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婚姻，是人类长生不老的话题。身为知性女子，哪怕是灰姑娘，也总会梦想着赴一场属于自己的华丽约会，永不落幕。但，谋爱，咀嚼爱的真味，拥抱一份浪漫而完美的爱，并且与之偕老，却不是每一位知识女性都能如愿以偿的。
　　
　　 一
　　 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男人之于理想伴侣的量表，在才貌双全外，又附加了更多世俗的砝码，还隐藏着一道不可翻越的文化藩篱——妻子是否处女？越是文化程度高的男人，包括那些自以为喝了洋墨水的海龟们，就越是对处女趋之若鹜。那么，对于一个有故事的女子，当她坦荡荡地面对另一半，爱情和婚姻会回赠她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燕剪春光的小说《存在——她不是处女》，就给出了一个惊艳又吻合现实的理性答案。
　　 小说以一个霓虹闪烁的舞台为故事的开端。几近完美的诗朗诵，让美貌、气质和才气集于一身的曲羽赢得了满堂彩，也赢得了楚天的一见钟情。曲羽，一个将处女之身奉给初恋又被抛弃的真性女子，即使品洁才高、贤淑端庄，但因初恋的存在，她的非处女身，竟成了她情感暗礁和婚姻不幸的痛点。随着情节的推进，曲羽没有抵挡住楚天的炽热爱恋和情感攻势，也随之跌进了爱的漩涡。但，谁也不曾料到，爱的前景和未来的婚姻却因之而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并饱尝爱人楚天的嫌弃、冷落，甚至背叛。她的伤痛与苦情，谁来买单？
　　 那个沐浴了西方开放文明的楚天，一个“有前科”的知识分子，不是一样不能越过“处女情结”这道文化藩篱？试问，在与曲羽相恋时，爱的纯净和完美，他拥有么？在国外留学期间，他为了排解自己的孤寂，更为了安抚自己的肉欲，他曾与有夫之妇有过肌肤之亲，一味地放纵青春，肆意地享受那些无爱的欢欲，这又算什么，难道不是一种为欲而欲的失贞行为？凭什么，没有童子身的楚天就可以嫌弃失去贞操的曲羽？一旦面对真实的存在，婚姻中的他又是怎么做的？他以冷暴力拒绝妻子的温情，甚至还义无反顾地去寻找一个“处女”来填补他心里的那道“坎”，一点也不知羞耻与反思。当然，我们也清晰地看到，在身体沉沦与心理失衡之间挣扎的楚天所经历的苦痛，但他最终还是臣服于隐秘的心理暗疾和陈腐的传统观念。一方面，理性告诫他，曲羽作为妻子，温顺、体贴、圣洁，应该珍惜。那些因爱而失贞的前事已然过去，曲羽也是受害者，不应计较。另一方面，处女的心结又像阴魂一样纠缠着他，让他那一颗不安分的心在阴郁地膨胀着……一朝有了现实的诱惑，报复和重塑自尊的欲念就破壳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楚天，一名有着大学教授头衔的高级知识分子，还不是一样，没有任何悬念地就出轨了，在欲望之海里惯性地沉沦，将自我置放于一种非人的、不道德的境地中。如果不是妻子发现，他能刹住情感泛滥的闸，主动终止与那位本科生的关系么？在妻子的质问下，他的追悔也显得太过苍白。
　　 誓言易忘，心痕难拭。此一时，彼一时，哪堪回顾——楚天曾经的爱情表白：一份真爱是一枚神奇的橡皮擦，它能擦掉过去留下的痕迹，同时，它也是一支神奇的画笔，能描画出至美至真的人生风景……爱情誓词，在现实与心疾的博弈中，衍变成了一份具有反讽意义的传奇证词。暗疾、挣扎、沉沦、追悔——一个动态的心理流变，雕刻出一个心理扭曲、没有“处女情结”免疫力的可怜又可恨的知识分子形象，也揭示了他不能摆脱心疾的现实制约。严格意义上说，他也是一名受害者。但，精神难以突围的男人，收获的有且只能是失败的爱情和婚姻。
