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树】
　　 刘七院里有一棵树，是山楂树。王五院里有一棵树，是苹果树。
　　 春天，山楂花开了，苹果花也开了。山楂树开的是白色的花，一朵朵，很素雅；苹果树开的是粉白透红的花，一朵朵，很艳丽。
　　 秋天，山楂树和苹果树都结出累累的果实。红丹丹的山楂，绵绵的，酸酸的；红潮潮的苹果，脆脆的，甜甜的。
　　 隔着篱笆墙，就看见邻家的果实了。
　　 到了采摘果实的时候，两家人都忙碌起来，男人们都爬到树上，女人和孩子提着篮子站在树下。
　　 刘七先摘了一篮山楂，住了手，对女人说：先送给王五家尝尝吧。
　　 王五也摘了一篮苹果，住了手，对女人说：先送给刘七家尝尝吧。
　　 女人们就推开篱笆门，送来了山楂，送来了苹果。男人和孩子就笑嘻嘻地接过篮子。
　　 王五咬了一口山楂，眼一眯说：哟，刘七的山楂真酸哩！
　　 刘七咬了一口苹果，眼一眯说：哟，王五的苹果真甜哩！
　　 女人和孩子便笑着说：是啊，酸甜酸甜的……
　　 这一年的春天，王五承包了一片苹果园。
　　 但山楂花、苹果花未落，从城里来了一个小伙子，推开王五家的篱笆门，小伙子说：大哥，我是县果品公司的采购员，知你是种苹果能手，俺想跟你签个合同，秋后包销你的苹果，一斤给你1元2角钱。
　　 王五一惊：这苹果，值1元2角钱？
　　 小伙子笑了：大哥是实在人，俺对你说实话吧，这苹果出口美国，价还高着哩。
　　 王五半信半疑地签了字。
　　 眨眼的功夫，苹果熟了，一车车拉进城。王五甩开了小酒盅儿。他喝足了酒，关上门儿跟女人点票子，好欢心哩。
　　 苹果都摘完了。小伙子笑着说：大哥，你家院里那棵苹果树还没摘哩。
　　 王五一听为难了，抓抓头皮说：小老弟，那苹果俺不能卖了。
　　 小伙子很惊讶地说：咋不卖？能摘几百斤吧，也是几百元啊。
　　 女人眼一亮说：死老头，卖！卖了钱，给俺买台缝纫机。
　　 那天晚上，王五爬上树，把苹果都摘了。
　　 天亮了，刘七爬上山楂树，摘了一篮子山楂，瞅一眼女人说：先送给王五家尝尝吧。
　　 女人却没有动，只呆呆地瞅着王五家的苹果树，眼圈红了，说：他不会稀罕咱的山楂了。
　　 刘七一怔，心里苦涩涩的，手里那篮山楂忽然撒了一地……
　　 刘七院里有一棵树，是山楂树。王五院里有一棵树，是苹果树。春天，山楂花洁白，素雅；苹果花粉白透红，艳丽。山楂花、苹果花竞相开放，小篱笆里一片花香。然而，每到秋天，两棵树却默默地伫立，似乎变得陌生起来。
　　
　　 【瓜香时节】
　　 太阳高高挂在起伏跌宕的山峦上，炽热的光芒照着大地。
　　 高大黝黑的货郎汉，推着独轮车，摇着牛皮鼓，慢悠悠地爬上那片长满松树的山岗，朝着山腰下的小山村走去。
　　 “布楞，布楞——咚！”
　　 一阵脆生生的牛皮鼓声，在这静谧而炎热的小山村的上空回荡。
　　 山腰下有一片墨绿色的瓜地，树枝茅草搭起的小草棚下，飘来瓜香果熟的熏风。
　　 货郎汉有二十三四岁，车在瓜地边上停下，他抓起白褂儿的衣角，抹着汗津津的脸，闪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四下里张望。
　　 “爷爷，你看，又是那个偷瓜贼！”女孩子站在瓜棚下，那只黑狗趴在她身边。
　　 爷爷从瓜棚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三三，是谁？”
　　 女孩子说：“你快出来看嘛！”
　　 “唔，三三，是那个乡干部吗？”爷爷咳嗽了两声。“哼！他前天跟村长来，抱走俺几个瓜，不给钱。他又来干啥？”
　　 “爷爷，”女孩子说，“不是他。”
　　 “唔？不是……”爷爷弯腰钻出瓜棚，朝地头望去。
　　 货郎汉也朝这边望着。
　　 爷爷瞅着那张面孔，忽然惊愕道：“是你！狗日的！去年你偷了俺一车瓜，还糟蹋了俺的瓜地，不是黑灯瞎火怕火铳子要了你的命，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你这个盗贼又来了……”
　　 女孩子说：“爷爷，放狗咬他！”
　　 “三三，不准乱来！”
　　 “爷爷，咬他！谁让他是偷瓜贼呢！”
　　 货郎汉还朝这边望着。
　　 爷爷又骂道：“狗日的！你还不走吗？”
　　 “爷爷，他还想偷瓜！”
　　 爷爷和女孩子正忿忿地瞅着。忽然，货郎汉弯下了腰，竟蹲在瓜地边。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腰，朝这边望了一眼，便推起独轮车，使劲地摇了摇牛皮鼓：“布楞，布楞——咚！”伴随着脆生生的鼓声，他朝小山村走去。
　　 黑狗突然跳了起来，箭似地窜到货郎汉蹲过的地头，嗅了一会儿，叼着一个红纸包，摇着尾巴来到女主人的身边。
　　 女孩子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惊讶地说：“啊！爷爷，钱。还有信……”
　　 “从前，我是一个盗贼，但今天我要做一个人……”
　　 爷爷的脸突然像刀刻般的郑重。他望着远去的货郎汉的背影，许久，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