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掩护
　　 走廊里，窗户上边的墙角，有一对小燕子在那里做了一个窝。
　　 前些日子，就有好几只燕子在走廊里飞来飞去的，它们在三楼和四楼的楼梯缓步台上空飞舞着，且唧唧喳喳乱叫。不知道它们是几家在争夺地盘还是一家在开家庭会议。因为怕它们弄脏了走廊，我就把四楼的窗户都给关上了，可没想到燕子们仍能从二楼三楼开着的窗户飞上来，有时燕子甚至能从楼东侧的窗户飞过来，它们在走廊里做低空飞行，来去自由。有时办公室门没关，它们甚至飞进办公室里刺探军情，然后它们又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飞走。
　　 周一上班，就看见走廊墙角那里的燕子窝了，已经垒成了一半，速度之快真是令人佩服。留心观察，这回只有三只燕子出没，大约是一只老燕子领着两只小燕子。负责垒窝的是那一对新婚的小两口，它们明显很稚嫩，也很淡定，甚至还有一点点羞涩。每次，看到我，它们就乖乖地落在窝边的天花板边沿上，默默地一声不出。而那只在另一边警戒的老燕子却惊叫着飞向三楼缓步台那边的窗台上，且一个劲地叫着，似乎在说：“来呀，来呀，有本事你追我啊！”有时候，我故作生气向它走去，并挥动手臂轰赶它，它就很激动地叫唤着，来回盘旋几圈，见我不走，它最后就得意地沿着楼梯俯冲向三楼走廊飞走了。
　　 燕子每一次故技重施，让我明白了那老燕子大约是那对新婚燕尔的小燕子的妈妈，她平时的任务是留守看家，经常孤独地蹲在楼梯上面的铁栏杆上警戒着，一旦看到有人来，她就尖叫着向远离燕窝的另一边飞起来，意图把人的注意力引向她这边。原来，她是在给那两只小燕子做掩护呢，真是机灵得很！有时，她飞过去，我没跟过去，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她见我没跟过去，就又飞回来引逗我。那两只蹲在天花板上的小燕子，有一只（大概是老燕子的儿子）还给她传递信息，告诉她我还在那里站着。这种情况以前还真没见到过。那几天，我还想，为啥一个燕窝边会有三只燕子出没呢？也许，大燕子的丈夫没了，她自己再也不能生儿育女了，就全力保护她们的孩子？由此，我也明白了，燕子也跟鸳鸯、白鹤一样，或许是一夫一妻制，白头偕老，生死相守？我也明白了，前些天，那五六只燕子在走廊里飞舞鸣叫，大约是在开会，互相争夺地盘，最后，这位寡母家庭组合占了上风，其它的燕子从此就再也不来了。或许，那些燕子是这只老燕子的亲家，是来送亲的，也不一定！
　　
　　 二、垒窝
　　 这两只小燕子非常聪明，它们能分辨出窗户是否关上了，甚至有时开着窗户拉上纱窗它们都能看清楚。每当这时，它们就落在外面的窗台上等在那里。我从走廊里看见它们满嘴是泥，还衔着一个草棍。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敬佩和感动，于是就赶紧拉开窗纱，它们在楼外盘旋一个小圈，立刻飞了进来。
　　 每天，那两只小燕子叼着一根根带泥的枯草飞进来，一旦看到人，它们不直接往窝里落，常常是落在天棚上观察，看没有危险了一只才飞进窝里去垒窝，另一只燕子满嘴是泥地衔着草棍落在旁边等着。因为那窝很小，一次只能飞进去一只燕子。有时，两只小燕子累了，就落在天棚上休息，我过去跟它们打个友好的招呼，他俩却一动不动在那里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顾左右而装作没看见我。我说：“你们两个小毛头，真不懂礼貌，还挺傲的呢！怎么没反应呢？”等我回到办公室里，就听它们俩在那里唧唧喳喳地叫着，听出来它们是很快乐。不过，那燕语说的是什么我就听不懂了，但我猜，它们俩一定是在互相鼓励：真有意思，他说什么，你听明白了吗？别害怕，他不是坏人，但我们也别理他，毕竟，人还是危险的！
　　 它们的沉着镇定、从容自如和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如傲慢自信、心安理得、我行我素的九零后。只有那只监工的老燕子总是对人不放心，她大约是出于自然的母爱，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只要一有人接近燕窝，她就不知道从哪里幽灵一样钻出来，神经质般一边飞一边叫，来回盘旋。亲，你来这里这么些天了，难道还不知道你的邻居是心慈面软的人吗？我看你们孤儿寡母的盖一个房子也不容易，换作别人，别说还能让你们在这禁区里安家落户，早就给你们的小窝强拆了！
