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王哥苏姐轶事(随笔)
自己虚度光阴三十九载,上班十九年,走过三四个单位,人情世故经历过看得多了,很多事情已经触动不了我有点麻木的心,可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让我除了感动,还有惭愧。
我刚刚上班的时候就跟比我大十几岁的王哥有过接触,当初二十岁的我还在钳工班组,工作上需要他所在起重班和我们协作,那时他给我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直到前几年和他一起工作才开始慢慢熟悉。王哥今年十一月份退休,长得很壮实。他长期上白班,很早以前当过这个班组的组长。听老工人说别看他很粗实,但也很灵动,人家一弯腰可以用胳膊肘触地腿都不带打弯儿的,年轻时候把双腿盘在电线杆上不用手只靠腰力和双腿就能往上纵一米,这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武功高手。几次跟王哥说起他的这些事想让表演给我看,可王哥不做,说那些都是闹着玩儿的,现在老了不行了。自从单位实行下井工人发营养餐以后王哥再也不带小葱和馒头了,可他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吃一个小小的面包连塞牙缝都不够,偶尔我把自己不吃的面包给他,他接过以后很高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总是“谢谢兄弟,忒好。”
我虽然没见过他的表演,但一件真实的事情让我知道王哥的实力:那次在井筒工作王哥一只手拿着三吨手拉葫芦往绳扣上挂,和他打伙计的人二五眼,没等王哥挂好就把手里的手拉葫芦铁链子扔到井筒里,手拉葫芦好几十斤重量形成了冲击力往下掉,王哥用一只手一把抓住,当时他身子半悬空登在井筒里,只有身上的安全带保护,但他终于坚持住,直到被工友七手八脚救上来,那情景很惊险,很刺激,很是强大。
后来工作又出了几次事故,也许这几次中的差一点让王哥开始变得谨小慎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自然然养起了老。有一句口头禅是——“着啥急啊,有他们呢”。跟他说话你等来的都是“啊?”一声,闹得你还得再重复一遍,不知道他是在装耳背还是真的听不清。每当有大型工作王哥变得不积极,一丁点儿责任都不会担,大家觉得他老奸巨猾连尾巴尖儿都白了,在工作中看不惯他的态度,我背地里说过他的闲话,经常拿他耳背的毛病调侃他,有点看不起他的这种作风。
有一段时间我还发现他有强迫症的前兆,每次锁更衣箱都会再返回来几次拽拽锁头粱看看是不是锁好。老工人经常借机和王哥开玩笑,可他从来不计较。王哥还爱吃鱼,以前上两点班时每天上午在市场买十块钱的鱼中午红烧,市场上的小贩说他浑身都是红烧带鱼味。其实他怕总吃肉身体会胖,吃鱼在他看起来不会胖人还有营养。王哥闺女结婚以及搬家不跟工友说,他觉得麻烦大家不好,也可能他重男轻女的作派。
但我去年四月手术前有一天和工友胡侃,王哥从更衣室洗澡回来正好听到,立刻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如实告诉了他。当时王哥的举动让我措手不及:从箱子里拿出一百元钱递给我,说是看我的钱,因为没时间去医院提前给我。我当时脑袋已经不知道想什么,工友们哄堂大笑都说王哥这种形式好像有点儿像临终关怀,我会一去不返,一百块钱是他随的份子。我费尽口舌对王哥说不用,万一我不手术了提前给我钱我不会退的,再说只是小手术没啥事不用慰问,王哥一脸认真地说:“不退就不退,不手术就当我请你喝酒了。”他的脸贴得我很近几乎可以看到他的汗毛孔,鼻孔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心中的真诚全都在他眼睛里。那钱我终于没收,但手术以后,王哥还是让别人把钱带来给了我。坐在病床上我握着那张一百元的红纸片,心里热热的。
