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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桂娘(小说) ——五大社团联合主题征文


作者:紫墨青函 举人,4572.2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63发表时间:2013-10-02 12:55:13
摘要:不生孩子的女人,肯定不受人待见,能生而拒绝生孩子的女人,那一定不是个安分的女人。说白了,那是另外有人了。村里人对桂娘的猜想很多,但没有一样能证实的。你说她不想过吧,她很勤快,一个人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悉心供养着潘老三的瞎娘。你说她有外心吧,除了下田极少出门,而且也没见她和谁搅闹不清。

【家】桂娘(小说) 一】
   我又看见桂娘了。她总在我快要将她淡忘的时候,又重新现身提醒一下。
   就农村的说法,她是个暗人。早先,我是不大理解这句话的——她很好看啊,哪里就暗了?现在我能明白这俩字的意思,可我更是没理由,也极不情愿把两者联系起来。
   桂娘原先就是我们村的媳妇,现在也……算吧,但由于她的“不守妇道”,不被某些人承认了。对于她“不守妇道”的印象,都是从旁人的嘴中获得的,而我看到的桂娘,似乎不是这样一个人。可他们为什么要诋毁这样一个不构成威胁的女人?我有些疑惑了。
   就是当下的农村,离婚还是很忌讳的事情。如果还是女人先提出的,那就更是不为人齿了。她为什么提出离婚,我隐隐约约知道些表面的——她老挨打。至于挨打的原因,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当时就不很确切了。我记得那时好像问过母亲,她那时的反应也很奇怪,不仅不说,还狠狠地警告我不许打听。后来娘倒是说了,可桂娘已经走了。其实说不说有什么关系,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徒劳一声叹息罢了。
   小时候总希望村里多些喜事,这样,我们这帮小屁孩就可以过年似的欢庆(村子小,喜事少,当然,一家的喜事也是全村的事情)。这种时候,气氛是喜悦的,大人也是宽容、和蔼的,不介意我们上蹿下跳的闹腾。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猛劲造,要知道,宴席上可比过年还丰盛。
   桂娘嫁过来的时候,虽然宴席依旧比过年丰盛,但作为小不点的我,却感觉气氛有点不同往日。人们的高兴是有的,但很勉强,给我的感觉好像是菜里少了油盐。特别是新娘,给人的感觉甚至是木讷、悲切的。这点,在拜堂和吃团圆饭的时候最明显。
   拜堂,曾经是农村结婚里最热闹的环节,我们那肯错过?于是板凳上、鸡笼上(土砖结构)、大人肩膀上,甚至谷仓上都是小屁孩。
   那时候农村结婚拜堂,其实就是收礼的仪式(送礼分两部分,正礼有定数,按顺序自个交,这部分属于家庭。拜礼是拜堂的过程中,亲戚被压榨出来的,算作给新娘做私房钱),但不妨碍其趣味性。收礼也是有顺序的——亲疏关系。首先当然是新郎母亲的娘家人,其次是姑、姨、表亲……最后才是族人。如果没有插科打诨只是收礼,那就尴尬了。于是有一个人物不可或缺——现在的叫法是“主事”,我们那块叫“知宾”。知宾说话必须顺口溜似的,最主要的是,他要让来客尽可能地多掏拜金,而且无论多尴尬的场面,他都要应付自如。否则,主家是会被亲戚笑话的。
   “舅舅舅母请上座,先把茶来喝!”
   当他们象征性地沾沾嘴唇后,知宾会对着众人问:“甜不甜?”
   于是响起齐声:“甜死个人!”
   接下来该是新郎新娘对着舅舅舅母磕头问。新郎会问“甜不甜?”
   不甜也甜啊!外甥大婚。
   “甜甜甜!”舅舅褶都笑脱了。
   “甜就掏钱!”知宾不失时机装白相。
   ……
   “舅母坐着像菩萨,您也不能白喝茶!新郎哥,是你头没磕正吧?”
