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烟火(小说)
三胖子将大脑壳伸出被窝,露出溜光的半截膀子,“哎,老婆过来热乎热乎?”随手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麻姑没有动,眼睛瞅着棚顶嘟噜了句,“不去,留着你那串肉喂猫去吧。”夜色清凉,都说夫妻是同一个林子的鸟,三胖子和麻姑结婚三年了,连个小人儿也没生出来。麻姑没开环,老是空空的,这就像种了一年的庄稼,到头来一穗苞米没收到一样。
三胖子体重快到二百了,能吃能喝能睡,没啥大毛病。麻姑瘦的弱不禁风,四级小风就能吹倒似的,但农活干得利索。俩口子江湖郎中,城里的大医院都看了,没什么病,就是光开花不结果。头几年心急想吃块儿豆腐,看着山里篱笆院大土炕上,今天落下个肉蛋蛋,明天谁的娃子满月酒。麻姑就难受,三胖子也埋怨过,占着窝不生蛋的母鸡,也后悔当初没听妈的劝。
那时候,在山里三胖子家是个有钱的主儿,三胖子的爹在山里第一个开了家大商店,兼着放喇叭管子,就是谁家有大事小情,准备酒席,需要桌椅碗筷。他家就是干这个的,他爹很有经济头脑,几年时间就积累了很多财富。三胖子读完初中就读不进去了,下来帮爹拉下手。随即,家里返修了五间亮堂堂的海青房,提媒的踏破了门槛。三胖子一般的看不上,太胖了不行,矮了不中,怕生的娃也是一帮矬子,丑的看不上,俊的人家也没相上他。他爹说,“咱不怕,我操,只要有钱,还愁咱家不招金凤凰?你把那嘎嘎新的票子,往女方面前一晾晒,量她也闪眼球子。胖子,天塌下有爹呢,赶明个我花钱雇个媒人,就不信找不到如意的。”
事有凑巧,麻姑嫂子的娘家,就在三胖子的那个村子。麻姑嫂子也寻思着攀上三胖子这门亲戚,就上门找到三胖子的爹,麻姑嫂子的娘家距离三胖子家不远。麻姑嫂子找个理由就去了,三胖子的爹大驴脸,一见,“咦,这不是山杏吗?咋有功夫串门子了?”山杏照地上砸了口痰,“大哥嗨,听说你发大财了,妹妹回来借几个钱花花,咋样?”刘大驴脸搓了下手,“嘿嘿,妹子你笑话哥不是?头几年,我往死里追你,你都不干,嫁个吃皇粮的幸福吧?!”
“呵呵,大哥笑话我不是,怪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哈,今个没啥子事,哎!你家三胖子该娶媳妇了吧?”
“是啊?怎么有好主儿介绍?”大驴脸一听给儿子提媒的,“来来来,进屋说去,他妈,他妈啊!麻溜洗一盘西红柿。”“哦,知道了,就来。”三胖子的妈答应了声迎出来,“山杏啊,你可是咱家稀客!我说呢,一大早的门口大杨树停着两只喜鹊,真就有稀客到。”
“嫂子啊,我琢磨着,咱三胖子该讨老婆了,你们家条件也不错,我就想到了我小姑子,麻姑。啧啧,我不是夸俺小姑子,上的厅堂下得厨房,人长得也标志,啧啧,不是我老王婆卖瓜,上俺家提媒的都碰腿!大个子,嗯嗯,还会绣花,你家三胖子一准看得中!”
大驴脸抽了根香烟,烟雾一波一波的,可以听到火星烧着时的滋滋响,“山杏啊,大哥呢,别的事马马虎虎过得去,唯独在三胖子的亲事上,我是针鼻大点的事也不含糊!你说你小姑子出类拔萃,这就像卖货的,我们的验验货。”
“哈哈哈,大哥,这么说吧,如果我妹子是不中看的货,我是不会办这事的,你我俩家知根知底。我犯不上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说了,大哥,以我的品性我是那种骗人的货吗?别以为上杆子不是买卖!你要信不过我,那我走人好了。”
大驴脸一看山杏生气了,立马脸上堆了笑,“嘿嘿,山杏妹啊,我不过说说而已哦,干嘛来火了,坐坐坐,今晌就别走了。”
“大哥大嫂,我嘛,无功不受禄,要是你们有意,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办办,俺们麻姑还有好几个茬儿在排队等着呢,”山杏欠起屁股要走。
“哎哎哎,别走,这事我说了算,吃罢晌饭,就叫三胖子骑摩托载你去你家相亲去。”
“那倒不必着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再说下午相亲不吉利,明天上午吧,啧啧,这还没问问三胖子同不同意,咱这就敲锣打鼓一锤定音了。”
“嗨,你别管那么多,我儿子我做主,三胖子你懒驴懒马屎尿多”,三胖子正在房后穿着大裤衩子,扎撒着脚丫子依着一颗苹果树打盹儿,哈喇子随着厚厚的嘴唇子流下来。“三胖子,赶紧起来!有喜事儿!”大驴脸叫醒了三胖子。
“爹,有啥喜事,我正做梦和仙女在亲热呢。”三胖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喔喔,真是的,又是谁啊?我都相亲相腻歪了,你说说,相了十几次亲,愣没成一次!”
