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是柳西埠村的人。整个柳西埠村的人都知道阿牛在村子里曾经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还是一个夏天，阿牛每天都在期待着一个叫“花老板”的人。花老板是外地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花老板就带着妻儿来到了柳西埠镇上。花老板以做生意为生，平时贩鱼贩虾，一到夏天，花老板就用自行车驮着木箱子，走村串户卖冰棍。花老板的冰棍箱里有各式各样的冰棍，赤豆味的、牛奶味的、红的、白的……每次阿牛在家里听到外面村口响起“啪啪”的拍木箱的声音时，阿牛就知道买冰棍来了。
　　 可以说，在柳西埠村，阿牛是花老板最稳固的客户。冰棍五分钱一根。阿牛每天都要送五分钱给花老板，换来是的一根他最喜欢吃的冰棍。阿牛吃遍了花老板木箱中各种口味各种颜色的冰棍。阿牛年龄还小，只有七岁，不能挣钱，但是他隔壁的柳四婶有的是钱，只要阿牛愿意付出他的指甲，他每天就能轻而易举地从柳四婶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五分钱，有时候还会是六分钱、七分钱，甚至是一毛钱他都得到过。
　　 柳四婶才三十岁，丈夫前年在镇上被一辆呼啸而过的军车给撞死了。部队里赔了柳四婶一笔钱，有人说是三千元，也有人说是三千七百元。阿牛曾经在心中暗自把三千或者是三千七百元换算成冰棍。算出来的冰棍是一个天文数字。阿牛算了三天，最终还是没有算完。在那三天里，阿牛整天生活在幻想中的冰棍世界里，一抬头撞到了冰棍，一落脚踩到了冰棍，吓得他都不敢走路了，连吃饭的时候，手中拿捏的两根筷子也成了冰棍，睡觉的时候，做梦也喊着“冰棍”。父亲骂阿牛：“你疯了，得了冰棍病。”
　　 父亲还以为阿牛是被冰棍馋的，其实，当时的他并不是缺少冰棍，而是嫌冰棍太多了。
　　 柳四婶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她每天都要睡午觉。柳四婶睡午觉的时候喜欢搬一张躺椅躺在家中的堂屋中间，然后就朝隔壁的阿牛喊一声：“阿牛，来拿冰棍钱”。
　　 面对柳四婶的召唤，阿牛是随叫随到。柳四婶看中的是他的指甲。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柳四婶让阿牛给她挠痒，从此，她就离不开阿牛的指甲了。阿牛给柳四婶挠痒是有偿的，收费标准是挠一百下收一分钱。可有时候他才挠到三百三十下的时候柳四婶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阿牛会告诉她：“挠了五百三十下，三十下就算在明天的帐上。”
　　 柳四婶呵呵笑，说：“挠了那么多下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多呀？”
　　 “我挠到后来，你就睡着了。”阿牛说：“你睡着了，我还一直在帮你挠的。”
　　 “哦”，这时候的柳四婶会在阿牛的脸上亲一下，说：“阿牛，你真好！”
　　 有一段时间，阿牛的世界里有两个人最重要。一个是柳四婶，另一个就是花老板，阿牛天天给柳四婶挠痒，柳四婶天天付给阿牛钱，阿牛就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在花老板那里买他最喜欢吃的冰棍。
　　 花老板不但卖给阿牛冰棍，还教会他吹口哨。但是，令阿牛没有想到的是，他学会了吹口哨，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巴掌。父亲是通光手，父亲喜欢打阿牛的后脑勺，为此，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和父亲吵架。母亲说：“你要打就打他的屁股，别打头”。
　　 父亲说：“打屁股他记不住巴掌的滋味”。
　　 父亲不打屁股，只打头，每次父亲出手都是“啪”地一声响，阿牛的脑袋也就会“嗡”地一下。父亲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你吹口哨的声音像女人撒尿，太难听了。”
　　 起初阿牛对于父亲给予他口哨技艺的评价不以为然，然而有一天当他蹲在四婶跟前亲耳听到四婶撒尿的时候，这才不得不佩服父亲对于声音的那种近乎通神的比喻能力。
