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二天。
　　 是清早，阿东悄悄离开狗肉店。
　　 离开狗肉店，阿声并没有发觉，等阿声真正起床，才发现阿东不在。
　　 阿声问王喜：“东哥去哪儿了？”
　　 因为早上的门面是王喜开的，阿东要是离开，王喜不可能不知道。
　　 王喜支吾半天。
　　 阿声也看出点端倪来。
　　 阿声生气问：“王喜，东哥是不是找秀儿去了？”
　　 王喜告诉阿声，阿东找秀儿去了。
　　 王喜补充了一句：“东哥……东哥叫我们都呆着。”
　　 阿声急忙把衣服穿好，说什么也要出门。
　　 可是，秀儿家在哪儿？
　　 王喜去过秀儿家，阿声问王喜，可王喜怎么也不说。
　　 阿声实在急了，便说：“我回东哥家问他妈！”
　　 阿声还真走了。
　　 王喜把阿声拉住。
　　 王喜说人家东哥的事情不要别人掺和。
　　 到底，阿声在王喜眼里，自己就是阿东的外人。
　　 阿声这才醒悟。
　　 可阿声还是担心阿东在秀儿家出什么事，按照阿东的脾气，若没有什么事，绝对不会那么着急出门，而且还不给阿声商量。
　　 阿声觉得这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情。
　　 阿声说：“我怕他出事！”
　　 王喜说阿东不会有事。
　　 王喜强调说阿东要跟秀儿领结婚证去了。
　　 这会儿，阿声心急如焚，不为别的，就想亲眼看看阿东真的是不是愿意跟秀儿领证。
　　 阿声说：“我要去看看！”
　　 王喜无奈将秀儿家的住址告诉了阿声。
　　 阿声走的时候说：“东哥不喜欢秀儿，你还不明白？你喜欢秀儿，你为什么不主动？难道还要秀儿来跟你提亲？”
　　 阿声走了。
　　 一路上，阿声默默对天说：希望别这么快发生事情，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更多的是，阿声希望阿东千万别和秀儿领什么结婚证，即使阿声之前多么同情秀儿。
　　 阿声矛盾极了。
　　
　　
　　 77
　　 这里是个典型的东北农村。
　　 阿声没能找到秀儿家。
　　 其实阿声想问村民们，几次想问又没胆子。
　　 阿声害羞。
　　 如果说巧，没有人会相信，巧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这件事情也巧。
　　 巧得阿声看到阿东，找到秀儿家。
　　 首先，阿声寻找几个地方，没有见到秀儿家。
　　 再而，阿声盲目乱走。
　　 最后，一帮孩子慌乱从阿声面前跑过，争先恐后说看打架！
　　 阿声的第一感觉，是阿东。
　　 这差不多一年来，打的场面太多了，能提出打的字眼，阿声都能把它和自己联系到。
　　 也能和阿东联系到。
　　 阿声加快脚步跟上跑过去的孩子。
　　 大概是在一个房子前，一个很普通的房子前。
　　 阿声没用心观察房子。
　　 在他眼前站了很多的人，是村民。
　　 村民们的议论很强烈，说什么的都有。
　　 阿声踮踮脚，仰头望。
　　 前面，人群前。
　　 阿东站在那里，郝大和月凤也站着。
　　 秀儿被她妈抱住。
　　 秀儿应该是哭着的，阿声没有把太多的眼神放在秀儿的表情上。
　　 因为阿东前面的东西把阿声震慑住了。
　　 阿东的面前，也就是地下，整齐摆了很多刀。
　　 地上整齐的一列，有杀猪的长刀，有小刀，又菜刀……
　　 刀的后面是竖立叉开的剪刀，剪刀后面是尖尖的铁片和玻璃片。
　　 阿东的额头冒汗了。
　　 人群指指点点，有嘲笑的，有猜测的，有起哄的……
