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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三色灯(短篇小说)


作者:姑苏梅子 秀才,1302.3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19发表时间:2013-10-11 22:36:58

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卡夫卡
  
   我听见呼的一声头发着了,然后我的皮肤一块块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是燃烧的脂油,我劈里啪啦拍打着身上的火苗两条腿像踩着火焰山滚烫的焦土似的蹦达不停,接着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来。我哆嗦着醒来。怔忡半天才知道是个梦。一定是这床被子惹的祸。盖着吧,太热,蹬了吧,太冷。羞于启齿的是,我睡不惯别的卧具,哪怕刚从商店里买来水洗过放在太阳里晒过香喷喷的。没人知道我走出家门的最大的心理障碍是什么——当然妈妈知道,所以她背着这床我睡了十来年的旧被褥追着给我送过来了。三千公里的路呢。我更羞于启齿的是,灼热的感觉是从脐下升上来的……不瞒你们说,我在这里还没碰过女人呢。啥?你们问我是不是处男?当然不是。为了破处我是花了大代价的。
   彻底清醒后我的头就开始疼了,是为一件棘手的事头疼。你们知道,最让男人头疼的就是女人。别说事业什么的,那是矫情,打下江山还不是为了享受女人?要不皇帝怎么弄三宫六院呢?那多爽啊!我不是个糊涂的小孩,今年二十好几了。我最早制定的人生策略不是事业而是怎么对付世界的另一半。我不结婚!我为自己的清醒沾沾自喜。但是现在我却是溃不成军,感觉就像赌徒输掉了自己的短裤。倘若有个我信赖的人能及时提醒我就不会犯这样蹩脚的错误了。可惜在这里我就像被飞鸟衔来又随便丢掉的一粒种子。
   这个女人叫朱家骅。结识她实在是逼不得已。我在很多事情上总是逼不得已。这跟我的性格有关。“性格决定命运”,为了让决定命运的性格“通达”起来,我找了份推销员的工作。当然,以我这个性格想要做出成绩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好在我已经适应,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拓展业务了。那些业内精英早已汽车别墅,看着他们神采飞扬的样子,我常常不无妒嫉地想,他们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尽管现在我还和人合租一套只有30多平米的小居室。
   我来这个南方城市有一年多了。记得刚到这个城市时,我既兴奋又张惶就像首次入港的处男,计划着的第一件事是不让自己挨饿,第二件事是不让我的另一个地方挨饿。你们知道我说什么。这个要求比较高,基本上就像我从前的作文,很难直奔主题——你想啊,嫖妓是不可能的。一是没钱二是怕病,再说,这也是我为人处世的一个基本“国策”。当然,有女人看上我就不同了……
   原本我可以从容地解决女朋友问题,注意,是女朋友不是妻子。婚姻之于男人就像一间没有门窗的屋子,进去了很难破墙而出,尽管你厌倦到不想去拥抱一堵墙。这是我16岁时就明白的道理(我同桌的故事)。我说原本的意思是事情有了变化,很多事情的变化都是偶然的。我的同室就是我命运的偶然。他姓戈,长得十分瘦小,左腿比右腿短一截,起走路来就像一个小品里说的: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我叫他戈培尔,不光因为他长得像那个臭名昭著的纳粹分子,还因为他对我实行精神控制,每晚让我只能听到一种声音——哼哼唧唧的类似于小东西在稻草堆里的交配声,害得我不敢开灯不敢下床小便,而憋着的尿液又刺激了我20多岁蓬勃的性欲。
   我爸爸是医生,在我第一次遗精的时候就启蒙我说,男人的性欲在20多岁最为发达,为了更直观,他把各种年龄段男人的勃起角度用暗红的墨水笔画了出来,像一根根陈年腊肠。我一直记得这幅画,它带给我的恐惧经年累月地折磨着我,总有一种焦灼笼罩着我,提醒我及时行乐。爸爸不知道,他可怜的儿子正在佐证这个理论的科学性——九楼虽然高了点,但还是能看见女孩结实饱满的臀部,它们摆来摆去,我那里火星四迸。我远离窗口的另一个原因是前面有个十字路口。我对十字路口敏感,我父亲就死在十字路口,一辆越野车闯红灯撞在了我父亲的摩托车上……