　　 柳四婶没有生儿子，她说她把阿牛当成了儿子。柳四婶让阿牛给她挠痒，挠背上，挠肩上，有时还让阿牛挠她的奶子上。柳四婶的奶子和自己母亲的奶子大不一样。母亲的奶子垂垂的，象两根没有力气的丝瓜，而柳四婶的奶子却是很饱满，软绵绵的，有时候还跳动，阿牛要用双手才能捉住柳四婶的一只奶子。阿牛用手捉住四婶奶子的时候，就像是捉住了一只鸽子。那天，阿牛用两只手捉住了四婶左边的一只奶子，柳四婶说：“还有右边，右边也痒。”
　　 阿牛又给柳四婶挠另一只奶子，她说：“左边还痒。”
　　 他一下子被弄糊涂了，问：“婶子，你到底哪边痒呀？”
　　 柳四婶笑呵呵地说：“两边都痒。”
　　 阿牛说：“你的奶子太大了，我要用两只手才能捉住一只奶，另一只只好先放一边，等到我把这只奶子挠好了再给你挠另一只。”
　　 柳四婶用手按住阿牛的头，说：“你用嘴。”
　　 阿牛抬头对柳四婶说：“婶，我不吃奶已经好几年了呀。”
　　 柳四婶脸上红红的说：“那你就空吮，我喜欢。”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吮五十下我给你一分钱。”
　　 那一次，阿牛除了得到给柳四婶挠背上挠肩上挠胳膊上的五分钱，还另外得到了吮奶子的五分钱。阿牛吮了不到五十下的时候，柳四婶就开始呻吟了，声音很痛苦的样子，就像母亲平时胃痛所发出来的呻吟。
　　 阿牛问：“婶，你痛吗？”
　　 柳四婶闭着眼睛回答他：“别说话，你只管吮你的。”
　　 本来还能再得到至少两分钱的，再吮一百下没有问题，可是到后来柳四婶却不让阿牛吮了，她撩起衣服让阿牛看，两只奶头已经红肿了。柳四婶在他屁股上一巴掌，说：“不能再吮了。”
　　 然后，柳四婶牵着他的手，把阿牛牵到里屋，她让阿牛蹲在跟前的地上，自己却蹲在木桶痰盂上开始撒尿，说：“婶的尿都被你吮出来了。”
　　 阿牛侧耳倾听，说：“婶，你撒尿就像吹口哨。”
　　 柳四婶被他一句话说的竟然大笑了起来，她笑骂说：“你这个小崽子。谁教你的？”
　　 阿牛说：“是我爹。”
　　 有一段时间，父亲反对阿牛去隔壁给柳四婶挠痒，父亲说：“你的嘴就这么馋吗？不吃冰棍会死呀？”
　　 在父亲眼中，阿牛替四婶挠痒换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其实，父亲不知道，那时候阿牛早已经把挠痒看成副业了，阿牛的主业是空吮奶头和乳房按摩。
　　 那天母亲不在家，父亲一本正经地对阿牛说：“你继续给她挠痒吧，早晚有一天她的病会传染给你的。”
　　 阿牛疑惑地问：“四婶有病吗？”
　　 “怎么没有？”父亲告诉阿牛说：“她被花妖看中了，得了美人症。人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漂亮，漂亮到最后就会死。”
　　 阿牛被父亲话吓傻了，问：“那她什么时候会死呢？”
　　 父亲丢下一句话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说：“你去问她，就说是我说的。”
　　 第二天，阿牛把父亲的话一字不差地和柳四婶说了，柳四婶愣一会儿才笑着对他说：“你爹真聪明，我以前小看他了。”
　　 柳四婶的话让阿牛有点相信他父亲说的那番话了，但是为了花老板冰棍箱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冰棍，阿牛还是坚持每天该做的那些事情。
　　 花老板还是照样卖他的冰棍。花老板骑自行车的时候一路口哨，自行车停下来便停止了他的口哨，改成了拍木箱。木箱拍的越响，说明他冰棍箱里的冰棍还有一大半没有卖完。没有卖完或者叫卖不掉的冰棍花老板只能带回家，那晚上一家人只能吃冰棍当晚饭。有时候，花老板也会捡一根快要融化的冰棍送给阿牛，不要他的钱。但是花老板不会白送他冰棍吃。他知道阿牛每天买冰棍的钱是替柳四婶挠痒挠来的。花老板送冰棍给他吃，是让阿牛替他向柳四婶捎一句话，花老板说：“你和她说，我花老板也想给她挠痒。”
　　 时间久了，花老板也就成了阿牛的朋友，阿牛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就对花老板说：“我婶得了美人症了，这是一种会传染的怪病。”
　　 花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说：“阿牛，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妖言？”
　　 “真的”，是我爹说的，我婶也说我爹聪明，意思不就是被我爹猜中了吗？”
　　 花老板连连点头，说：“对，阿牛，我忘记了，你爹以前做过医生的。他会摸骨，柳四婶的美人症就是被你爹给摸出来的。”
　　 阿牛爹从来没有做过医生。他知道花老板是在骗他。