　　 阿声听议论的人讲好一阵子，大概听出了意思，也就是阿东要是能从面前的东西跪过去就可以回家。
　　 村民们也不知道郝大为什么那么做，总之好看的热闹大家都爱看。
　　 阿东应该是在犹豫。
　　 那么锋利的东西，要是真跪下，他的膝盖还能有？
　　 阿声不敢想象。
　　 阿声巴不得立即去制止。
　　 这时，郝大说了：“后悔了还来得及，要么把证领了，要么当父老乡亲的面，跪过去！你真能跪过去，我郝大可以对天说，啥事都没发生过！”
　　 阿东死死盯住面前的东西。
　　 又是一阵子。
　　 阿东向前靠近一小步。
　　 阿东一上前，秀儿就哭叫起来。
　　 秀儿道：“你赶紧跑！赶紧跑！你别傻！”
　　 阿东没动，继续他的犹豫。
　　 阿声开始怀疑了，阿东真敢跪吗？
　　 若不跪那得答应和秀儿去领证了。
　　 阿东又前进一小步。
　　 秀儿在她母亲怀里挣扎，她嫂子怕她挣出来，也过去帮母亲按住秀儿。
　　 秀儿道：“别跪！你别跪！”
　　 阿东笑了，很轻松的笑。
　　 阿声看到阿东的笑。
　　 阿声心都碎了。
　　 阿声默默对自己说：“你终于答应秀儿了！”
　　 眨眼的工夫，阿东膝盖已经曲下去。
　　 两只膝盖跪地上，然后阿东又抬起另一个膝盖。
　　 膝盖压在刀刃上，阿东眼睛一闭，泪水，汗水一起瀑下。
　　 阿声看得清楚，阿东想撑起另一个膝盖，可怎么也撑不起。
　　 在刀刃上的膝盖，已经嵌进去了，血发情地流。
　　 阿声再也抑制不住了。
　　 阿声哭着喊着冲上去。
　　 阿声把阿东拉下。
　　 阿声说：“东哥，我把你背回家！我背你回家，我们回家！”
　　 阿声感觉所有的人都冷漠，是绝地的冷。
　　 每个人的眼神都装满了嘲笑。
　　 阿声多想有个人来为他们求情，可是没有！
　　 阿东把阿声推开。
　　 阿东说：“你走开！这一小段，我一跳就过去了！”
　　 阿东笑着说，泪水也下来。
　　 阿声被推倒在地上。
　　 阿东推倒了阿声，自己挣扎向刀靠近。
　　 阿声见状，急忙上前抱住阿东。
　　 这是大庭广众下，阿声第一回这么亲近阿东。
　　 阿声半点羞怩也没有。
　　 阿声哭着说：“东哥，你真的不能啊！你不能跪！不能跪……”
　　 阿东又狠狠推阿声：“你走！走！”
　　 阿声就抱住他，不肯离开！
　　 阿东就是挣扎，阿东说自己一定要跪过去，哪怕是没有膝盖也要跪！
　　 阿声劝阿东答应他们。
　　 阿东肘子狠狠撞阿声胸口。
　　 阿声疼得撒开了手，声音都叫不出来，那种疼是快要死的疼。
　　 阿声的手撒开，阿东又向刀子前进。
　　 这下，阿东应该跪下了。
　　 可是，秀儿还是挣脱了她母亲和嫂子的手。
　　 秀儿用力扯开阿东，然后一脚把前面的刀子踹散。
　　 血，从秀儿的鞋子里流出来。
　　 秀儿吼道：“你们再这么逼人，我死给你们看！”
　　 秀儿的嫂子月凤恼了。
　　 月凤说：“你这丫头疯了？赶紧回来！”
　　 秀儿说：“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
　　 月凤立即脱下鞋子，尽力朝秀儿的脸上掷。
　　 “啪”的一响，鞋子就落在秀儿的脸上。
　　 秀儿咬牙道：“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
　　 秀儿吼完，拨开人群跑了。
　　 紧接，郝大和月凤，秀儿妈急追。
　　 人陆续散去，更多的人还继续追郝大和秀儿。
　　 阿声把阿东扶起。
　　 阿声什么都不说。
　　 阿东另一只膝盖一直冒血，稍微一站起来，阿东就哼哼。
　　 阿声说：“咱们回家！我背你！”