   于是,新郎接着磕头……然后新娘接着依样画葫芦……再然后,舅舅舅母都把兜翻过来给众人看。
   或许是阴暗了,我最喜欢看他们出洋相——被大方,有气发不得,被作弄还得笑。这一幕闹下来不少于两个时辰,接下来就该是吃团圆饭(现在好像打灭了)。有气总得找地儿发泄一下吧?这时候的亲戚们反客为主了。新婚三天无大小,谁都可以动手动脚——搂搂抱抱、扣扣索索,变着法整新娘,而新娘是不能躲,更不能发脾气的。这也是人们乐见的。
   可那天很奇怪,就连知宾都不那么活跃。拜堂的时候,无论人们怎么挑弄,桂娘总是呆头呆脑的。知宾倒好的茶水递到她手上,她就那么拿着不动,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怎么逗弄,新娘就是不配合气氛,也许头一遭遇见这么个主儿,知宾黔驴技穷了,最后草草收场。拜堂虽说沉闷,总算是应付过去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
   因为村子小,入席的时候,小孩也是可以跟端个碗站在大人身后的。而我,沾着娘是媒人的光,很气派地坐着正位子。开始还顺利,桂娘不像刚才那么闷,叫人、斟酒都做得规规矩矩。这不是高潮时段,而我们也饿了,大都只顾吃着大人夹给的好菜。让我从碗里抬起头来的是一声惊叫,还是男声。这时候的我们是极其机警的,马上找到了焦点。只见一位男客正试图把一只手手从新娘的衣襟里挣脱,挣不脱的原因……啊?桂娘正咬着他手腕。
   以前也见过,新娘大多是勾首弯腰地摆脱,也或者钻到桌子底下。而这么生猛的新娘,不光是我,恐怕当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太“别开生面”了。咬了就咬了呗,谁让你手痒痒?人们见男客抚着手腕还在叫唤,幸灾乐祸的笑声一阵接一阵,这大概是这场婚礼最接近我们印象中婚礼的一幕。可接下来更出乎意料,只见新郎一巴掌抡在桂娘脸上,她直接就扑倒在碗碟上。
   没见过啊,人们都呆了,等反应过来前去拉扯,新娘又挨了几拳头。作为媒人的娘赶紧护着新娘进了潘老三瞎娘的房间。这事闹的!谁还有心思吃?扯的扯,劝的劝,而我万般不舍地被父亲拖走了。
   那时候(现在也是),我对新郎的行为很是不解——那可是你媳妇啊。虽然我人事懵懂,对于为什么应该维护自己的媳妇不能清晰地表达,但忿忿不平却是很真实的感觉。
   印象中,那时候的桂娘很好看,粉嘟嘟的脸,有红有白,依稀有一层绒毛,就像桃园里熟透的水蜜桃,我常常梦想能摸一摸。乌缎子样的头发,摆到翘翘的屁股上,细腰一扭一扭的特好看。就算我毛都没长齐,就算我人事懵懂,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媳妇。所以就算不是隔壁住,我也常常有事没事往村东头转悠——想去接近她。
   桂娘是不大和人说话的,村里那么多的大姑娘个小媳妇,洗衣服的时候,在小河边晒着白白的腿,热热闹闹地嘻哈,她却端着盆提着塑料桶,涉水走到河中央的石头上去洗,很酷。
   她们对桂娘的表现很不满意,于是相互间交头接耳,仿佛知道她很多隐私。慢慢的真的有传言在村里蔓延,说她做姑娘时怎么怎么回事,要不怎么会嫁给潘老三这样的二溜子?我当然选择了不相信,而且很有理由:野鸡(雉鸡,乡下那时候随处可见)跑进鸡群,鸡群自然就不大高兴。虽然是老娘做的媒,但对于她嫁给潘老三,我也是不懂的,很遗憾的。
   且不说结婚当天就动手打她,只凭他戳破我的皮球,他就不应该娶这么好看的媳妇,更何况他还进过局子?
   有一年秋天,稻子都进仓了,于是谷场就成了我们的运动场——顶牛的,弹玻璃球的,踢毽子的,都不亦乐乎,而我在玩皮球。这皮球可是我的宝贝,是我在伙伴面前颐指气使的资本。谷场就在村西头,紧靠着乡村公路,车不多,但人来人往的很繁忙。而公路的旁边就是老仓库,潘老三和几个同类常在这儿对过往的姑娘媳妇指指点点。
   那天确实倒霉,踢球大失水准,好几次把球踢到旁边的小池塘里,搞得我兴味索然,于是让到一边,看他们踢。没有我压场,他们更是毫无章法——大部分时间用来捡球,于是我看都懒得看了,去和另一拨伙伴玩弹珠。弹珠我拿手,不一会就赢了一大把。正要乘胜追击,鸡骨架(绰号,极瘦的意思)摇摇我的肩膀,指指仓库前的几个贰杆子(愣头青)。我一看,皮球在他们脚下滚来滚去。我站起来推了下鸡骨架说:“谁让你给他们的?给老子拿回来,不然,以后别想玩了!”