　　 追根溯源，处女情结是中国男人容易患上的心疾，是一种历史、心理、潜意识、情绪与感觉综合发酵的过激的情绪反应。它通过辱骂、出轨、玩弄别的女人来曲折地谋求一种心理平衡。或许，在男人的骨子里，他坚信拥有一个完整的女人是他作为男人的天赋人权。一旦将某个女人上了，意味着这个女人属于他，他自然而然地成为该女人的身体领主，从而滋生一种不可言说的胜利与荣光。否则，他的人生就欠完美。可见，传统思想一跟现实生活接轨，就变成了怪味豆。究其实质，男人关注女性内心和思想的并不在多数，他们更多将目光锁定在其他男人的侵犯和介入上，一旦有了某种莫须有的迹象，势必带出内心的不安全感、挫败感来。随着贫富差距的拉大，尤其在性开放上升到G点、道德却下至谷底的21世纪，物质资源和性资源出现严重的分配不公，而更多成功男人的存在，让那些死抱着忠贞观念的猥琐男人牢骚满腹，为了捍卫男人的身份与尊严，不敢直接对恃优秀男子，就将目光转向无辜的女性。于是乎，他们甘愿被心瘾抑或心魔牵着鼻子，身心疲惫地游走在追寻处女的荆棘林中，一次又一次的出轨，不可自拔。因此，人类民族文化心理在人的血脉里流淌，如潜隐于地下的火山，时机一成熟即喷发，不因他或她的思想是前卫还是传统而有所不同，只是个体行为的发泄方式相异罢了。
　　 处女情结，就失贞女子而言，便成了不可原谅的罪证。小说中曲羽的婚姻对象，正好是一个罹患了“处女情结”心疾的楚天，那么，两个有故事的人相爱，谁也不会亏欠谁，谁也不会嫌弃谁，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如此素朴的梦想，便也只能是痴人做梦了！
　　 也许，爱，在有故事的女子身上，本身就是一首无稽的神话。不过，当代年轻女子的爱恋观，倒也新鲜。小说中，没有名字的本科生，只为“爱”，就流萤扑火般，奉出自己，藐视道德，不求负责，不求天长地久。这种抱持活在当下的女子的存在，既让那些心疾难除的男子肆无忌惮地阴谋得逞，又使得洁净的她们蜕变为非处女。好在，医疗技术也日新月异，为了婚姻，为了处女情结，非处女们可以去医院补救。无怪乎，妇产科医生会几分欣喜几分抱怨地说，都什么时代了，做处女膜复原术的女子竟然那么多……男子的处女情结，已然被科技阉割了。真处女与非处女，还有鉴别的必要吗？那么，处女情结，女子的心痛，男子的命根，这个不可扭转的悖论，是否可以画上休止符，真正地还女子以尊荣与爱的恩宠。只要爱，就幸福了。
　　 回顾小说情节，《她不是处女》并非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燕剪春光慧眼独具，以一对有故事的知识分子为主人公，讲述了曲羽与楚天这对苦情人在既浪漫又现实的婚恋关系中悲欣交集的情事，以新颖的视角来重新解读爱与婚姻的人生方程，通过简练畅达的文字和轻讽的叩问来反省传统守贞观念，试图将根深蒂固的处女情结加以拨乱反正，疗愈那些自私而有缺憾的心灵走出心理误区，还原健康心智等诸方面都具有不可估量的警世意义。
　　 悲悯凝重的主题背后，正是燕剪春光始终如一的艺术追求：扎根现实，主题明朗，人性关怀，切中时弊，以社会责任、道德良心为己任，成就了一篇又一篇现实主义佳作。
　　 又如，《爱，没有原罪》从两个时空落笔，在知青下放年代和恢复高考后的申城大学校园两个场景中，从容淡定的穿越，有铺陈爱生之美、爱灭之殇，有啜饮爱起情落的酸甜，清晰流畅的情节，曲折有致的结构，张弛有度的叙事，灵动鲜活的人物，小视角成就了大意境。