　　 阿声是哽咽地说。
　　 阿东正要说，或者要拒绝，阿声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回去再说！”
　　 阿东没说了。
　　 阿东反而笑了。
　　 一路返回，阿声除了扶阿东，还背过他，一路上，倒过，也摔过。
　　 但阿声心里十分平坦，平坦的是心里那条路，一直没跌倒过。
　　 阿声一路上还能哼歌。
　　 阿东问阿声：“你为什么找来？”
　　 阿声说：“我不来，世界真塌了！”
　　 阿东说：“我是不想世界塌了才来的。”
　　 阿声说：“你傻呀！你跪过去就没命了，什么世界都没有了！”
　　 这段对话时，阿东就背在阿声身上。
　　 阿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湿湿的。
　　 阿声知道，湿，那是阿东的泪。
　　
　　
　　
　　 78
　　 南北狗肉店。
　　 已经是下午靠近傍晚了。
　　 阿声带阿东去了人民医院，在人民医院包扎了一下。
　　 从医院回来前，阿东执意要去见田海中。
　　 阿声不给阿东去见。
　　 阿声告诉阿东：“等你膝盖好了再说。”
　　 阿东很执拗，于是去一趟水果店。
　　 水果店。
　　 只有秧子一个人守摊子，田海中的母亲也在。
　　 阿声和阿东出现在秧子水果店前，秧子一点表情都没有。
　　 阿声想，好歹一个大活人伤成那样子，秧子也该来问问。
　　 秧子没问。
　　 田海中的母亲从里面出来，看到了阿东。
　　 田海中的母亲说：“听说是你们店来的人闹的！海中伤成这样是不是你们的责任？”
　　 阿东看到田海中的母亲就烦，她才说一句话，阿东就扯住阿声转身走。
　　 田海中的母亲不依，挡在了前面。
　　 田海中的母亲说：“人呢！现在就在里面，能起来吃饭说话了！可我听说动手术的钱是朝你借的！我就想问问，海中这伤是你店里那丫头弄的还是海中自己弄的！”
　　 阿东迅速望秧子。
　　 明显，秧子的婆婆还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田海中的伤是秧子打的！
　　 阿东也不揭穿。
　　 阿东说：“钱我借给秧子了！”
　　 田海中的母亲说：“人跑我们这儿来，伤了我们自己人，你说，这钱能叫借吗？”
　　 阿声诧异问：“那叫啥？”
　　 田海中的母亲说：“叫赔！”
　　 田海中的母亲说得理直气壮。
　　 阿声想笑，如果知道真相，她还敢说赔？
　　 阿声真想立马把真相说出来。
　　 这时，阿东说：“随便你怎么说，阿声我们回去！”
　　 田海中的母亲一脸叫阿声不舒服的表情。
　　 往回走的时候，阿声问阿东为什么要去田海中那里。
　　 阿东说怕秀儿他们来找。
　　 阿声说：“事情本来就是你妹夫弄出来的，找他们也应该。”
　　 阿东说：“他是秧子的男人！只要秧子还认他，我尽量帮他吧！”
　　 阿声心里是责备阿东的，起码觉得阿东太傻了。
　　 阿声嘴里没说什么。
　　 这样，两个人回到店里。
　　 店里的生意出奇的好。
　　 每一个客桌都坐满了。
　　 王喜和大牙忙得手上脚下不停，厨房里的两位师傅也跟着忙。
　　 阿声把东扶进屋，王喜进来探望一下又被客人叫了出去。
　　 阿声见都忙，便也没和阿东呆得太久，急出去帮忙。
　　 应该天黑的样子，店里生意淡了。
　　 王喜把阿声拉住问出了什么事情？
　　 阿声没直接把事情发生经过说出来，只简单说一点事情。
　　 王喜没再问。
　　 阿声给阿东膝盖换纱布的时候，王喜又进来了。
　　 王喜看到阿东伤成这样很气愤。