回了屋,见了山杏,眼皮还耷拉着,“是大姑来了,坐坐,我可丑话说在前,丑的我不要,太胖太矮的不要,听着没。”
“呀!我说大侄子,你这是选美啊?你以为你是皇上那?选妃子?你也不瞧瞧自己啥德行。”山杏这一抢白,三胖子无语了。
“吃了晌乖乖跟着山杏去相亲!别废话连篇,有本事你自己找个好的回家!”吃了午饭,三胖子的妈也去了,不放心儿子的眼光。在山杏家里,就见到了麻姑。一打眼,别说三胖子没相中,就是他妈也皱了眉。细细的个子,像麻秸杆儿,女人该有胸吧?麻姑没有,拿三胖子妈的话说,这女子两奶头像桑枣,小蛮腰一指宽生不的娃儿,不是发家鸟,当时,三胖子妈看在山杏的面子上,没拉下脸,只说要回去,明个还有一家办丧事的,要雇咱家的桌椅板凳,捎带也让三胖子走人。
山杏不让劲了,“我说嫂子,这三句话没说完就走人?怎么,没看上麻姑,还是对我有意见?这就走!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三胖子的妈是个要面子的人,山杏又是一个村的,做事不能不考虑后果,一旦传出去,自己儿子婚事就不好办了,想到这儿,三胖子的妈就又坐下来了,这一坐,麻姑和三胖子的亲事就基本定型了。
三胖子回去后也不乐意,不想娶麻姑。谁知大驴脸不让,“三胖子,听山杏的没错,她不会把不好的女子往咱家推,要是不好,她没事找抽啊!”“老婆子,你也别觉着女人没个屁股,没有奶子就不生娃。腚大养儿多,养儿掌破锣,没出息的,三胖子听我的,麻姑家境很好,他哥是乡里会计,门当户对的,以后,我们有这亲戚,商店的税收,做生意都得用他,你懂吗?臭小子!画上美女漂亮,当饭吃吗?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愿意咋的就咋的!”
“爹,你又没看见麻姑,整个瘦的吓人,像咱家封门,一张大面板!连点肉也没有,咯人不是!”
“哈哈哈臭小子……啊,那姑娘我见过,头些日子,我到他们村放喇叭,她和山杏走一堆儿,在那家帮忙,还和我搭话来着,还行,听我的,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时间久了,哪来那么多浪漫!”
三胖子是吃老爹的,不得不听,还有一个原因,大驴脸说了,小声地对三胖子说,怕老婆听见,“跟你说,儿子,这男人要是有钱了,腰包鼓了,什么三妻四妾的,咱也中。”
“啊?爹啊!莫非你在外边,嘘……嘘,我的小祖宗,你嚷嚷啥,就是有也不能叫你妈知道啊!”
“我的天,爹,你这不是教我学坏吗?有你这样的老子吗?”
“你啊,还嫩,在社会上没闯荡开,你爹我在社会上混久了,别告诉你妈,我到哪里做生意,喇叭管子一放,那大姑娘小媳妇打扮的跟朵大碗花似的,直往你跟前凑,呵呵,你爹没本事坐怀不乱。所以嘛,世上不流行这句话吗,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臭小子,原配就是原配,你嫌弃麻姑不好,娶到家完事,只要咱通过她哥哥把商店扩大了,改个超市,减免了每年的税收,咱就大功告成了,你怕甚!”
三胖子就是在大驴脸这种懵懵懂懂的做人法则里,委屈的将麻姑娶回了家。头几天,新婚燕尔,该到一起,三胖子越看越不得劲,索性一铺炕一个睡炕梢,一个睡炕头。三胖子继续在大街上悠悠逛逛,和几个老爷们摸小牌,有时也去给大驴脸拉下手。是在一个星期后,他妈问了,在吃完早饭后,他妈问,“哎,儿子,麻姑对你咋样?”
“什么咋样,一天到晚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你没看到啊?还问。”
“我是说,你俩到一块了没?”
“没有,我烦着呢,不喜欢他,瘦得像个狗似的。”
“什么话!三胖子,你今晚就给我和她一个被窝,别忘了,我和你爹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等着抱孙子呢!”
那黑,三胖子才吭哧吭哧钻进麻姑的被窝,一开始笨手笨脚,不到位。麻姑比他大一岁,懂得事多,就教他,俩个像大洋葱一样,剥得精光的人,一触摸到一起,怎会不擦出火花?不仅擦出火花,而且火势凶猛,这个三胖子卯足了劲的在麻姑身上游弋,最后大汗淋漓的下来,不多时又翻了上去。三胖子在心里后悔,要知道男女之间有这等美妙的事儿,早睡了麻姑。白瞎了这几晚上,再说,在窗外听动静的三胖子的妈,会心的笑了,这往后一退,碰翻了铁筒子,“咣当”一声,麻姑问,“谁?”三胖子舞刀弄枪正欢事呢,“没有谁,八成是野猫。”
三胖子的妈,说了句,“这个混小子,连自己妈都骂。”夜色如水,篱笆院的一切静悄悄的,只有远处荷塘的蛙声,此起彼伏。
公鸡打第三遍鸣了,麻姑说,“该起床做早饭了,不然咱妈来掀被窝了。”三胖子翻了个身,“不急,”咕哝了句,随即将胳膊一伸,一把揽过麻姑。麻姑说,“不行,我是媳妇子,不能叫妈下地做饭!”