　　
　　 二
　　 通常情况下，对现实的描摹、人性的挖掘、灵魂的剖析，是艺术表现的主要聚焦点。燕剪春光的小说亦然。她以知识分子的思想面貌、精神状态、心理矛盾和生活轨迹为基本内容，在描写知识分子知性、豁达、真诚和创造性的基础上，也毫不手软地披露了他们身上潜隐的劣根性和形而下的负面思想。透过知识分子的万花筒，我们真切地洞悉了一个又一个自傲、自私、缺乏责任感的男性形象。比如，《知己谁是》中的英豪，打妻子，寻外遇，逃避家务，一系列不堪行径，哪有点为人师表的影子？网海中的知己，竟是现实中打入另册的妻子。只恨不能闯进小说中，去赏他两个耳刮子。不过，燕剪春光，又怀着一腔悲悯，为英豪圆了场。他与网友约会时的愧疚、打妻子的自责等也说明他良心未泯。这也为日后妻子是否给予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留下了有所期待的想象空间，也赋予这一形象更丰满的立体感。但，值得怀疑的是，当他们遭遇新的诱惑时，还会葆有一份坐怀不乱的定力？答案，是不确定的。
　　 系列小说中，燕剪春光为读者奉上了一个真实又唯美的正面男子形象，给予了读者一份切实的慰安。那就是《爱，没有原罪》中的楚天舒，他是作者诠释爱情这一命题的总代言人，也是切今为止，作者笔下最为令人叫绝的男性知识分子形象——睿智渊博、雍容大度、玉树临风，他默默地守候着爱，包容她的伤痕、接受她的一切，并适时地给与关爱。他丰博的内涵，几近完美的人品，也难怪尝尽爱之苦果的尹伊也会心旌摇曳。凡是读到这篇小说的，不无喜欢尹伊和楚天舒这一组形象，一个是默然守候着爱，并在合适的时机重新开启了所爱之人的心扉的真才子，一个是携着爱的伤痛，坚韧的行走在追索人生理想的旅途上的奇女子，真善与美惠，珠联璧合。
　　 同时，燕剪春光，重笔浓彩地将美丽、勤劳、聪慧等一切传统美德，赋予给了她笔下的女子，她爱她们中的每一个，也因此才敢于以最残酷的方式为她们的婚姻宣判了死刑，然后，让她们涅槃重生。
　　 或许，以离婚收场的结局有些残忍，但，让这些有思想有追求的女子走出家的牢笼，重新定位自己，活出崭新的人生，确然是一个大快人心的不二之选。因此，我们便也看到了真正的生命曙光——曲羽充满甜蜜、伤痛、悲欣交集的爱之旅，在画上休止符的同时，却又展现着另一种生命的丰盈。她虽仍旧行进在艰苦跋涉的生路上，但，透析了爱与婚姻真髓的她将会活得更为主动，从而追寻和践约自己的心愿。
　　 掩卷沉思，爱，以何种方式存在，才称得上是圣洁与美好的？或许，清醒地告别婚姻，做回自己，便是为爱而伤的女子冲出围城的最佳方式了吧？
　　 定睛再瞅，《知己谁是》中的淑惠，工作之外，还包揽了抚养孩子、照顾老人，一心一意支持英豪异地求学。一对牛郎织女，凭借着两地书保鲜着爱情和婚姻。历尽艰辛，合家团了圆，淑惠却识破了英豪的庐山真面目——一个没有家庭责任感、自傲又自得的绩优股男人，藐视妻子，不分担家事，反而以实行“一家两制”来逃避做家务，宁愿把大把时间花在看电视、跟网友聊天上。于是，知识分子的她，觉醒奋起，努力向上，最终和女儿一起走出国门，以一纸离婚书终结了一件伤痕累累的死亡婚姻。
　　 细细推敲，燕剪春光的小说近作中，也不乏鲜活丰满的人物群像。《爱，没有原罪》里，倩倩因貌美而骄，贪婪的不择手段，志坚作为男性，为原欲而动，不计后果的简单，又欣喜地发现了，志坚学会放手，成全爱之美的人格魅力。还有很多很多，无一不也带给读者无限的光明与希望……这些形象既丰富了作者的写作视野，又闪烁着冷酷现实折射出的人性辉光，让读者在唏嘘悲泪的同时心生欣慰，浸润在千回百转的情愫中，自我蜕变，自我反省，从而实现自我成长。
