘的形象刻画,饱满而真实。全文情感深沉,文笔精练,对话朴实生动,写作手法熟练,让读者沉浸其中。好文,推荐阅读。【编辑:琴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91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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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宋达威        2013-09-09 21:09:31
  写作的手法是小说手法,投稿的栏目是小说栏目,但标题却用括号标注成散文,是作者的失误,还是编辑的失误?这种情况,合格的编辑应该与作者及时沟通,处理好标题的问题。作者也应该注意这种完全不应该出现的失误。还是别让人感觉江山社团编辑的水平和素质不过如此吧。建议作者与编辑及时沟通,处理好标题问题。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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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草根舞者        2013-09-09 21:57:45
  谢谢宋文友批评指正!多来走走看看,灌水拍砖,向您致敬问好!
3 楼        文友:蓝心儿        2013-09-10 05:15:12
  这篇文章原本是小说体裁,是发表时失误,已经修改过来。感谢宋代达威朋友的关注!问好!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4 楼        文友:琴声悠扬        2013-09-10 15:28:18
  呵呵。一边工作一边编辑,慌不择路。
精神领域的宽广远比物质力量的强大更令人叹服
5 楼        文友:宋达威        2013-09-12 21:15:05
  舞者这篇文字相对有味道。得精品实至名归。及时处理了小瑕疵,更显圆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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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5 楼        文友:草根舞者        2013-09-13 07:36:50
  谢谢宋老师溢誉之词,惶恐了!烦请您以后不吝赐教指正,多灌注这块瘠壤,使草根和草根们能惠引清泉涤尘埃润根植。真诚地希望您多关注。再次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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