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冬天我腰痛：腰肌劳损加脊柱侧弯，导致腰部僵硬，行动极度不便，且躯体一边高，一边低，看起来明显不对称，用孩子的话说：“老妈歪了。”听从朋友们的建议去医院推拿。医生告知：倘若不及时治疗，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比如瘫痪。我吓坏了，坚持推拿了一阵，但效果不是很明显。
　　 我想起，若干年前，一度因为脚伤瘸腿，后来针灸才康复，冒出去针灸的念头。
　　 遇到的针灸医生正是当年为我治疗脚伤的老王。
　　 “我歪了。”
　　 “没歪。”
　　 “我儿子都说我歪了，自己对镜子，都觉得身体两边明显高低不平。”
　　 “谁说你歪了？”老王挺严肃的样子，“要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
　　 老王检查后，准备下手。
　　 心中仍惴惴，追问一句：“我的腰痛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是很清楚，但过几天，肯定会好的。”老王说话间早已扎了几针。
　　 那个冬天，就这样和针灸结下不解之缘。
　　 每次去针灸，我都带一本书，趁趴着针灸这一个小时清闲翻几页，但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老王，总是吸引了我的眼睛。
　　 他身穿白大褂，脚踏黑布鞋，微弓着腰，面带微笑，哼着小曲，不停穿梭在病区。在病床前坐下，有时一边与病人聊着病情，一边不疾不徐飞针；有时一边轻松哼唱，一边斟酌着飞针。
　　 我看老王飞针，很自然就想到古龙笔下的小李飞刀。其实他俩风牛马不相及，但两者又那么神似。普通又神奇的银针，在老王手中，随时可以治病救人。银针一闪，没人看清他如何出手，银针已经插入穴位。他上班就不停飞针，出手不凡，多少病人在他手下康复，神乎其神，匪夷所思！我暗想：飞针的老王和小李飞刀一样是武林高手，他用银针与一切疾病作战！
　　 针灸室总是人满为患，他不急不躁安顿每一个病人：上病床治疗，或者在哪候着。让我很惊奇的是，他那么平易近人，那么亲切，基本上能叫出每一个患者的名字，要知道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那么多呀。他的眼里没有高低贵贱，所有的病人都一视同仁，仿如老友，拉着家常，就在家长里短的攀谈中，他针起针落，轻松自如。
　　 那些病重的老人，那些穷困的病人，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倾注更多的关怀。你看他很耐心地帮忙搀扶行动不变的老人上下病床，他微笑着鼓励那个康复中的面瘫小姑娘，他小心地折叠好毛巾毯垫在那个老妇的腰下……
　　 临近中午，那个11个月的小帅哥来的时候，老王总是要逗他一阵子，抱抱他，亲亲他，和他开一下玩笑，夸他越来越帅了。小帅哥常被逗得咯咯笑。他平躺下来时，老王让孩子的家人继续和他玩，自己则很利索地在穴位上点刺几下，事后还要夸孩子的腿越来越有力了，越来越能干了。小帅哥偶尔也会痛得哭叫起来，大多时候，玩着闹着就刺好了。
　　 小帅哥四个月就得了脊髓灰质炎，影响了一只脚的发育，很幸运遇到老王，在轻松又到位的治疗中，一天天活泼快乐起来。半年多来，老王一直很疼爱他，小帅哥也和老王亲如一家人。那个画面很温馨动人，我总是微笑着旁观。
　　 有一个胖女孩，陪护半身瘫痪的母亲来针灸，看母亲的身体日渐康复，她心有所动。问老王：“针灸可以减肥不？我都胖死了。”
　　 “我在针灸减肥这一方面是有一套的，但是，我从来不为病人减肥。这么多病人减轻痛苦的针灸治疗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去减肥？”老王摇着头，很果断地拒绝。针灸减肥一定更有利可图，但老王不做，他的银针只为悬壶济世。目睹这一幕，我心中更添一份敬意。
　　 老王每一次飞针前，总是细心询问病况可有好转，尚有哪儿不适。倘大有好转，他更轻松地进行下一步治疗；若有新情况，他会凝神思考，再告诉你如何进行调整；遇到性急的病人，他很耐心地讲解。很多病人症状日渐减轻，乌云散去，太阳露出笑脸。我也一天比一天端正，舒服轻快起来。
　　 那一阵零距离的接触，对老王的感激和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二】
　　 老王和我都是民革党员，很容易找到一个与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穿了一件休闲西装的老王，显得特别精神。寒暄过后，我切入正题，坦言想采访他。
　　 他连忙摆手：“别宣传我，要宣传，就宣传中医，宣传针灸。”
　　 “好。那先介绍中医。”我按兵不动。
