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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Novle·空城】一念之间


作者:琥珀 童生,602.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12发表时间:2008-10-14 11:25:06

中午十二点。太阳在头顶上方90度垂直,我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车子走在路上。这个决定是我在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它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迅速的蔓延出枝条,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大脑。我猛的坐起身子,慌张的下床,凌乱的写好一张马虎的请假条,之后我就平静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散下来的光燃亮整个屋子,长久的饥饿让我昏睡了很长的时间,宿舍的人早已经起床,正安静的忙着各自的事情。这会儿她们都停了下来,惊愕的望着我,时间有几秒的停顿。栀乔问我,怎么了?饿么?我摇头,沉默的把请假条递给她,然后转身安静的收拾东西。栀乔在我背后停滞了一会儿,说,真的要回去么?我点头。我听到她绵长的叹息。
   我是一个神经质的女子。
  
   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炙热的温度,透过玻璃,烤着我右边的身体,左边那半沉浸在汽车冰凉的冷气中,一半温暖,一半寒冷。我拉上窗帘,窝在阴影里,这一路上的风景我已熟记于心,不想再看。
   最后一排的位置很高,能完整清晰的看到整个车子里的景象。很多孩子,很吵,充斥着浓稠的青春气息,我本该适应,却感觉到莫名的遥远。那群孩子一看就是刚刚结束艺术考试的学生,其实按照正常推算,我跟他们差不多大,但是我叫他们孩子,我感觉自己年少的外表包裹着的那颗“砰砰”跳的心已经变得缓慢、迟钝,并逐渐熄灭了激情。记忆力有些褪减,或许是因为饥饿,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怎么也记不起是谁曾说过,十八岁,我们开始变老。
   肚子又发出“呱呱“的声音,它已经空了三天,甚至四壁的脂肪也快要被消耗光,它正强烈的向我表示抗议,我却冷漠的置之不理。可怜的胃,跟着一个把它当成筹码的主人,并输得一败涂地。其实我只是想威胁他们,然后换取一点儿我盼望多年又失望多年的温暖,可是,他们把我冷落太久,或许正在计谋着将我抛弃。于是我进行着无谓的挣扎。
   三天前,我给父亲打电话,我说,我想回家。父亲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责骂我,他说,你又发什么神经。在父亲的记忆中,这是我第几次大脑短路呢?我的记忆真的已经退化到模糊不清的阶段,想起来总会头疼,仅是关于最后结果的一丁点儿印象也足以让我痛苦半天。我已经温驯的生活了很久,久到我已经感觉到了一直往前冲的疲惫,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玄快承受不了日益泛滥的压力。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的要求,只是想停下来稍作休息,能回头寻找到关切的目光,不想却被一瓢从天而降的冷水浇灭了心中微弱的希望。我心想着,我是他们的女儿,有着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们不会忍心对我不闻不问。我拼命的想能牵制他们的方法,我把他们当成强大的敌人,自己就像敢死队的战士一样,用命赌博。
   绝食。这是我想出的一个叟主意,后来我发现它真的是一个烂到极点的主意。绝食的目的是为了生病,心想着生病了就会有人接我回家。他们会给我大把大把的温暖,包括这些年来的所有,我宁愿溺死在里边。而且我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用在晕车的时候一个人挣扎在极度的尴尬和痛苦中,不用再寄托于小小的一瓶绿茶的陪伴。
   绝食。很难受。宿舍的人吃东西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疲惫使得更加的饥饿,我只好喝大杯大杯的水,两天下来,造成的结果是看到水就反胃。昨天,母亲打来电话,我虚弱的说,我绝食两天了。母亲无动于衷,和父亲一样气愤的说,你又发什么神经?为什么他们都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呢?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呢?突然的感到一阵悲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
  
   车子突然停了。我闭着眼睛也知道到了哪。
   这条路上的中途有一个服务区,汽车会停靠片刻,便于旅客们吃饭、上厕所。我跟着人群走下车,又看到了老马。他远远的就开始冲我笑。
   他问,怎么这个时候回家呢?
   我请假了。
   家里有事?
   不是,是我有事。我生病了。
   什么病?严重么?
   心病。
   老马望着我,叹息着,只是摇头。
   认识老马的时候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刚考上大学,第一次路过这里,一个人去新学校报道。那段时间,大多路过的旅客都是学生,以及送学生的家长。我一个人,买了一瓶绿茶,默然的呆在一边。或许是因为我站在这样的一群人中显得太过突兀,引起了老马的注意,空下来的间隙他跟我搭起话来。
   小姑娘。一个人么?
   恩。我礼貌的对老马微笑。
   你也应该是大一的新生吧?要不就是在外面上高中。老马问我。
   我刚考上大学,是去新学校报道的。
   怎么没人送你呢?
   他们忙。
   一个人去上学不害怕么?
   不会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看,我买了绿茶,它是我的护身符,会保佑我平安到达的。我冲老马摇晃着手里的绿茶,笑得一脸天真。
   ……
   这之后我和老马就算认识了,每一次我路过服务区的时候都会和他聊一会儿。老马总是说,丫头,你的父母对你太放心了。我心里却想,是因为放心么?还是因为不会担心?
  