　　 一个雨天的早晨，我上班刚一上楼，就看见那两只小燕子蹲在天花板上休息，却没看见老燕子。后来，等小燕子们出去了老燕子也没现身。这雨天她能去哪里呢？平时，小燕子在家，老燕子就出去，它们轮流值班看窝。可是，这雨天老燕子出去干什么呢？难道她还有一个家，或者还有什么约会？否则，为什么一天没见她的踪影呢？
　　 忽然想起来，老燕子去年自己的窝呢？她应该有自己的窝啊！可是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窝呢？现成的房子不用，非得让两个对垒窝技术还不太熟练的年轻人自己创业，何苦呢？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动物从来不给子女留遗产的，否则，它们家族的垒窝技能又怎么能遗传下去呢？
　　 有一天，我下班站在大队部门口等车，一抬头看见门前雨搭的灯泡旁边也有一个小小的燕窝。那窝的旁边还有一圈类似外城的郭，又像是海里的岛礁向外延伸。那燕窝已经干枯成型，不像新垒的。我近前抬头仔细观瞧，正纳闷这现成的房子怎么没有人入住呢？就见一只燕子急切地飞过来在窝边盘旋，惊叫着警告我不要靠近她的燕窝岛。我退了几步，她就飞走了。不一会儿，那燕子又叫来两只小燕子，小燕子们轮换着飞进窝里。估计那窝里已经有了燕子蛋了。我暗笑，怎么又是一个三口之家呢？看来，楼上那只老燕子不一定是单身啊！难道是老燕子们分工，分别培养训练下一代？等下一代什么本领都学会了，老两口再去享受二人世界？非常有可能！再想想老燕子从不进小燕子们的窝，经常神秘失踪，我的推测应该没错。
　　
　　 三、产蛋
　　 又过了大约一周多时间，楼上走廊里的那两只小燕子就把窝垒好了。它们偶尔进窝里趴一会儿。我想应该有宝贝蛋了。一天，趁小燕子们出去，大燕子也没影了，我拽着窗户上的铁栏杆，上去艰难地探头往那燕窝里好奇地看去：一些细白草根铺在窝里，上面有两个小小的燕子蛋。那蛋不是很洁净，上面还有泥污，但也许那是燕子蛋本身所带有的褐色花纹，我本来视力就不好，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那窝离天棚只有十多公分，我不能全视角俯瞰整个燕窝，不知道里面靠近燕窝壁这边还有没有我看不见的蛋。我想再等几天，拿个小镜子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有几个蛋。
　　 我慌忙下来，刚进屋，那两只小燕子就一起回来了。我听见它们的叫声，赶紧出去看看。它们并未进窝里，而是一起蹲在天花板上休息。老燕子还是没有影，看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隔了两天，我拿着小镜子上去一看，哦，天啊，里面整整齐齐呈田字格型摆放了四个蛋。不知道那两个是不是后下的，还是原来就有，而我上次没看见。那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带鸟蛋的鸟窝，是最令人感动的纯天然艺术。那泥做的小摇篮里，静静地安放了四个等待出世的小生命。多么美妙的自然啊！想想，鸟窝才垒好不长时间，里面就有了四个燕子蛋，真是奇迹。再想想，那小燕子身体多小啊，没比麻雀大多少，竟在短短的两周内，刚辛辛苦苦垒好窝，然后就接着生下了四个蛋，真是不容易啊！小两口的家建成后，那只老燕子几乎就很少看到了。
　　
　　 四、孵化
　　 这几天，两只小燕子开始频繁地孵蛋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轮换着孵。但每次，只要一只燕子在窝里，另一只就在旁边天花板上蹲着，或者站在窗户的铁栏杆上叫着。昨天，我听见燕子叫得欢，就出去站在门口看着。果然，一只燕子趴在窝里，只露出一点小脑袋，不细看几乎看不见；另一只就蹲在窗栏上唱着，真是呢喃燕语，婉转动听。我在的门口离走廊那扇西窗也就七米多点，我往前走了两步，给它鼓了几下掌。这家伙看见我，更精神了，它不仅没飞走，还在栏杆上走了两步，向窗户里外看了两眼，接着唱得更欢快了。它竟能明白我是在给它鼓掌？不论嗓门和音调以及演唱技巧，它的叫声是我听到的一流的燕语。就不知道它这样卖力演唱是因为我的鼓励还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但我从它的音乐情感中听出的是喜乐而不是愤怒。因为，它唱尽兴了，就飞到窝前去叫窝里的那只燕子，然后一起从窗户飞了出去。尽管有时只给它们留了一尺多宽的窗户缝隙，而且，上面还有铁栏杆，栏杆的缝隙只有十多厘米宽，但它们仍能自由出入，一点也不刮碰窗框和铁栏杆，动作十分利落、精准，姿态非常轻盈、潇洒。每当这时，我就非常羡慕它们，我更明白了什么叫做比翼双飞了。