   不知为什么,母亲觉得是她杀了父亲,她抱着一个杀人犯的歉疚对我像未满月的婴儿,搞得我神经兮兮的。勉强上完大学,为了挣脱母亲的“魔爪”我逃到了这个发达的南方城市。
   换巢的失落,找工作的不易,加上同室的不安分——他几乎每天夜里要带回来一个女人,如此种种让我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有一天地狱里的我终于想起来出游了。起初我并没有想到要去认识什么女人,自从遇见我的第一个女人储金娣后,我一直没胃口,你说饿不饿呢?当然饿,但是我喜欢清爽的女人,储金娣很性感,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在街上闲逛,想等到他们熟睡后回去。我一直很纳闷怎么会有女人看上他呢?游莺?难道她们没有丈夫孩子吗?她们怎么能在外面过夜呢?这么多陌生女人进进出出的,邻居怎么不举报?想着想着,该死的呻吟又在我耳边发出噪音,逼迫我下意识(情欲大都是身体带动大脑)想起储金娣。她白花花的身体就像招着小手的白粉诱惑着我。我咽了口唾沫想,闷骚女人最有可能去的就是酒吧和咖啡厅。两者比较,我更喜欢酒吧,尤其是音乐酒吧。我喜欢摇滚。我不知道以我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心理原因。缘于一种内心深处的狂躁,你们想,我是个推销员,我不得不像一个流浪汉那样四处奔波。各次火车的倒换,不定时的劣质饮食,竞争的残酷,一切的一切让我焦头烂额。所有的人只是泛泛而交——就像漂浮物轻轻碰撞又各奔东西。当我累了,想找个地方停靠时,却发现这个城市是如此的陌生。我需要归属感,需要一个栖息地,因此,每当我感到孤独恐惧的时候,经理对我业绩不满意的时候,我总要到去那儿去平息我的忿懑我的焦躁我心里的创伤……然而我发现了更好的生命出口,那就是女人。如果说我父亲的那张画为我寻欢作乐奠定了理论基础,那么戈培尔的身体力行则是付诸实践的典范。这是我踏进星巴克的瞬间想到的。
   我需要女人,而我年轻健壮的身体就是勾引风骚女人的资本……我点了一杯摩卡咖啡坐在角落里静静等待奇妙的邂逅。我这人的性格多少还是有点内敛,不愿意主动搭讪。朱家骅当时就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圆凳上。一束聚光灯正好打在她鼓鼓的屁股上,就像一个太阳,明晃晃的。我一反常态,鬼差神使般地走过去,圆圆的脑袋成了她屁股上的“太阳黑子”,黑子一点点放大,遮住了太阳。她回头一瞥,我灵敏的目光立即捕捉到了她眼中绽放的荷尔蒙,于是“太阳黑子”移到了她身边。我看到她点了一杯法布奇诺(一种咖啡与牛奶混合的低脂奶泡)。她轻轻转动着勺子,乜了我一眼,努了努嘴说:“男人只是女人身后的一道风景”。我回头看了看,笑纹从我嘴角漾开。这是个有点轻狂有点自恋有点文化的女人。我努力调动着间接的直接的经验,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征服她。“嗯,就当她是我的客户好了”,我想道。抹去性别后我就放松多了,我指了指身后的走动的人说,“流动的风景”。她笑我,你背后长眼睛吗?怎么看风景?于是我们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她居然用各种颜色来表述感觉和“风景”的关系,我不得不佩服她的“高智商”,她说她星期一宿醉,背后的风景是黑色的;星期二心情一般不算太糟糕,身后的风景像田间的第一茬韭菜;星期三基本上所有的感觉复苏,黄色的风景很浓烈又暧昧;星期四的脾气时好时坏,蓝色的背景像海洋一样包容我;星期五、星期六当然应该是红色的,够劲,够high,疯狂到底……我听得几乎发疯,突然意识到她不是疯子就是天才。她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狂热与我一拍即合。后来我就是她星期五、星期六的风景了,红色的,够劲,够high,够疯狂。再后来她消失了,我像一个高烧病人一样怀疑这场艳遇的真实性。
