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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杨柳】回忆家乡的秆寮(散文)


作者:平凡文刀 举人,3211.9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40发表时间:2013-10-11 18:41:18

世上的每一种原本存在的事物若要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都会让我们顿生遗憾与痛惜,正如世上每一个物种灭绝,都会让生物学家扼腕叹息,而人们却往往无动于衷。
   对于家乡的许多事物,如谷碾、米臼、高车、石磨……每一种事物的消失都令我愁肠百结。
   午后,深秋的田野,我独自踟蹰在家乡弯弯的石砌路上,此时稻子己经收完,残留的稻草杂乱地撒落,在高高低低的田野上,一路走来,似乎两旁的田野中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一如我空落落的心。秋收冬藏,农民操劳了一季,秋收完毕,这时的田野里理应堆满了秆寮,可我家乡曾经的秆寮怎么就没有了呢?留下的也只是空空的烂寮!
   那些秆草呢?
   说起这些禾秆草,我对它有特别的情怀。小时候的记忆中,脱粒后的禾秆也是农民的“宝贝”,人们用芒叶或稗草把它们分扎捆绑,一按一压一揪,一把禾秆草就成了,叫“绑秆”。
   绑好的“秆草”被人们一个个挨次间隔,晒在家乡的田野中,犹如列队的“哨兵”,满山遍野,林林立立,整齐划一,好像沙场秋点兵,十分威武!待禾秆一干,这些“士兵”就会被农民“结集”于秆寮“叠罗汉”,形成大大小小的“金子塔”。这些被“结集”的禾秆对农民来说可真比金子还宝贵!人们用它铺床暖身、饲牛喂犊,垫牛羊猪圈(化成粪料)、搓绳索、打草鞋、编蒲包、种蘑菇……还可烧制草木灰用于育秧肥沃土地等等。
   记得刚懂事时,我们村子下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颤巍巍的秆寮似乎无力抗争那咄咄逼人的冬天,在风欺雪压的肆虐中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瑟瑟发抖!皑皑的白雪白茫茫一片,愈加衬托出秆寮的凄凉与暗淡,正如冬天的田野,消失了遍野金黄,让人感到岁月流逝中不能承受太重的分量,从而滋生一种淡淡的惆怅。
   雪后,秆寮屋顶铺了层积雪,小伙伴们纷纷取下了各自用碗或口杯盛水凝结成的“冰糕”,一个个拽着事先放入“冰糕”中的红头绳,吊着它,飞跑着,追逐着,欢笑着6遇见大人还故意歪着头,不管大人笑他们“热狗不识寒”,吐出舌头,卷起舌尖舔一下“天然冰糕”,完了还不忘冲大人扮个鬼脸!伸长红舌头发出“咩~”地一声,然后笑声朗朗而去,使人感到寒冷的冬日里显现出一线生机!大人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声:“这些小鬼,硬硬真咯欢喜不知哀愁年!气死气死!”
   孩子们一走,秆寮顿觉凄凉,与之相伴的只有“枯藤、老树、昏鸦”,在低垂的天幕下,秆寮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将金子塔里随时可以燃烧的激情藏了起来。偶尔几只乌鸦停在上面,有时是几只麻雀。乌鸦与麻雀性情不同,乌鸦沉默,像秆寮一样庄重肃穆,如果没有人惊动它,它就如一块压寮顶的黑石头,一动不动地独自沉思。麻雀则飞上跌落,左跳右跳,叽叽喳喳,似乎不满种田人的收割,迁怒于秆寮,评头论足。这种心态在我们那儿叫做“对人有气,寻人唔到寻壁!”,呵!有时自然界生灵的形态与人是多么相似啊!
   乌鸦与麻雀哪个更理解秆寮?也许它们都不理解。秆寮的主人也不理解,主人太忙,他要忙家务,忙生活,忙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忙家人和孩子……而唯独忘了高堂老母一样忘了秆寮,在主人眼里,它只不过是当割的稻草,说到稻草,我不噤打了个寒颤,在农村,我经常听到一旦有老人去世,常被喻为“当割的禾!”,真的当割吗?我不知道,秆寮也不知道,它只知把它们揽在怀里,像老人喜欢自己的孙子却得不到儿女的理解!秆寮所以装着没听见麻雀的聒噪,如老人听不见媳妇的嘟哝……
   我对秆寮又能理解多少?虽然童年时我常在秆寮里捉迷藏,有时钻进被主人抽去稻草的窟窿里躲猫猫!那只不过纯粹是为了躲避顽童搜寻的目光,又何尝注意过秆寮本身?虽然偶尔也在秆寮里因捉了只肥硕的蝈蝈或蹦跳的蚂蚱而兴奋好一阵子,但过去就忘了,只有下一次寻找童年的欢乐时才会想起它。有时没寻到自己喜爱的小生灵还会看见落荒而逃的臭虫,就还会送上一句恼怒的:“你奶奶的烂粪寮!”悻悻而去!
   不过我还是发现秆寮给于人们的许多好处,每当农忙大雨下得蓑衣斗笠无法抵挡之际,在四面八方田间地头劳作的乡亲们就像有人指挥似的涌向杆寮,挨挨挤挤,摩肩接踵,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有的骂起来:“这鬼天气,也不预先通知,一个屁也没放!(指没打雷)害我淋了一身!”有的则议论着田里种苗的生长特性与品种优劣,有的则是插科打诨说:“哎呀呀,别挤啦,等下有人说我故意吃人豆腐喽!”人群哄笑起来,秆寮就此热闹起来,里里外外弥漫着快活空气,飘荡着泥土气息,还有农人特有的汗味……
   这时,不知那个荷尔蒙过剩的后生阿哥亮起嗓子,唱起了山歌:
  
   “哎……驭牛扛耙来耕田,
   忽逢大雨落眼前。
   手折芭蕉当伞遮,
   飞奔秆寮把妹牵!”
  