　　 有一天早上到了班，我发现燕窝里没有燕子，燕子出入的窗户被谁给关上了。我赶紧打开窗户，向外面看看，没看到燕子的影子，可我刚一转身，两只燕子就飞进来了。一只落进窝里，然后几乎一上午没再出去。另一只在旁边的天花板上蹲着休息，也很久没出去。看得出它们很疲惫。我想起昨天晚上的风很大，不知道它们这一夜在什么地方待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影响燕子蛋的孵化。
　　 我怕谁再把窗户关上，就写了个纸条贴在开着一半的窗扇上，上面写着：“请不要移动窗户！”我希望燕子能顺利孵出自己的宝贝。
　　 又过了一周，端午节后，我一上班，大清早就看见一只小燕子趴在窝里，另一只燕子好久也没踪影。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趴窝孵蛋的应该是新娘子，我给它取名叫小美，给新郎取名叫毛头；新郎大约负责掩护、陪护和喂食。有时，我看见燕子新郎叼着个什么虫子，从外面飞进来，直接飞到窝边把食物送给孵蛋的小美。有时，毛头直接飞到窝边，然后叫上小美一同飞出去。更多的时候，毛头就站在窗栏上唱歌，它的嗓音真的很动听，它自己大约也知道，所以每次唱得非常灵活自如，自信得就像那些成名的歌唱家似的。而小美几乎很少叫唤，似乎就没听过它的歌声。毛头胆子大，性格活泼，对我一点也不害怕。小美总是温顺柔弱，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我想，小美应该是一个贤妻良母的榜样。
　　
　　 五、探亲
　　 有一天下午，来了一只燕子客人，大约是此前小两口的母亲，那只老燕子回来了。三只燕子欢叫着在走廊里盘旋追逐，一圈又一圈。开始我以为它们在打架，后来，看到它们都落在窗台铁梁上休息，明白可能是老燕子来看它们了。
　　 这样又过了一周，不知道那燕窝里怎么样了，我又爬上窗栏探身一看，就看见一个蛋。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又不敢再上去细看，怕让燕子看到，也怕让别人看到，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但心里一直在担心着。
　　 第二天，我拿来了数码相机，趁两只燕子都出去了，我调好了近距离拍摄的模式，爬上窗栏，快速拍了几张燕窝里的照片。
　　 回到办公室，我兴奋又担心地打开回放一看，里面原来四个蛋不仅一个没少，而且还多出了一个，里面有五个燕子蛋了。我心里那个高兴啊！那五个蛋都排在一个平面上，一行两个，一行三个。后来我又拍了几次，发现有时五个蛋也呈圆形摆放。我想象一旦五个蛋都出了崽，那小小的燕窝能容下五个小淘气吗？
　　 还记得第一次给毛头拍照，它蹲在窗栏杆上，看见我用照相机对准它，它很惊慌地飞起来，却没往窗外飞，而是冲着我飞过来，在我头顶盘旋一圈，尖声惊叫着。但是，它发现没什么危险后，就再也不害怕了。后来，它落在走廊的栏杆上，我走近它，给它拍照，因为我的卡片机只有四倍光变，为了拍得清晰，我把相机举得高高的，跟毛头就离一米左右，它仍然安稳地蹲在栏杆上，有时挪动几下小脚，但不飞也不叫，有时还抖动一下翅膀，摆个姿势。我趁机一阵随意拍照。我喊它毛头，它也不飞。估计它对我是老信任了。但是还没到一喊叫它就落到我手上的程度。毕竟它还是独立的、自由的、有尊严的，与人若即若离，不卑不亢，这也正是我欣赏它们的原由。
　　 这两只小精灵，为我每天烦躁无聊的工作增添了一些快乐的音符，让我感到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了！我希望它们能在这里生儿育女，平安度过这个夏天。就不知道它们的宝宝什么时候出世了。
　　
　　 六、报喜
　　 周五下午，我在办公室里忙着，忽然听见门外的走廊里，两燕子快乐地叫着，我起身走到门口一看，就见毛头和小美互相追逐着，在走廊里绕圈飞着叫着。我心想，干吗呢，乐这样？看了两眼就进屋坐在那里。没想到，我在办公桌前刚坐下，毛头和小美就像两架小型歼15飞机，紧跟着从开着的门飞进我的办公室里。他俩在办公室里飞了两圈，毛头就从开着的窗户飞出去了。小美却留在屋里，没有出去。她又飞了两圈，就落在卷柜上面，似乎很满足地在那里休息起来。我看看快要下班了，怕赶不上通勤车，就挥手赶她走，她在屋里飞了两圈又落在我身后的门扇上面，离我也就不到两米远，并且惬意地蹲在那里。我想，她一张开翅膀就能从开着的门飞出去，为啥还要落到门上休息呢？看她那瘦弱的小身体，我真不忍心再赶她，就让她在那里再休息一下吧。过了一小会，我一回头，她飞起来，盘旋一圈，从开着的门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