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看儿(情感小说)
晴了一天,肮脏的云又重新盖在头上。
我默默地踱到窗台前,望着户外阴霾的天,若有所思……
昨天妻下了早班,提出要去洗车店看儿子,妻子的话一向是圣旨,接到命令的我不敢违反。
八点左右下班后,我便骑着摩托带妻前去。
妻子很少出门,面对车水马龙的闹市,嘟哝着天太冷,抱怨着车太多。又说:“这么远,亏你每天都去看儿子。”我说:“你第一次来就觉得远了,其实不远的。”
我只好减速,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车流中。约摸十几分钟,我们就上了绿榕路。又向前行了几百米,快接近儿子打工的店时,远远瞧见洗车店门口有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小孩,瘦小的身影在一辆黑色的车前晃动。
那不正是我们的儿子吗?看他这边擦了那边擦,上边擦了下边擦,左边擦了又右边擦……忙个不停。看来,累了一天的他有点吃力,刚把抹布一放下,只听得顾客一声吼叫:“小鬼,这边没擦干净!”儿子又重新拾起抹布。那人又叫:“来,还有这边!”儿子只好又顺着那人脚尖示意的地方擦去……
很显然,车主没注意到我们夫妇的到来,更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表情。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可怜的童工就是我们的儿子,依旧差奴般对瘦弱的儿子呼来唤去。
“怎么搞的嘛!看,一定是你的指甲把我的漆给刮花了!”那人抱怨着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儿子没作声,转身去店里拿了瓶补漆胶。在那人手指刮花的地方涂抹着。
妻子见到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很快流淌出来,对我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多可怜!”我的内心也泛着酸,见店内还有比儿子大一点的人在坐着吐烟圈。妻子问我:“怎么那些人不用擦?”我只好对妻说:“车辆少时,新工人忙得开就新工做,这是行规,其实也就是欺生。待儿子成了老油条了也就可坐在那吐烟圈了!”
妻子不解,一副落寞的神情:“唉!真不该让他过早干活,看他这般苦累,又那么小,还是在怀里撒娇的年龄,刀子钻心一般的疼。”
我们坐在椅上,终于等到孩子把车洗完。那人把车开走后,儿子俏皮地向车尾喷出的黑色烟雾吐了吐舌头:“咩……哼!开了个破雅阁装什么大佬!明明是本来有划痕冤枉我指甲刮花…”接着把头扭向他妈妈:“妈,你来干什么?”
妻子说:“妈妈来看你!”
儿子说:“有什么好看。”
妻说:“看你读书好还是洗车好,怎么?服了吧!还是下个月回去上学?”
儿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坐在椅上翘起二郎腿,一边低头玩着手机,头也不抬一下,说:“我说过了,洗车好!”
妻走过去一看,儿子脚上的球鞋全打湿了。心疼地问:“不冷吗?”
“不冷!”儿子说。
妻子道:“快去换一双。”
儿子说,“你不来我还不是这样穿!来了就罗罗嗦嗦……”
面对妻子的唠叨,儿子显得极不耐烦。
妻子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她提出要看看儿子的住处。
我抬头往上一看,手指着一间吊起的合板房:“呶,这就是他的房间。”
我带着她顺着楼梯爬了上去。上面很矮,头几乎要触及天花板,要低下半个头才可进去,外面是一堆烂轮胎烂杂物。里面也很零乱。洗好的衣服就挂在床中央,上面横牵了条铁丝。新买的一床被子也没有叠,胡乱地搅在一旁。
妻一边帮叠被子一边噙着泪:“这孩子,从没自己独立生活过,什么都不会。真叫人放不下心。还是叫他回去读书。”
我对她说:“我何尝不想让他回去,问题是他根本不想读书。”
妻见底下是吊起的木地板,漏着风,说:“这晚上睡着会着凉,得给他买多床棉被垫着睡。”
我说:“我早说给他买,他不让买,说已经很暖和了。买了个枕头给他也不要,叫我拿走呢。”
妻子走下楼后,连叫几声儿子。儿子知道妈妈来说教,装着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玩着手机。妻子大声说:“儿子,下月回去读书吧!”
儿子终于回了句:“你再叫我去读书,我不如去劳改农场。”
妻不再劝,湿润着眼眶,摇着头叹息道:“这孩子不识相,不会体谅父母。白生了……”
妻子又问儿子:“想吃点什么?妈买点你吃。”
儿子偏着头道:“我要的你买不起,我要人参、鹿茸、海参、燕窝……”
妻子道:“你不读书永远也吃不上这些东西。”母子俩唇枪舌战一番,妻子忧心忡忡而去。
都说“生儿不识娘辛苦,生女方知娘辛苦!”,幼稚的儿子哪里懂得体贴父母的心呢?
回来后,睡到半夜,妻抱着枕头嘤嘤嗡嗡地哭。我知道她又想起了看儿的情景。我对她说:“顺其自然吧!你伤心他又不理解。”
妻说:“我做梦儿子被赶出了洗车场。嫌儿子洗得太慢了。”
我回应:“你就是杞人忧天。又不是很高尚的工作,就算被炒鱿鱼又怎样?——多想。”
其实我对白天的一幕也难以释怀。
由此我想到了当初自己出门打工时,同样在一家私家厂打杂,遭人呼来唤去。我的一个工友还在工余时与另一个工友发生争执。
其中一个说“打工就是奴役最低下”。
另一个人说“打工也是劳动最光荣”。
气得那第一个人咆哮:“你知道什么叫三等公民末等公民吗?你难道没尝过被人驶牛般呼来喝去的滋味吗?你甘心当一棵小草老是遭人践踏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撕心裂肺的痛!
模糊的瞳影中仿佛又出现儿子瘦小的身子在吃力地擦着车,旁边的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不断吆喝着!
泪珠再一次悄悄滑落,浸染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