　　 三天以后，柳四婶得了“美人症”的消息在整个村上传开了。父亲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青竹杆满村追着打阿牛，说这一次不打阿牛的头了，专门打他的屁股，说非要把阿牛的屁股打烂不可。阿牛在村上跑了一圈又一圈，父亲在他身后追了一圈又一圈，追到后来，父亲自己都气喘吁吁了。村里人出来看热闹，他们都对阿牛和父亲指指点点的。父亲在村前一棵树下停住了，他弯下身去，用手掌压在腿膝盖上歇一会，喘气说：“你等着，老子一定追上你。”
　　 阿牛也在他前面的另一棵树下以同样的姿式等着他，阿牛一边等着，一边还吹起了口哨，说：“爹，我等等你。”
　　 旁边围上来很多人，他们都是来劝父亲的，都说：“别追了，你怎么这样？和小孩一般见识。”
　　 父亲指着阿牛，告诉大家：“你们看看，这个崽子不学好。”
　　 有人说：“阿牛还是不错的，你别这样打他，打伤了骨头长不高。”
　　 父亲说：“这崽子还学会造谣了。”
　　 阿牛大声说：“我没有造谣，四婶得了‘美人症’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还说了，你说我吹口哨像女人撒尿，那天我亲耳听到四婶撒尿了。爹，你说的对啊，像极了……”
　　 还没等阿牛说完，父亲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忽然跳了起来，他像一阵风一样扑到了阿牛的跟前，阿牛还没有来得及跑，便被父亲的通光手捉住了。这时候的阿牛是多么希望能有人上前把他和父亲分开，但是没有人上来拉阿牛，他们都只顾着笑，一个个前俯后仰的。
　　 父亲捉住了阿牛，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打阿牛，而是扯着他的耳朵，像牵驴一样一直把阿牛牵回家里。
　　 母亲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开了。母亲哭的时候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腿，哭着喊：“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这个家完蛋了。”
　　 那几天，父亲也天天在村前等花老板，说是要揍花老板这个王八蛋，说花老板在我们村上搬弄是非，说逮到花老板一定让他尝尝通光手的滋味。父亲一连在村前等了三天，每天中午都在等，可一连三天花老板都没有来，第四天父亲便下地去了，这时候，花老板来了，他还是吹着口哨、拍着木箱子。有人告诉花老板，说：“阿牛的爹在找你。他的爹说找到了你非要揍你。”
　　 花老板听了，先是朝四周看看，然后提高了声音说，“别听他吹牛皮，我可不是阿牛，他想揍就揍？他揍我我不能揍他吗？我又不是没长手。再说了，他凭什么揍我？他自己吃了自家碗里的，还看着别人家锅里的，就不许别人开句玩笑？”
　　 花老板的玩笑在村上引起了一场“美人症风波”。从此，阿牛对花老板有了另外一种看法。他不再把花老板当成自己朋友，把他当成王八蛋。因为从此以后，柳四婶再也没喊阿牛给她挠过痒，至于空吮奶头和乳房按摩原本是阿牛的拿手好戏，现在更是成了阿牛快要失传的绝技。花老板断了他的财路，柳四婶更是损失了他的指甲。阿牛想：柳四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他的指甲，她肯定在做梦的时候还在享受着自己的指甲给她带来的无穷乐趣。
　　 已经被阿牛当成王八蛋的花老板好像有几天没有来村里卖冰棍了，反正阿牛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听不到王八蛋花老板拍木箱卖冰棍的声音，阿牛反而不踏实了。
　　 吃惯了冰棍的阿牛就这样失去吃冰棍的资格。但是他依然有着回味各种吃过的冰棍味道的权力，有牛奶味的、赤豆味的、红的、白的……
　　 那一天，母亲从镇上回来，她买回来一只热水瓶。母亲见阿牛坐在门口的小竹凳上发愣，便拔开了热水瓶塞子。母亲竟然从里面取出一根冰棍，是白色牛奶味的。阿牛一下子又见到了久违的冰棍。阿牛拎过母亲手上的热水瓶，里面居然全是装的冰棍，和王八蛋花老板冰棍箱里的冰棍一样，各种各样的都有，牛奶味的、赤豆味的、红的、白的……母亲说：“吃吧，阿牛，镇上的冰棍厂已经停产了，这是最后几支，被我全部买来了。”
　　 阿牛抬头问母亲：“娘，冰棍厂倒闭吗？”
　　 母亲斥道：“什么冰棍厂倒闭了？你不是整天想吃那东西吗？这是娘疼你呀？”
　　 阿牛说：“还是娘好，娘疼儿子。”
　　 阿牛吃着娘给他买的冰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