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高考，风急雨骤。我默然地望着通向高考的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一片伞的海洋，链接成雨中独立凄然的景象。这些赶赴高考的学子，走完十二年艰辛求学路程，终于在这两天的高考里，尘埃落定。而他们的父母，满怀十二年辛酸的期待，放在这两天里煎熬。父与子，母与女，相携同走。进入这个考场，人生的命运将成定数的发展，可能一个家庭定数，亦将如此。
　　 我离开高考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里，高考在我心底始终纠结。我不知道高考这种形式的存在是对惑错。我知道，我错过了，我用不合格的卷子，回避高考的青睐。同时，也把自己置在高校之外。那飞扬的青春，从此似乎坠入冰点，冷漠而又徘徊。
　　 每次，我遇到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心犹生怜之。二十年前，我那枯瘦寒怯的身影浮在我的面前。和他们现在许多考生一样，我没有自信的源头。我心里梦想不是高考，然而高考却是横在我希望里一道坚实的屏障。我无法逾越。我只有硬着头皮去冲。伤痕累累，百折却无望。最终我退却。没有高考胜利的金鼓，我感觉我的残破在辉煌他人的荣耀。我像是犯了一个很大罪的乖小孩，遇人低头绕过，怕有热心人关心来问：“今年考的咋样？”
　　 每年高考季节，我都会记录一些文字，祭奠我那早已逝去的高考。不管高考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生活中，都是现实里的一部分。岁月涓涓的时光，逐浸逐消，没有不能溶解的事情。只是偶尔相会，心中一些忽至的落寞，撩起高考前学生生涯的追思。正当我们蓬勃成长的时候，因为高考而晦暗无光。的确，在一切都为了高考的前提下，高考之前所有的日子，苦涩，臃肿，机械。每天生活节奏，基本三点一式；教室--寝室---食堂---厕所。天天围绕在高考的命题里，紧张，没有活泼；严肃，不通情理。
　　 我们那时高考的时间安排在七月。所以，黑色的七月，成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绝唱。许多人，拼尽了毕生的心血一搏高考。我认识一位张某，从八二年考到九四年。十二年，相当于又一次完成从小学到高考的路程。他做了十二道不同却又相似的考题。每一道考题，都是对他一分高考坚韧、执着的回答。最后，他如愿进入某师范学院，总算有始有终。而能拿出像他这样对待高考的持之以恒的信念，在整个高考界里，恐怕鲜有人出之左右。四年、五年，甚至八年深度高考，则比比皆是。尽管金诚所致，磐石也未必会开。我有幸参加三年高考。虽一无所获，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体悟；高考是一根年青人成长的神经，是我们社会一根脆弱的神经。
　　 那时，我遇到一位因高考失利变痴的学子。他始终笃定灯下苦读。为了索取高考的名分，他每天焚膏继晷，自我摧残试地奋身学习。可惜，他错乱的神经怅然懈怠，却又终不悔，干瘪瘪的身体像是经霜的芦苇，随时都会折断腐烂。无奈，他家里人被迫把他送到特殊医院治疗。回来后，见人“嗨嗨”不好意思地笑。遇见我，他的眉毛跳动一丝坦然开心，因为他知道，我与他“同病相怜”。
　　 去年，我有幸去了安徽高考镇毛毯厂中学。那里的学子为了高考，是经历了怎样的一个人间炼狱。（我去年有文记载，在此不赘雍了）在高考前，人急切的心，失去理智和平衡。我阅读着从那里学习归来的学子的心历，深深琢磨着，高考，难道是我们社会仅有一块试金石吗？
　　 一百多年前，龚自珍发出“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教育上，我们就不能放开孩子的思路、一味地以高考线路牵着孩子走，泰戈尔说，人的悲哀是总在一颗石头上跌跟头。中国现在的教育文化，就是把一百个孩子，转变成一个孩子，拒绝一个孩子一百个思想。可能是我们这些从苦难岁月走出来的成年人太急功近利，把社会的荣辱差距，统统归纳在高考上，彷佛高考就是人生的分水岭。有的学校以这样的标语激励着孩子：“如果没有高考，你能拼过富二代、官二代吗？”
　　 高考走到这里，已无人性可言了。在功利面前，高考压缩人的胸襟。有一年，作为考场巢湖四中，下午考学生英语听力，为了给里面的考生提供优质的听力环境，陪考的学生家长，把整个经过四中的路阻断了，临近四中的铁路也被迫中止。甚至，有的家长为了保障高考的孩子睡眠安宁，用敌敌畏杀死他家附近整个池塘里的青蛙……
　　 高考，首先疯狂的不是孩子，正是我们这些含辛茹苦把孩子喂养大的成年人。我们培养孩子，不是为了自己有所图，而是孩子在社会，在未来有所用。我们把孩子培养成才的目的，不是高考的人才，而是社会的人才，是一个胸怀天下，匡正济世的人才。绝不是那个为了一己之利为所欲为的人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宁愿放弃高考。否则，高考就是出现一百、一千、一万个状元，也无济于事。
　　 我相信，我们身边有好的孩子。他们有的之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在我们身边，是因为缺少好的教育环境。高考，的确带给我们社会许多精英带来更多的机遇，但高考同时也屏蔽了一些优秀的声音。正如去年获得若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所说：“在中国……幸亏我没多读书……”我想，莫言所讲的书，或许是堆积比人还高的年青学子身边的高考应试考题。在那如山如海的考题里，我们的孩子放弃了心中的梦想，迷茫地随着我们所指的方向——高考的方向一直走去。
　　 写完这些，觉得自己好酸。一是手酸，另一是心酸。我不能预测将来高考是一个什么样的路，但愿我们走下去，没有伤害，没有羁绊，所有的梦想都是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