术后上班,王哥语重心长跟我说:“好好养,大小算个手术怎么也得一年半载才会好呢,上班啥也不用你干,将来我们老梆子退休了你们有的是时间干,想不干都不行。”我心里热乎乎的,想跟他说几句答谢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哥退休了,欢送会那天剩下的一箱酒还在我家煤棚子里,现在落满了尘土。今天班上的老师傅说,王哥胖了。
二
苏姐是安徽人,四十出头的她已经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二十二,和丈夫离婚来到我们附近浴池做足疗。丈母娘雇了她做保姆,一个月八百块,每天要做两顿饭还管收拾屋子。人不太利索,收拾屋子做饭勉强还可以,做卫生马马虎虎倒是挺勤快。附近的不会有人愿意这个价钱来丈母娘家做保姆,丈母娘和苏姐两厢情愿的事情也不错。
苏姐个子不高,穿衣服似乎都小一号包在身上圆滚滚,浑身的肉结实,不像城里人松松垮垮肥肉耷拉在腰上腿上,这大概跟她在农村长期劳作有很大关系,细细看她,眼睛挺漂亮,嘴稍稍的有一点儿歪,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像外国语一样,接触时间长了才逐渐明白大概意思。她很肯吃,我们吃剩下或者不爱吃的饭菜苏姐都说好吃,每天闲暇时给丈母娘做足疗、刮痧手劲很大,经常弄得丈母娘呲牙咧嘴,苏姐总一脸无辜地说:还没太用力呢。苏姐隔三差五的请假,丈母娘从不扣她的工资,媳妇还得替她收拾碗筷,我有时候说一点苏姐的不是,丈母娘总替她分辩。
苏姐每天晚上收拾完房间以后回浴池继续给客人做足疗赚钱,时间长了认识一位所谓的包工头,不知她哪根神经搭错了一心一意的认为那个男人对她好,每当那个男人电话快要没费,都是苏姐给交。当时我已经觉得那个男人不大靠谱,丈母娘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不过苏姐还是把我们提醒的话当耳旁风。去年,那个自称是包工头的骗子把苏姐辛苦积攒了几万块钱骗光了。然后就找不到了人影,急得她手足无措,疯狂地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包工头不接她的电话就用我家的座机打。一连几天没有骗子音讯,后来苏姐总算找到另一个经常和男人一起做足疗的打听到地址,然后坐公交车找他,和男人的媳妇还打了一架。最后那个男人给苏姐打了欠条保证五年还清五万,到今天苏姐还不承认那个男人是骗子,我一直怀疑这个男人的承诺不会兑现,可是手里有一张白纸黑字总比啥也没有好。
今年母亲节那天,我给我老妈打了电话祝她节日快乐老妈高兴,老妈感动,丈母娘这边也想过说点客套话可说不出口,媳妇都说不稀罕虚飘的,那份虚伪的问候也就算了。
过了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在家闲聊,媳妇一边洗衣服一边跟我说:“我们还不如苏姐,知道那牛奶是谁买的吗?”我问媳妇是怎么回事。媳妇说母亲节那天苏姐去市场买菜,丈母娘还叫她捎带一箱牛奶。一会儿苏姐提着菜和牛奶回来把剩下的钱还给丈母娘,丈母娘发现多了二十块钱,问了问苏姐,苏姐说的话让我和媳妇脸上发烧:“大婶,今天母亲节,我没有妈就当你是我妈给你买一箱牛奶孝敬你。”媳妇和我说话的时候,闺女在身边撇着嘴看我,我不知道当时我的脸有多红,只看见女儿神态相当不屑。我连一句不轻不重祝福的话都没有给孩子姥姥,闺女确实应该嘲笑我对老人家习以为常的淡漠。
人没十全十美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像王哥、苏姐平常看上去还有点小气和俗气,谁又都是高高大大呢,反正我不是。善良在心里人们长着,一旦有机会,就会像春天的小草一样,一场春雨过后马上就会发芽。
有时候,做一个好人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