   ——可一切都是真的。她突然冒了出来,仿佛蛰伏已久的敌人一直窥视着顺利突入的良机。这就是我今天头疼的原因。唉,怎么处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呢?别是想嫁给我吧?!我从床上跳了起来。觉得深深的恐惧——也许在某个深睡的夜晚她会精神病发作掐死我。真的,这个女人有点神经质。也许聪明的、有点文化的女人都有神经质。我说不好。我看过那些十九世纪描写贵妇人的小说,她们都有神经质。但是她肯定不是贵族,她叼着烟,那枚硕大的金戒指像蟑螂似的趴在她粗短的中指上——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这个女人俗气得很,档次不高。但是她的神经质从哪里来的呢?有精神病的老祖母?我越想越恐怖,真后悔冒冒失失和她上床,早知这样还不如呆在宿舍里听要命的戈培尔“性爱小调”呢,同样是伤害,毕竟是泰山鸿毛。不行,红灯已经亮了,我必须死死踩住刹车。法国诗人克雷里说:“大多数情侣对对方思想的陌生,就像对对方身体的熟悉一样”。情侣的肉体况且只是毫无生气的标本,何况她根本不是我的情侣(我无耻地想,上床没有什么)。怎么打发她呢?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整整折磨了我一夜。我辗转床第无计可施,冷眼朝对面望去——那对狗男女已经进入梦乡,他们居然睡得这么香甜真是太可耻了。我真不知道戈培尔怎么能有那么强悍的功能,不怕精尽而亡?他带来的那些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真害怕他们会把恶心的液体涂上我的卧具,想到这个我几乎毛骨悚然,我实在不愿意有人碰我的床。妈的,怎么找这样一个混蛋合租呢?真是绝望!
   明天见了朱家骅怎么办……有了!就说我有女朋友了!指腹为婚的。反正她不知道我的底细——这是个危险的社会,对于任何不相干的人我不会透露个人信息的。如果她不信我就使出杀手锏,我会告诉她我的品行是多么不端我是多么的流氓必要的话我可以描述细节——我从来不缺乏想象力。
   我神清气爽直奔车站(后来我知道她是外省人)。她看起来精神焕发,见了我喜鹊欢啼,啊呀啊呀想死你了。我说没事想我干吗?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挣钱呢。她说你少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挣钱?我就是挣钱来的。我说你会挣钱?我只看见你花钱,跟流水似的,天晓得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她搡了我一把说,你想说什么吗?鸟里鸟气的……妈的,这世道黑透了,我都……我都……她支吾着没说出来。但是我嚼出味儿来了,这女人跟人白睡了一回。我克制着心里的鄙夷笑嘻嘻说,一定有好事吧?瞧你那开心样。她说你真精。告诉你,成了!成了什么?我一头雾水。她嫣然一笑,左手穿过我的胳膊想挽我,我的手立马从裤兜里拔了出来。她不明白,有时候人跟人差的就是一臂弯的距离。那张大床并没成为我们之间情感的润滑剂。她一愣,嘎嘎笑了起来。她说我有男朋友的别害怕,我不会嫁给你。我心里一阵狂喜,杞人忧天啊!哈哈,我会挣很多很多的钱,会有个天使般的女朋友。一切重新开始!我心里在唱歌,却故作遗憾说,要不是我穷我会娶你的。我惊讶我的应变能力,一定是职业锻炼了我。她说你少来,你的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说你来工作?她又笑了,告诉你吧傻瓜,我是作家。作家?我吃了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跟头。我说我不信我得检验你的知识面。她说我叫朱家骅对吧?知道北大教授朱家骅吗?一样的名字。我故意气她说那是个法西斯,烧了《晨报》馆。她说那你知道北京《晨报副刊》是徐志摩主持过的吗?我耸耸肩说,那有什么,很多人知道,这证明不了什么。她说不相信是吧,不相信我给你看证据。她扯着我的袖子走到行李暂存处,指着一个编织袋说:这里的两百本归你了。真是惊世骇俗!我说我要书干吗?我不缺燃料。她手一伸:给钱!我说,啊,你就这么挣钱啊?她得意地哈哈大笑。你得帮我,别想揩油!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搜遍所有的口袋。连分币都掏出来了,一共是1631元。我说钱给你,书带回去算我送你了。我没地方搁这些破烂——烧了你肯定不乐意,再说我也不能糟蹋伟大的精神食粮啊。她接过钱哼了声说:“爱要不要!我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愣在那儿,不知道是她还是我发神经。