　　 “中医是瑰宝，一定要大大宣传。”说起中医，老王就滔滔不绝了，“中医和西医，治病各有特色。打个比方说吧，房间里害虫很多，蚊子、苍蝇、蟑螂等漫天飞，到处跑，西医看到了害虫，就用化学杀虫剂来杀灭，可谓立竿见影，但房间的总体状况还是没有改变；中医看到了房间里的脏乱差，就从整治内环境入手，使内环境不利于害虫的滋生，久而久之，害虫自然就消失了。很多疾病，尤其是慢性病，中医的调理往往更有疗效。”生动的譬喻，让人拍案叫绝。
　　 接着老王侃侃而谈：中华医学如何博大精深，在五千年中华民族繁衍生息，创造灿烂文明历史过程中，如何功不可没。他举例说在西方医学的历史记载里，常常可以看到瘟疫（如流感、黑热病等），动辄几千万人死亡的惨剧。而在中国，由于有中华医药的保驾护航，瘟疫造成的危害就要轻得多。说到经典，他非常推崇《黄帝内经》、《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等医学宝典，常常反复研读。他顺口就背诵：“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我问起他当年为什么选择从医，为什么选择中医和针灸。
　　 他从下放谈起，说有当年适逢恢复高考，抢救中医的机遇，也有父母从医，父亲尤其喜欢中医、喜欢针灸，耳濡目染的原因。他原先是看中医的，后来转为针灸，则是机缘巧合。
　　 有一次，遇到一个得了流行性出血热的少女，年方17岁，病情很重。那时，他还是一个住院医师，要和西医一起到病房巡查。这个病人神志迷糊，浑身水肿，伴随着呃逆，24小时只解出50毫升的血尿，已经出现“尿毒症”的现象。值此中西医均感到棘手的时候，他大胆地向主管医师提出，不妨用针灸试试，得到了主管医师和病人家属的同意。那时他涉医未深，经验不多，凭着他的悟性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通过针灸竟使这个病人转危为安。这一次成功，提高了他对针灸的兴趣。接着他又成功地治疗了几例危重的病例，藉此声名大振。后来在领导的安排下，他正式转为针灸大夫。
　　 老王的话匣子打开了，接着说起了得意的案例。有一个中年妇女得了一种西医叫做“脊髓空洞症”的怪病，患者低热，浑身不适，心情郁闷。两足足心发热发烫，不思饮食，夜不能寐，急躁不安，消瘦明显。前来就诊时，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甚至有强烈的轻生念头。通过辨诊，他认为患者主要是阴虚火旺。通过针灸调理，配合心理疏导，患者最终恢复了健康。她特地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写“妙灸神针治百病，德艺双馨传四方”，来表达她的满腔感激之情。
　　 我对老王行医时的一些细节很好奇，老王一一解答：
　　 他说：“并不是记性好，是用心去记。尽量记住每个病人的名字，是我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因为当你自然地叫出一个病人的名字，会使病人感到亲切，觉得受到重视，从而拉近了医患的距离。这种人文的关怀，可以减轻患者的恐惧心理，如果针灸实际操作疼痛感很轻，就更容易取得病人的信任和积极配合，这对治疗是非常有益的。每天五六十个病人，记住名字并非易事，我最多问一二次，抄写几次，多叫几遍，非常用心地去记。”
　　 “那个每天都来的小帅哥，治疗前后我都要逗逗他，和他亲近，既是我喜欢小孩子的天性，也是为了治疗的需要。亲近了，点刺时他的抗拒就会少一些。”
　　 “轻轻地哼着小调针刺，是为了使自己注意力更集中些。因为针灸需要‘治神’，每一针都要聚精会神，就象书里说的那样，要‘势如伏虎’，两手摁着老虎是不能分心的。”
　　 “有时，说不出所以然，但是，直觉会告诉你怎么做，这种心悟是多年学习和揣摩带来的灵感。”
　　 最后，他说到了养生。他说：养生首先要养心，淡泊名利，安心工作就是最好的养生方法；其次凡事量力而行，和谐的状态下，做自己想做的事，过则有害；再次需要辅以锻炼、按摩、泡脚等。
　　 老王说：虽然工作有时会感到很累，但是他有个贤惠温柔的妻子，有个医学博士儿子，有幸福安定的大后方，他感到非常的宽慰。
　　 “君有德，福自来”。老王至今没什么名号，为人处事低调随和，也不太在意职称和各种荣誉，一心一意安心飞针治病，却赢得了无数病人的赞誉。病人们对他无限感激，给他拿一把自家种的青菜，送他一本自己原创的书籍，一面写满心里话的锦旗……都是他们最朴素而真实的感恩，也是对默默无闻的神针无声的喝彩。
　　 有时卫生系统评出的名医和病人心中认同的名医不一定一致。有的医生，没有头衔，没有荣誉和光环，但人们将他们放在心中的圣坛，因为他们医术高超，仁心仁德。他们很平凡，但是他们很伟大！
　　 江山市人民医院针灸科的老王——王克非，就是一个低调的医生，却是人们心中的神针。
　　
　　 【后记】
　　 一直想为老王码一点字，只为了表达无数病人的感激和我心中一份深深的敬意！
　　
　　 2013年6月12日
　　 2013年9月7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