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驱车跑在上班的路上，朦胧而又清晰的路边景色，让我目不暇接，过目而忘的是那些高高低低、错落不一的楼盘，不能忘却的是红绿黄三色轮流上岗的灯。
　　 春夏之交，无论是阳光雨沐中，还是星光朗月下，亦或煦风拂面时，在江南，次第开放的花、颜轮色换的叶、昼香日馨的气息、还有那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回味无穷。
　　 痴迷在这种：人在画中游、意在诗中泳、情在词中迈的氛围里，魂底魄尖都处在极度的诱惑的困扰中，无怪文人墨客有着斗酒诗百篇的浪漫情怀。缠绵在如同情窦初开的花海馨浪里，说你不放慢车速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的感知不可能出神入化。
　　 有人说花香鸟语两相依，你为什么只顾自己的情感释放，而无视莺啭鹂回的曼妙和翼掠羽剪的妙曼呢？亦无视蝶舞蹁跹妍芬芳、蜂鸣天籁渡甜蜜的温馨画面呢？
　　 随着路径的伸展，心海中浪里飞花，不时地遮掩着心窗的明净，缠绵在这种香熏馨埋的思绪里。突然，一种特有的芬芳挤进了我心海，舞美在我早已绷紧的心弦上，旁若无人地恣意释放着特有魅力。
　　 这是一种特别草根的香味儿，但这种香味却是一种经历秋霜冬雪磨练后，又自春而夏，跨越四季炼狱而来的，她芽露于金菊飘香的三秋，分蘖于银装素裹的寒冬，花绽于蜂飞蝶舞的春季，成熟于电闪雷鸣的夏天。它的颜色由嫩黄走向青绿，再由黛绿迈向金黄，它看似土生土长、普普通通，但却把特有的芬芳和惊喜奉献给人们，她是养活人类五谷杂粮中最为重要的一种：小麦。
　　 小麦，小麦有什么可写的呀？可是，我是一个出生农民家庭的人，对小麦有着一种特殊感情。记得，秋天，老农把希望小心翼翼地洒向泥土，冬天又把希望覆盖雪下，春天则把希望有倾注拔节声声，而希望的收获就在我眼前这金浪翻滚、暗香浮动的季节中。
　　 对于小麦的暗香的情有独钟，使我无法摆脱它的诱惑和挑逗，不要说是现在夏花稀疏的季节，就是阳春三月百花争艳、千蕊吐馨的时光，我也会毫无顾忌地投入她的怀抱，尽情地享受她的花香。
　　 面对金浪脉动、浪花绽放，心海中特有的怡情爽意，一股脑地把我抛进昔日的回想，小时候的我亦如永不失磁的菲林放映在我根深蒂固的记忆中。
　　 在那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一个苏北临海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镇旁，一排高低不一连续十几间的草房的场院上，恰似金黄铺满在前两天刚被整平碾平的场地上，一个用石头做成的磙子在不停地滚动，二根粗大的绳索分别挎在一老一少的肩头，汗水从黑发、银髯像太阳雨般不停地洒落着，绳索的张力无情的深深地陷入肩头的肌肉里，尽管如此，伴着疼痛和气喘吁吁的同时，喜悦还是挂满汗水间，因为苦熬半年的春荒岁月，终于可以被后面石头磙子碾出了头。
　　 在人民公社还在学大寨的时候，农村的田地归生产队属于公有制，社员每家只有一份一分五哩地的所谓猪饲田，名义上是社员来种植杂粮喂养猪的，实际上供农民种作蔬菜，可在那粮食极其紧张的年代，家家户户只能无可奈何地种植三麦：小麦、元麦、大麦，用来抵挡一下腹饥。
　　 当时，孩童少小，微阅父母心，睡猪已成秉性的我，可每每闻到小麦成熟的馨香，梦乡再浓也无法拒绝这种特有的芬芳，总会蹑手蹑脚地走到饱阅沧桑的父亲身旁，望着早已被他磨成新月的银镰，明知故问地说：“爸，小麦成熟了吗？是不是过几天就有白面饼吃了”？
　　 一年一度的春荒，早已把父亲的心磨成了默然的代言人，可每逢此时，他还是勉强绽开慈祥的笑容，呵呵一笑：“嗯，不要几天你们就会吃饱了，你哥和姐一大早就去生产队收割小麦了，待晨露散尽，你和我一道去猪伺田去收割小麦，趁着太阳把它晒干，早点把头秸打出来，上磨磨成糊，做上香喷喷糊饼，好让你哥姐更好的去参加生产队的农忙，争取早日将大地的小麦颗粒归仓，让社员不再心慌，尽心尽力去忙好夏秋植物”。于是磙子的绳就慌慌张张地爬上我和父亲的肩膀上，毫不留情的陷入肌肉。
　　 生产力的低下在我幼小的心灵深深地镀上了伤痛，跳出农门的心里就像一把无形的鞭子时刻抽打着我的懒散，奋发图强，静心学习，即使在黄帅正红时我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快班，并以特好的成绩越过高考分数线，可因为农村户口把我拦在高校门外。
　　 有得必有失，相反有失亦有得，正因为高考的名落孙山，使我切身体会到了小麦成熟时的馨香，也看到了什么叫做农忙的真正含义，一颗红心二种准备的感召，使我走进了农民的行列，使我亲眼目睹了小麦成熟时人们的激情、喜悦，也看到了小麦成熟时的壮观和瑰丽。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小麦成熟时节，当时还是公有制尾巴尖上的生产队，也是生产队里最后一个小麦成熟的时节，满腔热血的我站在一望无际的金海麦浪的岸边，幻想驱动着激情，面对丰收在望的摇逸，憧憬颗粒归仓的喜悦。