   我吭哧哼哧把书弄回来,发现没地方放。倒霉。我真该直接把它们拉到废品收购站的。最后我把它们分成两份,一份塞到我的床下,另一份塞进了戈培尔的床底下。这当然是权宜之计。我准备卖了它们以减少我的财政损失。
   戈培尔回来了,翻着白眼狠狠踹他床下那捆书,他说这是我的势力范围你给我拿走!这是侵权懂不懂?!还势力范围呢,兔崽子!我满腔怒火如火山喷发,你他妈侵够我权了,我都要被你那下作的哼哼声弄疯了,这是补偿懂不懂,你这头只知道交配的猪!我想,为什么不张扬我的个性,把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呢?他冷笑道,你也不见得好多少,大白天的就干上了,屋子里都是你精液的味道,又膻又腥。我说是你的精液,你的精液像馊粥,你他妈是开馊粥厂的!结果我忘了辩才的事儿,直接和他打了起来。不用说,当然是我赢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粗鄙(后来想想也没什么,鲁迅兄弟还打架呢),根本原因就在于怕他们弄脏我的被褥,再就是实在厌恶这个站着理亏,躺下肾亏的臭男人——我先预支下这个评价,照他那样折腾这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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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的成长,都是要经过生活的酸甜苦辣洗礼,方才成熟。作品用第一人称“我”为线索,娓娓道来一个走入社会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经历,寂寞、苦闷、矛盾、纠结、爆发,甚至发泄,玩世不恭,发展到逃避,怕承担责任。由于因父亲在交通路口被闯红灯的汽车撞倒而亡,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阴影。进入社会以来,在污浊的社会环境的影响下,似乎在生活里也是处处“闯红灯”,从不检点自身的生活,随心所欲,其实就在自甘堕落。特别作为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血气方刚,精力旺盛,于是,在那种所谓的“性开放”的大学校园和工作后社会阴暗的一面的污染下,乱结交女人,随便与人发生关系,之后又早早抽身而退,理由就是所谓的只交女朋友不结婚歪理。错过了一个爱“我”的给了“我”自己的第一次的女孩,由于“我”心灵深处那极端的逃避思想作怪,没有珍惜,亲手毁了这段真情。最后经过反思,心灵的挣扎,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责任。终于明白人生应该活得有价值,做该做的事,不能做不该做的事。人若游戏人生一次,人生则游戏人一生。正如那三色灯,不断地告诫人们,应当遵守规则。作品极富现实性,给人警醒。写法构思精巧,语言流畅,插叙倒叙交叉使用,层次分明,人物心理描写饱满。耐读耐品的文字。荐阅。【编辑:山地731828829】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01400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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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3-10-11 22:40:15
  意味深长的作品,值得一读。谢谢作者赐稿流年,祝你写作愉快!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10-14 12:50:2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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