“嗨!妈没媳妇不照样的做吗?赶趟。瞧瞧,你这一动弹,小弟弟又起来了,都怪你!都怪你,要你陪。”
“我陪什么吗?”麻姑一挣扎,三胖子反而箍得更紧了。昨夜的奋战经过休息已经恢复了状态,三胖子呼哧带喘的爬上去,“老婆,知道搞女人这么爽,我早就动手了。”
“去去去,完犊子,没个正性,可不要这样迷恋着,对身体不好。”
“我管不了那么多,嘿嘿嘿……”
这一觉闷到大天时亮,婆婆过来叫门,“三胖子,还不起来吃饭哪?都日头照腚了!”麻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来不及理散乱的头发,推开门,“妈,你早。”
苏静脸色不好看,发现麻姑衣衫不整,还扣错了扣子,再瞅瞅儿子,刚穿裤子,心里也吃了定心丸。三胖子说,“妈,又没啥活,起来那么早干嘛?让我们多睡会不行啊?”
苏静叉着马桶腰不满的说,“咋没活,你爹早开车走了,今个接了大活,三胖子,你也该学学好了,这都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老啃我们老的吧!”麻姑听出婆婆这话不是味儿。怎么着自己是初来乍到的,不好和婆婆脸红,也没接茬,草草舀来水洗了把脸。这一低头发现因为忙乱,把个红裤子穿反了。苏静眼尖,拿腔拿调的说,“咱们女人啊,进了婆家门,就该随婆家的规矩,如今虽不是小脚女人那坎儿,但是尊重长辈孝敬父母总还是有的,麻姑,我们刘家在村里大小也是个生意人家,出了门可要拾掇干净的,穿翻毛鸡似的裤子走在大街上,丢脸不是?”
三胖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妈,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晚起来会子吗?真是的。好了,麻姑吃饭吧。”
苏静不痛快,这刚黏糊上媳妇子,就把老娘忘了,“混小子,你属麻雀啊!才几天?就护短了。”
麻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是什么话,“妈,难道你希望我和三胖子打得鳖吵湾好?”
“我可没这念想,吃饭呗。”苏静不想争执,一清早的,各家窗户都敞开的,给邻居听见多不好。
“三胖子,老婆是用来宠的,这不假,我可是等着抱孙子呢。”
“咋知就生孙子,要是丫头呢?”三胖子追问,使劲喝了一大口苞米粥,滋巴滋巴响。
“横竖给老娘生一个,如果是闺女就再生一个,计划生育不是让吗!”
“要生你生吧,我可没精力养活,也没能耐养。”
“这混账东西,老娘能养还用你们干嘛?!少教玩意,都是你爹惯的毛病。”
“那你找我爹算老长帐去。”麻姑扑哧笑了,一只大瓷碗没端住,“啪嗒”落地开花,急忙蹲下身捡,“哎呀,麻姑,别割破了手指,我来,”三胖子找来扫帚,扫走了碎片。苏静那个难受,以前懒的要命的三胖子,这会子有了老婆倒勤快了,给麻姑擦屁股。儿大不由娘,也好。只要小两口恩恩爱爱,她当娘的也心安了,
这样,日子如沙漏似的,一天天过去了。苏静看着麻姑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的发了怨言,不会生娃,没有娃的女人就自卑。一开始三胖子不着急,有了娃,他就没法在麻姑身上撒野。眼瞅着三胖子不胖了,两眼珠子红肿着,眼窝发黑,苏静不乐意了。暗地里和媳妇子做家务时,对麻姑说,“下晚啊,少干点床上活,懂吗?男人是家里的脊梁骨,身子骨垮了,咱女人喝西北风去?想当年,我和你爹那是好几个月的不到一起,现在的年轻人不知咋的了,就那么恋?”
“妈,这事由不得我,你儿子大块头,我不让也撕把不过他。”麻姑一脸红到脖子,感情这婆婆啥事都赖自己头上了,又没法争辩。
苏静说,“麻姑啊,你比三胖子大一岁,懂事比他多,尽量克制点,那又不当饭吃,你没看见三胖子直喊腰疼吗?”
“好吧,听妈的就是了。”
山里的太阳在夏天,落得晚。关上柴门,一家人就猫进被窝里了,电视是有的,那些太监格格大戏演得如火如荼,婆婆那屋早熄了灯,因为公公出门做生意累了。麻姑想看会电视,被三胖子拦住了,“还是别看了,有啥看头,来,给我吃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