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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园】那山 那路(散文)


作者:剑影楼主 布衣,168.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10发表时间:2013-09-27 11:13:20
摘要:泥土的气息已然渍入我的皮肤,成为永恒的颜色,原本想为为家乡高歌一曲,我喑哑的歌喉去只能呕出苦难。再次走在山路上,看沧桑巨变,品人生百味。

【家园】那山 那路(散文) 已经好多年没有像这样认真地爬过山了,当我再次穿上渍满黄土的老布鞋,轻快地行走在这弯弯的山路上时,很快地就找回了儿时的那种感觉。
   小时候,每天放学回来,总喜欢一个人爬上窑洞背后的脑畔山,然后,坐下来,静静地看一会儿书,累了,就站起来四处走走,看一看这些熟悉的山,目极四围,神游八荒,将思绪抻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再拉回来,想像着从东南西北任一方向的山圪梁上翻过去,一直向前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每每这么想的时候,我都会愣怔上半天。
   我曾就这个问题问过爷爷,爷爷笑笑,说傻孩子,你没听民歌里唱的“抓一把黄土撒上天,陕北的山来山套着山”吗?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我就问他,那要怎样才能走出这山呢?爷爷说等你长大了,成了材,就能走出去了。不过,山里的孩子是靠着山长大的,离开了山怕要水土不服。
   没想到,爷爷的话一语成谶。
   那个时候,家乡还没有开始退耕还林,家家都拦着羊,那可是庄户人家的银行哟!那么多的羊子成天都在山上溜过来溜过去,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生态算是伤到了筋、动到了骨头,怎么也恢复不过来了。所以,山都是一律的灰黄,即便是草木疯长的夏天,那山也是一块儿灰黄一块儿绿的,绿的是庄稼,多在山势较平的地方,由于长期干旱的缘故,那绿色就颇有些勉强;黄的,就是羊子们啃咬过很多遍的坡洼地。至于圪楞地畔,那就更存不住雨水,也保不住底墒,所以长些干硬的芦草,一根根地支乍着,细麻狗筋的,底气不足地在风中抖动。
   老天将一张渔网随手撒了下去,网着的是那一个个的荒山秃岭。那些经脉纬络就都变成了这条条山路。我的父老乡亲们成年满月地就在这山路上爬蜒着踽踽前行,苦巴巴地熬挣着受苦人的光景。
   陕北人把过日子不叫过日子,他们有他们的独特体验,叫作“磨光景”。细细想来,我不禁为我那并不识字的乡亲父老而结结实实地感动了一把——他们的用词太准确了,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光景在他们的苦熬实挣中慢慢地发生着改变,这个过程是十分漫长的,需要有坚忍不拔的耐力和持之以恒的信心才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简单而又乏味。能将日子过得如此单调,那不就是“磨”嘛。
   平常时候,山路是孤寂的,十天半月都是如此。偶尔有娶亲的唢呐于山路上摇三慢四地走来,奏着亮格哇哇的《得胜回营》,将乡民们目光拉长再拉长,直到渐行渐远,翻过了那道圪梁梁,消失在了山的那一边,那看不见的部分就由想像来填补。村里谁家的老人殁了,很快全村的人便都知道了,人们照例要去“相伙”(帮忙),三三两两地从山路上走了来,“相伙”着打墓,然后听着唢呐将《青梅吊孝》吹得愁云惨淡,扯着孝子们一路嚎啕行走在山路上,和乡亲们一起,“相伙”着将老人入土为安。
   山与山之间,夹着一条沟,曲里拐弯的,一条小河从沟里流出来,细细瘦瘦、娇娇怯怯,极委屈地趴卧在那红砂石裸露的河床上。小河是乡亲们的叫法,算是抬举了它,充其量只算是条小溪。天旱少雨的年头里,小河就经常断流。那红砂就越发地红了,像是皮肉外翻的伤口,看着刺眼,咯影得很。
   村子就在这山沟沟里窝着,也世代积贫积弱地过活着。乡民们每次外出回来后,总是带着神往的语气叙说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继而就开始埋怨,那语气都能冲得起黄尘,他们说老先人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弦,恁多的好地方不挑不拣,单单就看中了这么个地方落脚,穷山恶水不说,就连出个门都难,祖祖辈辈就守着那几亩薄田,实熬实挣地受活,年年盼个来年富,年年穿着没裆裤。可是呢,牢骚归牢骚,发过了也就收心了,也就这么死心踏地地住下去。
   后来,果真就有受不了这苦日子的人开始为走出大山而奋争了,他们勒紧了裤带,咬紧牙关,从口粮里硬是挤出费用,和那沉甸甸的目光一起,交给自己的孩子,然后沿着山路,翻过几架山,送他们到乡里的学校去读书,他们虽然不识字,但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孩子果然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师范。成了第一个走出山沟沟的人。于是,人们在眼热心动的同时也都付诸于行动,他们的原则是少说多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后来又一个孩子走出去了,紧接着就有了第三个、第四个,渐渐地,小村名气开始大了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公家人”最多的村子。供孩子读书已经成为了乡民们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对老师极为尊敬,隐然形成了尊师重教的庄风。
   “挣下金银满葙,不如学识一筐”。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四爷曾如是说。
   那个时候,生活的确是苦哟,庄户人家,见天都是顶着星星出门,背着月亮回家。一天到晚两头赶黑。遇到好年头,雨水应时应到,倒也将就。若遇到瞎年头,不是天旱就是雨涝,再不就是“六月麦熟下冷子(即冰雹)”,“八月霜冻一扫净”。那可真是能哭断皇天啊!哭过了,痛过了,生活还得照旧,只要信心不倒,希望之火就不会熄灭,受苦人想过上好光景还是有盼头的,什么事情都不可能那么绝对。于是,抹一把恓惶的眼泪,唱一支曲儿解心焦,踏着月光奔回家,吃一老碗荞面圪坨,脱鞋、上炕、睡觉,睡醒了,再去迎接明天的太阳,一切,重新开始。
   当然了,小村也不是世外桃源,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乡亲们心安理得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一切改变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对于小村而言,文明的变革不是雷厉风行,倒像是进行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和平演变——原先的土窑都用青石接了口,有的干脆就箍了石窑,白灰勾缝,洋气而又大方,还有的效仿起了川道上的人家,砌起了平房,磁砖贴面,明光锃亮。
   于是就有人感叹:现如今的好日子当真是来了!