   车子重新启动的时候我拨开窗帘看到老马愣在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连忙拉上窗帘,把那道包含着长者疼惜的眼光隔在了窗户外面。上车前,老马说,丫头,回去好好和他们谈谈。我思考着这句话。
   “妈妈呀,你知道吗?离家的小孩心情很复杂……”
   刘德华的《亲爱的妈妈》被我设置成了短信铃声。是栀乔发来的信息,她也说,回去好好和他们谈谈。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是要去赴一场生死谈判么?为什么旁观者都比主角紧张?刚开始事情的发展趋势的确是这样,但是当我到了车站,买好票,重复无数次熟悉的场景,然后一路上的沉默掩藏着翻滚的回忆,我一页一页的翻,一点儿一点儿的寻找,抓住某根思绪反复的想,终于抽出了某个核心,那才是实质所在。于是我开始为自己的胃感到悲哀。绝食真的是个愚蠢到极点的错误主意。而思考的结果就是我刚才跟老马说的那句话,我生病了。
   我生病了。轻微抑郁,日益严重。我这样回信息给栀乔,两分钟后接到了她的电话。我估计中途空白的短暂时间是因为她被吓甍了。我听到栀乔在电话里的声音有掩盖不住的惊慌,我轻声的微笑。
   栀乔问,这病严重么?
   我说,严重的结果是自杀。
   生死始终是平凡人的生活中一个隐藏得很深而害怕涉及的话题。栀乔没了声音,话筒里传出急促的呼吸声,坐我旁边的那个孩子也侧过头来惊讶的看着我。我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幅度扩大,笑得惨白,我说,没事,我没那么严重。栀乔半信半疑的挂了电话,旁边的那个孩子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悄悄的,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我好半天。我早说过,我的外表是层假象。我是一个病孩子,生长在潮湿的暗地里,神经质。
  