   鸡骨架却站着没动,小声嘀咕道:“不是给他们的,球滚过去,他们就踩着不给,又没碰着哪个。”
   旁边的输家不耐烦了,说:“赢了就想走?赖皮!”
   “谁要走了,我今天要把你们都赢个精光!”我扒过鸡骨架,“是你们踢过去的,还喊我去要?我正赢呢,你去!”
   恼火,刚刚的好运气都被鸡骨架撞走了,连输几颗。一回头,鸡骨架还没挪地儿,我气哼哼地说:“下回还想不想玩球?快去!”
   鸡骨架小声说:“我去过,他们让我喊爸爸。”
   “喊就喊呗,少了你的肉?”话虽如此,我还是起身朝仓库走去。
   走近他们的时候,皮球正在潘老三的脚下。平素是不怎么怕人的,我直视着潘老三说:“皮球是我的,把你的脚拿开!”
   潘老三手猛一挥:“小屁孩,有没有请教(礼貌)?叫声好听的就给你!”
   “什么是好听的,你叫声我听听?”我斜歪头望着他。
   现在也想不通的是,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忽视实际的力量对比,而在精神上如此藐视潘老三。
   “呃呵!”潘老三吊儿郎当地左右望望,“呵呵,看见没,还真不拿我当盘菜!”
   不知道他脚下怎么做的,皮球一下跳起来,落在他手上。他一只手摁在我头上使劲一晃,轻蔑地说:“你是不是想松松皮?”
   我一扬头,摆掉他的手,说:“你不就会欺负我们吗?不害臊!”
   “我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潘老三猛推了我一把。
   我一屁股墩在地上,两手撑地望着他:“总有一天我打得过你,等着吧!”
   “好哇,就怕你长不大!”潘老三一脸狞色,“老子捏死你!”
   大概是怕事情真闹大了,几个同伙拉着潘老三说:“算了算了,跟个小屁娃抖瑟嘛?给他,斗地主去,走走走!”
   貌似听到噗地一声,接着潘老三把皮球狠狠地砸过来:“给你。看以后怎么收拾你。”
   下意识地,我想躲开皮球,但距离太近,还是砸在肩膀上。感觉不对,怎么一点都不疼,而且是啪地一声,还落地不滚?一看,蔫儿了,我捡起来才知道,皮球已经被戳破了。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就像这瘪嘴歪歪的皮球,我连骂带哭地往家跑去,打算让老爸去打他。老爸不在家,只有老娘正在摘豇豆。
   老娘的意思很明白:“狗咬你一口,你也咬狗一口吗?离他远点,我上街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这种事情,估计老爸也得听老娘的,看来,报仇只能等长大了再说。因为在小伙伴面前话说得太满,不大好意思立刻出门,我爬上了阁楼。那里还有我的宝贝——自制的弓箭、木刀、小人书……
  
   二】
   上小学的时候,必须经过潘老三家的屋后。桂娘嫁过来以前,每经过一次,我是必须要“呸”一口的,以此泄愤。那天,和伙伴们打打闹闹经过潘老三家后门,我习惯成自然,冲着后门就“啐”了一口。
   怎么这么巧?桂娘刚巧拉开门。她还莫名其妙地呆着,我却吓了一跳。稍一愣神,轰地一声,我和伙伴们像被炮仗惊了的麻雀,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到山头上,我们才敢停下回头望。只见桂娘端着大红盆往西去了。
   鸡骨架气喘吁吁地说:“跑哪样?你潘老三都不怕,还怕他媳妇?”
   是啊!我也糊涂了。装糊涂显然有损于我的形象,便说:“我‘呸’的是潘老三,这不搞错了吗?”做错事,当然就是理亏,我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潘老三不是个好东西,她肯定也不是好东西!”鸡骨架很不理解地望着我。
   “你放屁!”我突然有一股无名怒火升起,“你没看电视吗?她肯定是被霸占的!”
   “可我娘也说了,她也不是个好人。”鸡骨架小声辩解道。
   “你娘说的就一定对?丁五蟹那么坏,他妈妈怎么不坏(时正热播《大时代》)?”我振振有词。
   “嗯嗯!”或许是被我的话折服了,也或者是讨好我,鸡骨架连连点头,脸上还露出忏悔的表情。
   甚得伙伴们的尊敬,是因为我从不计较他们的无知。
   “你不是要看《葫芦娃》吗,放学回来去我家看小人书!”我宽宏大量地说。
   鸡骨架高兴得鼻子冒出老大个泡泡:“嗯嗯嗯,我来帮你背挎包好吗?”