　　 激情总规是激情，当我把磨成新月的银镰挥舞时，才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确切涵义，它不仅仅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那一瞬间的辛劳，它还包含着收获希望的、耕耘希冀的……等一系列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因为刚开始人们往往兴致勃勃，实在经不住手与银镰柄的较量，手掌由润变红、又由红变痛，再在痛处魔幻地生出了一个个水泡，最后那水泡在心海中荡漾起层层苦涩的涟漪，积聚成波起浪涌的怨恨之汤。
　　 抬头再望眼前的希望的海洋，不知不觉地平静为脉动的浪，在人们渐渐迷茫时，一片欢声在惊喜中迅速绽放，金黄的麦海随即荡漾起人声鼎沸的浪潮，随声望去，只见几个矫健的步伐在尾追一只比他们更为敏捷的野兔，动物的心里总规难敌助威的呐喊，迷茫使它终究陷入穷途末路的结果，于是愉悦冲淡了人们的疲乏，不管兔落谁手，再次低头收割时的速度明显地快了许多，也许是再次希望野兔的出现吧？不过在那时由于环境相对优美，这种场面几乎一天出现好多回。
　　 鸟，那时特别多，且不说莺啭鹂回的妙曼，也不说画眉絮语，光是那布谷声声就足以让人回味无穷的，因为它的不断地歌声，在提醒着人们赶快收割的同时，还不能忽视稻苗的催芽播种。还有那机灵鸟翅展高空，高音八度的“机、灵”声，一方面在为丰收歌唱，另一方面在提醒自己那很可能还不能翔空的幼雏：要保持安静，希冀明天就会一翼云端，但不是所有的希望都会成为现实，好多机灵鸟的幼雏被好心人们带回家中喂养，往往是难得善终。
　　 还有一种惊喜，那就是往往在你极力挥动银镰时，数枚野雉的蛋会突兀眼前，堆放在一个小小的窝里，命运当然是成为盘中餐了。这些不能怪人们心无柔肠，就是人们把它留下也无成活的可能。
　　 挥动银镰，只是麦收的第一乐章。第二篇章就是运输，牛拉的大车是最主要的工具，驾车的老把式无异于现在的飞机宇航员，他不仅要身强力壮，还要会使唤老水牛，一路沟沟坎坎稍不小心就有翻车的可能，此时的灌溉渠早已充满稻谷育秧的水，那种信天游般的吆喝,几乎就是一路高歌、一路汗水。结束了收割任务后，麦田里的旋律就是孩童的歌声了，同时也是无数前来觅食的鸟儿的天堂。那时候，每到夏季收麦时，农村的学校就会放上半个月的麦假，去帮助社员们捡拾遗留在麦田的麦穗头。于是放假的当天，读书的孩童就会放下书包，背上用芦苇蔑子编织的背篓，首先沿着牛车经过的路旁，一步一叩首地捡拾牛车因为颠簸而落下的麦穗，然后再走进麦田一步一低头地寻找那横躺竖卧的麦穗。
　　 那个时候的孩童很听话，从小就受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浸染和熏陶，对粮食特别爱惜，就是心中的宝贝，宁可自己稚嫩的小手被麦梗戳破流血，也要把看到的麦穗捡起来。
　　 麦假，听起来是假期，实际上，学生是要到麦田里，和社员们一起上工、收工。早上霞光初现，足踏晶莹的晨露走进田间，中午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时回家吃饭，下午在浓荫休息一会后又迈进麦茬中，一直要干到夕阳西下、蛙声如潮时收工，路上看蝙蝠蹁跹、望星星眨眼。就这样几百亩麦田在十几个孩童的足下，慢慢地退走。
　　 拾麦穗一般要花去一个礼拜的时间，成熟的麦秸上会布满黑灰，半天下来，白嫩的小手就会变成卖炭翁的手，脸，以及裸露的皮肤都会成为非洲的人，所以中午和晚上都会跳进村庄前的一条大河里，与风浪搏击，与鱼儿相嬉，与浪花共舞，麦灰看似黑黑的，但它本身是碱性的，不用任何洗涤用品，很快就会溶解于水，不必担心。
　　 第三部曲就是脱粒，隆隆的机声轰鸣着，当时的现代化机器，就是一台12匹的柴油机，拖动着脱粒机，前面吞吐金黄，后面抛飞烟雾，虽然农业学大寨的风向有所偏转，但大寨的精神依然闪动着余光，日夜的忙碌在扬场的把把木掀的翻飞中渐告尾声。
　　 按照现在的程序，小麦的收获季节应该宣告结束，但在当时还有一个最壮观的场景，那就是送公粮，人们把晒干扬尽的小麦，用独轮车运向粮管所去交纳公粮，看过电影《车轮滚滚》的人，不难想像那种迤逦的队伍，面面红旗迎风飘扬，从公社四面八方的汇聚而来，最后形成了红色的海洋，泛起红色的波、红色的浪。欢声笑语潮起潮落，掩盖了大喇叭里不断播放的《在希望的田野》、《泉水叮咚响》等歌曲。此时最为兴奋的就是那些生产队长们，活脱脱的就像电视剧《亮剑》里李云龙的部队划整为零后的重聚、攻打县城的场面，用李云龙的话讲：“一个个活像土财主”。
　　 面对眼前成熟的小麦，触景生情的我真想找来新月般银镰，再重温一下当年作为农民的心情和感受，可现代化的收割工具把我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也把我思绪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