   见有人撩山歌,姑娘们也不甘示弱,怂恿不怕腚(胆大不害羞之意)的也来对上一个!于是就有嘹亮的山歌从烂寮下飞向密织的雨线中,如一只爱唱歌的黄莺:
  
   “哎……后生阿哥真有情,
   唔相唔识把妹牵。
   你若有意把心连,
   摘朵花戴妹发间!”
  
   见多情阿妹对上歌,唱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村子的热心大嫂就会戏笑着牵线搭桥。加上大伙你一句后生好他一言阿妹靓,再后来媒人东家串西家走,一桩农村姻缘就此而成!
   定婚后热恋的青年男女往往会爱恋秆寮的美好,加上僻静又有秆草遮盖,所以秆寮里时常晃动着青年男女诱人的身影,偶尔看见秆草在不由自主地抖动,不用说那里一定藏着一对“鸳鸯”!有好事者看到就会传得满城风雨,到处去说谁与谁在“钻秆寮”,嘻嘻嘻……当然有时还会传出富有山野趣味的“野合”(野鸳鸯)的花边新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小小的秆寮埋藏着多少民间的传奇故事啊!
   小小的秆寮有喜也有悲!
   就是在我失学的那个晚上,当父亲噙着泪无奈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儿啊!不是父亲不想让你读!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像田里的秧,没有指定哪株好做种籽多出金谷,都怪你娘死得早,这般恨心丢下我们父子而去。我们总不能等着饿死啊!”说完又是一串泪水。
   从此,我十三岁的瘦削肩膀扛起了沉重的犁耙穿梭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做农活时,我依然带上我的书包,抽空便抽出书来,一个人躲在秆寮下,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看书,直到泪水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闻着一股股稻草的清香,一股以身体腐朽为代价,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暗暗送来一缕缕的秆香。由此我又想起了刚死的娘,娘啊!你也会像禾秆一样腐烂吗?可怜的娘!这秆香多像你勤劳的品德,慈善的心香啊!这香气越来越浓,愈来愈烈。笼罩了整个的秆寮,也填满了我整个心房。
   这夜我没有回家,我怕我渴求读书的可怜目光触疼父亲的心!我能想像出一个作为校长作为老师的父亲,面对儿子辍学却无能为力的无奈与痛楚!整个夜,我蜷缩在黑暗里,唯有周围唧唧的鸣虫在与我作伴。唯有天上清冷的月光照着秆寮,照着秆寮的故事。
   啊!秆寮,你是我悲怆一生的情结;你连结着我失学的忧伤;你默读着一个少年的无奈和彷徨;你抚慰我受伤的心灵;舔吸我滴血的伤口;你让我落难的灵魂得到皈依;你在我灵魂落魄时收留了我;你守护着我卑微的气若游丝的生命底线;演绎着我继续生活的生命乐章。那晚的秆寮啊!就这样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现在回想起来,那秆草的气息就幽幽弥漫了我的心房,氤氲着那轮倾泻而下陪伴我一夜的月光。
   可如今我走在乡村的田间小路,不见了我当年的秆寮,偶尔映入视野的也不是我当初的秆寮,而是一个破落的空棚子,就这样,它永远从我漫不经意的目光中消失了!
   秆寮啊!我心中的秆寮!我多么怀念你!可是世上有多少东西就像你一样,一去再也不复还。
   我独自踌躇在乡村街道,搜寻着可能残留的记忆。猛一抬头!秆寮旁的老树还在,它也在像我一样等待着秆寮的出现么?老树突兀的枝桠上孑然站立着一只乌鸦!目光游离,像在寻找着什么?它还是当年那只乌鸦么?是否也和我一样在搜寻着那座秆寮?
   哦!家乡的秆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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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读起来令人心酸,多少往事多是梦,一个乡村娃子因为贫穷,丧失了读书考大学的机会。那一捆捆秆寮不正是万千农民兄弟的影子吗?来源于泥土,又高于泥土,最后的归宿又是泥土。但是,作为一个有生命有思想的人,我们谁不渴望着能走出厚重的大山,在另一个天空拥有鹰一样矫健的身姿?乡村事实上,就是我们的爹娘。散文内涵丰富,极富教育意义。力荐此文!希望作者多出精品,为杨柳增色!【编辑:满山红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0121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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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满山红叶        2013-10-11 19:10:24
  散文内涵丰富,学习之至。问候文刀,杨柳有你更精彩!
2 楼        文友:满山红叶        2013-10-11 19:11:41
  祝福远方的文刀,开心快乐,一生平安,写作愉快,精品不断!
3 楼        文友:平凡文刀        2013-10-11 21:37:13
  谢谢红叶妹妹编辑评论
我是个喜欢文字而没有文凭的农民工,我喜欢民工码砖一样码字,在江山这个文字乐园构建属于自己的心灵花园。
4 楼        文友:刘柳琴        2013-10-12 14:35:44
  祝贺文刀精品再现,杨柳因你而精彩!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5 楼        文友:竹林君子        2013-10-12 14:39:25
  祝贺文刀精品再现,杨柳因你而精彩!
广西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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