   天色逐渐暗下来,我看了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心理不免有些担忧。
   车子进了城,一拐弯,到了一条我完全陌生的道上。离开不到半年,这座城市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我从新的车站走出来,望着四周迅速冒起来的高楼,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我又看了看时间,心想着得赶快走才行。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人民医院。车子飞快的向这座小城最气派的高楼驶去。
   二十分钟后,我已经坐在了某个心理医生的面前,我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在他快下班的前五分钟突然出现,此刻他毫无瑕疵的职业微笑背后一定隐藏着对我极大的抱怨。
   姑娘,哪不舒服?
   我感觉这句话对于心理医生来说问得有些低级。我说,我有抑郁症。我不是说的“我怀疑自己有……”而是说的“我有……”很肯定的语气。
   你以前看过心理医生?
   没有。
   我平静而自然的直奔主题。
   高中时母亲觉得我脾气不好,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后来我看了说明,发现是精神病人吃的药,就再也没碰过。上大学后,莫名的变得平静,敏感,没有安全感。逐渐的开始有了自闭倾向,极少说话,不再发泄情绪。有什么都装在心里,慢慢的腐烂,压抑得厉害之后就会间歇性的头疼。其实对于这些症状我一直抱有很平淡的态度,时好时坏,也已经习以为常。两个小时前我想到了抑郁症,并肯定自己一定是得了这种病。
   你还在上大学吧?
   是的。
   医生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大包,继续问到,刚回来?还没回家?
   恩。刚下车。突然请假跑回来的,他们不知道。
   他们是谁?父母么?
   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我跟他们提过,他们说我发神经。呵呵。他们不知道原来我真的有神经病。
   你的压抑是来自父母么?
   或许是吧。也或许只是自己的原因。小时候,母亲喜欢给我很多的承诺,诱导我成长,最后总是让我失望。后来我和他们之间总是会少些信任。小时侯大家都说我是捡来的,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大人们乐此不疲的玩笑,但是有时我很迷茫,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会时常搞不清楚我的年龄?甚至不记得我的生日。从小,他们对我的要求很高,管得很严厉。初中时,班上的同学喜欢挤在一堆讨论那些当红的明星、热播的电视剧、流行的漫画,我从来插不上话。记得唯一买过一盒流行音乐的磁带,最终没能逃过父亲的眼睛,当场被摔得粉碎,没有任何的解释。我理解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情,但是年少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是自己成长中的良师和益友,都希望自己的世界轻松,布满色彩,而不是和父母长久的疏远以及世界阴霭。失望得多了,要求也会越发的简单。中学时只想能在离家近的地方上学,每天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体会上学、放学路上的快乐。上大学后就想很久回家一次的时候能有人接我,至少打开门的时候能看到他们满是想念的微笑。以前回家没人接,我会以为是因为回家得太频繁,后来离家远了,很久回来一次也只是看到冷漠的脸、简单的饭菜、冰凉的屋子。我突然迷茫,大脑里经久不散的大雾让我需要一个答案,我想确定父母的爱是否一直庞大温暖,可是好象又一次失望。我很怀疑他们是否要将我抛弃,这样的疑惑衍生出来的伤心搅得脑子很乱,摩擦着大脑皮层,灼热、头疼、崩溃。现在,我就感觉灵魂飘荡着,没有依靠。
   我给你开些药,特别难受的时候能缓解你的情绪。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抑郁症靠药物无法根治。你有股很坚强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也可以说是在用很理智的情绪强迫自己,保持着头脑的清晰,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抑郁的深浅只在一念之间。
   我不吃药。我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我只是来证明一个实情,需要证据告诉他们以及自己,我,生病了。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这是上大学以来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也终于理清了所有纠结着的问题,它们压制了很久。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下了我的病情。我起身准备离开。医生叫住我,说,回去好好和他们谈谈吧。这是今天第三个跟我说同样话的人,我点头,微笑着跟他告别。
  
   父亲看到我的时候果然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母亲却是惊讶的看着我,她似乎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没想到我真的回来了。
   父亲说,还好你离家不太远,你要是离得远了,是不是准备飞回来?
   我说,是。
   母亲说,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说,是。
   他们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干脆,甚至眼睛里有坚定的光。
   接下来是双方的沉默。
   ……
   父亲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们在说,今天就让你说。
   我说,我生病了。抑郁症。
   我把病历本递给父亲。
   然后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
   母亲吓坏了,母亲说,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以后我们不勉强你就是了。
   父亲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他紧绷的神色松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疼。我的嘴角有轻微的上扬,隐秘的微笑绽放在我的脸上。只是那么一点儿,那么一丁点细微的表情,我从中捕捉到了我要的答案。
   母亲说,医生怎么说的?严重么?
   我说,没事。休息两天我就回学校去了。只跟老师请了几天的假。
   那两天我过得很娴静,到是父母有些忙碌的样子,父亲会轻言细语的和我聊天,不再过多的干涉我做这做那,母亲成天担心我有没有吃好,他们爱我,这是我要找的答案。这个答案很简单,由于一直被藏在很深的角落,在时光的沉淀中长出了绒毛般的遗憾和悲凉,于是我和父母的关系渐行渐远。如今,那一颗透亮的爱的结晶露出了一小点儿光芒,是怎样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冲破了多年萦绕在胸口的白雾,拉着我走出了迷茫,也带着他们想明白了一些事理。或许我和父母之间的那条代沟很难抚平,但是有爱支撑着,其他的一切都已显得无关紧要。
   我是一个要求简单的孩子。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坚持在一念之间等到了天堂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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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其实,我觉得,终究要归回到饥饿的问题上。事情在你的生活上体现的无声无息的复杂和简单化了,那么在他们看不到问题的根源之时,你沉默了。这跟文字的塑造结构很相像,最后疼痛的是自己,因为许多东西都不属于我们的。时间也是,那么在局限性里做出最优化的生活组合,你的理想一定可以达到。唉,这文,让我知道怎么去做一个父亲了,虽然离这个期限还有十年以上。(社长:陈洛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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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无泪离开        2008-10-15 21:44:26
  嗯。抱抱亲爱哒小孩丫头。
长成让人欢喜的女子。
2 楼        文友:琥珀        2008-10-15 21:51:04
  呀呀呀,稀客嘛。丫头,砸文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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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班萨如        2015-09-12 17:32:24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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