　　
　　 三
　　 除了对现实主题的挖掘和人物的倾情摹写，燕剪春光的中篇小说，乃至小小说，都着力于心理刻画，在平凡如真的生活场景中，客观地勾勒人物的心理动态，多种写作技巧并用，将行为背后的心理现实展露无遗，再现人物丰富多变的生活轨迹。
　　 “如果你只是因为她不是处女而嫌弃她，我倒是要问你一句：你是处男吗！？” 原来，初恋任仁离婚的真相，因了妻子不是处女……一个陷入悖论的恶性循环，穿透跌宕的生命历程，再次以一种滑稽可笑的形式出现时，明慧的曲羽以一封回信迎刃化解。曲羽绵里藏针的质疑，字字带血，胜似呐喊的叩问，犹如一根道德之长鞭，力拔千钧，向处女情结的祭坛挥了一响闷鞭！
　　 顺叙、插叙的有机转换，也是燕剪春光小说的一大特色。她的小说情节跟着人物在走，或倒叙、或跳跃、或顺叙，不仅结构富于变化，情节一波三折，触发人物内心活动，揭示灵魂深处的隐秘，使人物更显丰盈。比如，曲羽的初恋和楚天的背叛，全都采用第一人称来追叙，直剖心迹，还原心理真实，亲切自然又真实可信，还氤氲着一种五味杂陈的香氛，有甜蜜、有苦涩、有欢娱、有疼痛……嗅之良久的读者，不由得会生出一丝感叹：爱情真味苦。
　　 情节的转笔，也很出彩。如，彩虹桥的梦境一节，将美妙甜蜜的爱情向着伤痛凄苦的现实嬗变，精彩的一转，极为轻巧地实现了境域和情场的转换。
　　 细节是艺术的血脉。它显示着情节的起承转合、发展和深化。抓住细节来雕刻人物，对于燕剪春光来说，又是一个体现艺术构思的不可或缺的形象化手段。她深知，离开了细节，小说的情节也就流于简单。在小说创作中，或表现人性复杂，或唤醒道德良知，或坦示忏悔意识，笔法冷静的她处处留心，力保细节到位。如，曲羽怒斥楚天的出轨时，一个“拍”字的盛怒，一声“尝到了处女的滋味了吧”的棒喝，令人过目不忘，又触目惊心。
　　 出人意表的独特收稍，也是燕剪春光小说中值得称道的成功情技。《爱，没有原罪》以一封信收束故事。那封信，既是爱的表白不可或缺的素材，又是一把解读作者爱情主题的钥匙。当伴着女主人公启开那份信，所有的纠结与哀怨都化为一笑，终于，爱修成了正果。尹伊笑了。夕阳中，她的脸笼上了一层透明的金色，光芒四射……至此，故事戛然而止，却余味无穷，唏嘘叹惋！——是他，楚天舒，是她，尹伊，更是作者燕剪春光，让那贞洁无暇的爱情抵达到了一种宗教般虔敬的圣境中。
　　 《知己谁是》的结尾也耐人寻味，期待与心语见面的英豪在赴会时却等来了淑惠，当他重新认识到淑惠的风情万种、典雅高贵时，淑惠却只留给了他一个绝然而去的倩影，并一份离婚协议书。
　　
　　 四
　　 有人说，作者的人生觉悟、文学修养和精神向度，直接决定了作品的内涵和视界。
　　 燕剪春光的小说，始终持守着一以贯之的自觉意识，见素抱朴，自然平易，简淡冲和，形成了客观、含蓄、隽永、醇厚的独特风格，这正是与她宁静致远、自在轻安的人生信条相契合的。
　　 随着悦读的递进，燕剪春光文笔的老辣、深邃的识见、文字中勃然的生命张力和洞察人生的能力，读者心理期许中的震撼与思考也将如期而至。与此同时，她那些紧接地气的文字，将扎根生活的现实，与读者感知的现实和心灵化的现实三而合一，在读者的心里叠影出一片丰腴又开阔的新视界——斑斓的风光，繁复的情愁，沉实的疼痛，温煦的人生……一篇篇有思想、有内涵、富含现实意义的力道丰厚的“警世醒言”，参差有致地落在读者的心上。沉迷于如此一个工巧匠心的世界，穿掘到灵魂的深处，得到苦的涤除，且会心一笑，然后昂起头，迎向暖而稳妥的方向，踏上了一条苏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