　　 王喜说：“是……是谁干的？”
　　 阿东从揭开纱布那会儿起，全身一直发抖。
　　 阿声专注地给阿东护理伤口，没回答王喜的话。
　　 等纱布换好了，王喜又问一遍。
　　 阿声望望阿东，他希望阿东自己给王喜说。
　　 阿东说：“没事儿！摔的！”
　　 摔的？谎话都编不好！阿声心里笑道。要知道那一横伤口是摔不出来的。
　　 王喜说：“是……是秀儿？”
　　 阿东说不是。
　　 王喜默默地说：“一定是秀儿！一定……一定是秀儿！”
　　 王喜反复说了好几次。
　　 王喜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王喜也不和大家一桌，自己蹲在门外吃。
　　 阿声觉得王喜可能以为秀儿伤了阿东才这样郁闷。
　　 阿声对阿东说：“要不把真相告诉他吧！”
　　 阿东看看门外的王喜，苦笑了一下。
　　 阿声让大牙叫王喜进来，大牙去叫了，王喜恼怒朝大牙吼了几下。
　　 阿声又给阿东说：“他误会秀儿了。”
　　 阿东说：“没必要跟他讲！”
　　 阿东话出的有点冷。
　　 阿声说：“万一他去找秀儿怎么办？”
　　 阿东说：“没事他找秀儿干啥？”
　　 阿东没把这事放心上。
　　 阿东告诉阿声，明天继续去秀儿家把事情解决了，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条件，自己都答应，只要不是去领结婚证。
　　 阿声不允许阿东去。
　　 阿声知道，自己虽然不允许，但左右不了阿东。
　　
　　 79
　　 第二天，阿东继续去秀儿家。
　　 这一次除了秀儿的母亲不在，额外增加了几个人。
　　 是秀儿的大伯，伯母，还有大伯的几个儿子。
　　 秀儿家的人都摆一副凶样子对阿东。
　　 阿东这边的人有他自己和阿声。
　　 当然，如果包括，应该把藏在外面的王喜算在内，那么阿东这边的人是三个。
　　 只是事情的发生前，王喜没出现。
　　 那么，现在是两个人和一家人的面对面“战争”！
　　 郝大盛气凌人地说：“本应该两家人面对面把事都办了。你家里人没来，那我们就给你们做主了。”
　　 阿东没有说话前，郝大是这样说的。
　　 尽管秀儿抗议几回。
　　 郝大说：“你户口带了没？”
　　 阿东忍了半天了，便说：“我不是来和秀儿去领结婚证的。我就是来谈谈。”
　　 郝大很震惊的样子。
　　 郝大的伯父说：“这有啥好谈的，结婚了想咋谈都成。今儿去把结婚证领了，你就是我们郝家姑爷。”
　　 郝大伯父的意思是若不去领结婚证，阿东即是他们家的仇人。
　　 阿东说：“我有心上人了！我不能对不起秀儿！”
　　 秀儿的嫂子月凤说：“人家老婆都可以不要，你那心上人丢了也可以。和秀儿结婚，秀儿就是你老婆！老婆是丢不了的！”
　　 阿声真想笑，月凤这话真是矛盾！话的前头和结尾矛盾，总归来说，为了就是他们家的秀儿。
　　 阿东说：“我不能对不起秀儿！”
　　 月凤说：“你不要她就是对不起她！”
　　 月凤的声音又高又尖，几乎能把别人的耳膜刺破。
　　 阿东说：“那你们说吧！只要不结婚，我啥都答应你们。”
　　 郝大“操你妈”的一句，冲上去给阿东一个脚板。
　　 阿东倒了，阿声也倒了。
　　 因为阿声扶住阿东站着的。
　　 阿东示意阿声起来，往后站。
　　 阿东笑着说：“多打几下也行！只要你们愿意，秀儿解恨！”
　　 郝大道：“你是爷们儿今儿就和秀儿一起去登记！”
　　 阿东说：“算我不是爷们儿了！今天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