   “我也可以看吗……”
   “我也想看……”
   我被簇拥着向学校走去。
   或许是因为自觉理亏,也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再看见桂娘的时候,我会躲着,等她过去后再看着她很好看地扭走。
   因为她的不大出门闲话,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被潘老三吓唬了,不敢出门?这想法是有道理的。
   那一年的夏天,老下雨,所以河里的水有点急。而河中央的那块大石头,也只剩下屁股那么大一块露出水面。好不容易一个大晴天,要洗的衣被自然就装满了大盆小桶,河边一片花花绿绿。她还是不愿意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洗衣服,挽起裤管就往河中走。
   时恰暑假,我正和一群伙伴坐在长长的窄木桥上赤脚玩水,突然就听见一声惊呼。抬头一看,桂娘正从水里战起来,而大红盆正往我们这边飘来。谁都知道,再往南不远就是个陡坎子,这个时候怕不是一人多深?情急之下,我冲着追大红盆的桂娘就嚷嚷:“走不得的,这边好深!”
   桂娘停下来,望着我直搓手。脑子一热,我噗通就扎进水里,朝着着偏西流去的大红盆游过去。水边上长大的,这还不是玩?我很快截住大红盆,顺水回到桥下,一手抱着木柱子,一手扳住大红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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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部手法纯熟、悬念迭起的上佳作品!故事的主人公是桂娘,一个经历坎坷的女人,虽然样貌完美却屡遭生活的凄苦,尤其表现在感情生活上,为了不争气、爱闯祸的弟弟,将自己抵押给了坏男人做老婆,还总是被丈夫打骂,甚至在精神上被丈夫冠以“暗人”这种被当地人视为坏女人的坏名声,以达到从精神上桎梏她的目的,这在现实中是没本事的恶棍对自己女人最残酷的精神封锁与折磨。桂娘面对这样一个丈夫,知道自己不可以跟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养孩子,于是,就长期吃避孕药,结果自己在后来有机会面对想嫁的男人并进行婚前体检时,却被医生告知,由于长期吃避孕药而导致其卵巢早衰无法再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真是不幸中的不幸。这样,喜欢孩子的女人天性,使桂娘做出一个领养孩子的决定。直到文章的结尾,作者巧妙地设计了与桂娘的偶然相遇,这种安排给人的感觉既亲切又有现实的合理性,至此,作者才将一直延续下来的桂娘身世和想见又见不着的小说线索,全部抖开,让读者终于在一路执着追随的心理下,于近尾声时,最终如愿以偿。小说语言自然流畅,谋篇布局贴切、自然、合理而又彰显真实感,是一部紧贴现实又结尾得恰倒好处的佳作。问好作者,推荐共赏!【编辑:笺上蓝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003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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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笺上蓝蝶        2013-10-02 13:02:32
  这是一部手法纯熟、悬念迭起的上佳作品!直到文章的结尾,作者巧妙地设计了与桂娘的偶然相遇,这种安排给人的感觉既亲切又有现实的合理性,至此,作者才将一直延续下来的桂娘身世和想见又见不着的小说线索,全部抖开,让读者终于在一路执着追随的心理下,于近尾声时如愿以偿。小说语言自然流畅,谋篇布局贴切、合理而彰显真实感,是一部紧贴现实又结尾得恰倒好处的佳作。感谢赐稿,节日快乐!
回复1 楼        文友:紫墨青函        2013-10-04 20:30:17
  问好蓝蝶,编辑辛苦,祝编安笔琪!
2 楼        文友:古蒲        2013-10-03 06:31:38
  感谢对筐篼的支持,感谢参与五大社团联合主题征文活动。
我是您不经意间忘却的一个人,您是我无意之中想到的一个人。
回复2 楼        文友:紫墨青函        2013-10-04 20:31:02
  客气了,问好古社,国庆快乐!
3 楼        文友:古蒲        2013-10-03 19:00:18
  祝贺精品!!!期待精彩继续!!!
我是您不经意间忘却的一个人,您是我无意之中想到的一个人。
回复3 楼        文友:紫墨青函        2013-10-04 20:31:28
  呵呵,这个么……
4 楼        文友:静心雪韵        2013-12-31 09:24:37
  紫墨兄的每篇作品都够小静品上好几天,真的,写的太好了,如此动人心弦却又流畅自然的文字,实乃少见,此刻我觉得我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谢谢紫墨大哥对荒原和小静的支持,新的一年,祝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珍惜当下,万事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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