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一辈子不会说假话。偶尔说了一句与事实不完全相符的话，除非自己没意识到，一旦意识到了，便脸红。而刚上六年级的儿子赵小刚却成了个假话坯子，那谎言呵气似的，张口就来，不带打隔顿的。上学迟到了，明明是半路看热闹耽搁了走路，却说甚么帮邻居奶奶搬木柴费了会儿功夫。免了一顿批评，反赚了一通表扬。要好的同伴犯了错，他能硬栽在另一个与之不和的同学身上，说得有鼻子有眼。同学中没一个人能闹清他家庭亲戚的底细。什么他爸爸是某局的甚么主任（其实只是个一般文员），他妈妈是妇联的副主席（其实是个会计）；什么他舅舅是公安局的警官（其实是个开车的合同制工人），他姨夫是保安公司的武术教练（其实是一个驻某厂的保安员）。等等。于是在他周围便聚了一个小圈子，他俨然是个小领袖。
　　 谎话说的多了，终有露底的时候。班主任李老师决定做一次家访，与家长通通气，以求协同教育。
　　 在一个星期天，李老师来到了李小刚的家。委委婉婉把小刚在校的表现如实汇报给了赵刚。一边说，还一边观察赵刚的表情。当老师的，毕竟要顾及家长的脸面。没想到的是，老赵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谢谢老师对小刚的关心。这孩子有时说说假话，是我刻意鼓励培养的。不满您说，我就怕他象我一样。我这一辈子，吃亏就在太老实，半句假话不会说。当初我是专为单位写材料的。每一份材料，我反复调查搜集事实，核对统计数字，构思提纲，力求做到有理有据；经验、教训，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经得起任何核查。可结果呢？往往被领导不声不响地毙了。换个人写，人家一、两个通宵拿出来了，经验的调调更高了，教训也变成了创新的经验，数据是编造出来的，谱都不贴；却一炮一个响，给单位争了光，给领导长了脸，贴了金。人家次次拿先进，屡屡长工资，步步提升；我呢？十年一贯，职位不动，职称不变，如今落得个分发报纸，保管资料！‘忠诚老实’的口碑评语倒是有了，可能当饭吃吗？老师，老实就是无能的别称啊！小刚终于崭露头角了，我看到了希望！老师！这年头，假话吃香啊！细想，世上有不说假话的人吗？从国家到单位，从报纸到广告，整个社会，有多少真话？拜托您，别去管他说不说假话，要紧的是学习得搞上去，违纪违法的事得避开……”
　　 老赵的一席话，半似牢骚反语，半是推心置腹，只说得李老师结舌。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一种失败的灰色情绪罩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