   通了电,也有了电视。村里的人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心眼也开始活泛了,不再只局限于土地里刨食,有人跑起了运输,有人学了厨师的手艺,还有人到乡里开起了门面,做起了二倒贩子。更多的人跑到了城里,当起了民工。
   土地,成为了后娘一样的角色,养活了儿子却并不能笼络儿子的心。
   这个时候,老人们反倒成为最接地气的人了,他们依旧走在那熟悉的山路上,固守着土地的同时固守着那旧有的生活方式,顽固地抵御着他们所不屑一顾的现代生活——土地都没有了,还叫农民吗?
   山路弯弯,见证着村里的草木荣枯,见证着父老乡亲们的悲苦与辛酸。想当年,我就是沿着这弯弯的山路走出了大山,然而每当孤独失意或惶惑无助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家,想着再到那山路上去走一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心才是最沉实的,所有的一切纷扰才会尘埃落定,出脱一个明白、通晓而又自由随意的我来。
   而今,自从实行退耕还林、封山禁牧之后,那些原本昏昏然如耄耋老者的荒山陡然间焕发了生机,肆意地蓬勃张扬了起来,山绿了,水清了,雨水似乎也比往年来得勤些,荒草埋幽径,绿枝掩山头。一切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时的模样,山山水水都多了些江南的水色与娇媚。
   山路弯弯,曾经走过的是一种磨难,一种历经风雨终见彩虹的艰难跋涉。现在,当我再次行走在山路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感慨颇多。步步行来,叩响回忆的足音已然不再清晰如昨,我想,我怕是离开它太久了,彼此间已经有了隔膜。其实,对于同一样物事,同一个问题或面对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与见解,而这,因不被认同或者无法说出来求得认同而彼此寂寞地生活着。说到底,人生一世,有许多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困难出现了,只能一个人扛着;再就是这人生的路,那就只能注定一个人去走了。这正如现在,虽然我们几个人一路同行,但依然只是各踩着自己的脚步,行走在自己的路线上,只是在跌倒的时候及时扶一把,并不能代替你走完以后的路。是不是这样的呢?
   “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我已经不再想着要找寻到什么,只是随意而散淡地走走,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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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那山 那路》是一篇精致的美文,把陕北的今昔对比通过一次回乡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过去的陕北:“那么多的羊子成天都在山上溜过来溜过去,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生态算是伤到了筋、动到了骨头,怎么也恢复不过来了。所以,山都是一律的灰黄,即便是草木疯长的夏天,那山也是一块儿灰黄一块儿绿的,绿的是庄稼,多在山势较平的地方,由于长期干旱的缘故,那绿色就颇有些勉强;黄的,就是羊子们啃咬过很多遍的坡洼地。至于圪楞地畔,那就更存不住雨水,也保不住底墒,所以长些干硬的芦草,一根根地支乍着,细麻狗筋的,底气不足地在风中抖动。”如今的陕北:“通了电,也有了电视。村里的人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心眼也开始活泛了,不再只局限于土地里刨食,有人跑起了运输,有人学了厨师的手艺,还有人到乡里开起了门面,做起了二倒贩子。更多的人跑到了城里,当起了民工。”“而今,自从实行退耕还林、封山禁牧之后,那些原本昏昏然如耄耋老者的荒山陡然间焕发了生机,肆意地蓬勃张扬了起来,山绿了,水清了,雨水似乎也比往年来得勤些,荒草埋幽径,绿枝掩山头。一切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时的模样,山山水水都多了些江南的水色与娇媚。”文章条理清晰,文字优美,对比鲜明,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建议加精!【编辑:田冲】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00200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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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伊蕊        2013-10-02 08:23:52
  “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欣赏佳作!佳节快乐!祝贺剑影楼主新篇获精!感谢赐稿人生家园!
时光里流淌着的是故事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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