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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麻将高手

作品名称:残疾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13-10-14 13:11:59      字数:2996

  孤独的我想起了叶红,我把这段时间给了麻将,完全把她抛到脑后了。没想到我对叶红还没上瘾,对麻将上瘾了。对麻将这种感觉就有点像那时候刚学会骑自行车,看到自行车就手痒脚痒的,一心想着骑上去施展手脚。现在是看不得麻将,看到麻将就像刚刚学了点拳脚的人总想找人试试身手。
  没有人让我试身手了,培养巷里没有我施展身手的天地。我只能回到家里,弟弟见我重新回到家里,显得活跃多了,我看着他撑着两条小木凳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天气也不再那么热了,小巷里吹来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我回到小房间里,又要摆开架势写小说,我必须静下心来写出一篇小说来,否则真无颜去见叶红。
  桌上散乱着葛老师给的那几本书,我一边收拾一边想,这也是一门学问呢。只可惜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有这门课程,要列入课程大概应该列入体育课吧。上大学时,我最喜爱的体育运动是足球,总认为世界上只有足球最能综合体现一个人的能力。现在看来,麻将才更能综合体现一个人各方面的能力,不仅需要脑力和体力,更要考验你的阅历和修养。外国人足球比我们踢得好,可我们中国的麻将外国人恐怕看都看不懂,麻将比足球更变幻莫测更令人难以捉摸,学问深着呢……
  “葛老师来啦。”我正冥想着,外间传来母亲的招呼声。“葛老师呀,你当老师的好好开导开导我家杨波吧。”
  我连忙走了出来,母亲又是让座又是倒茶的忙活。葛老师对我笑笑:“写小说也不能光坐在房间里,要多出去接触生活。”
  母亲忙说:“是呀是呀,你是老师,说得没错。”
  我把摞得整整齐齐的几本书,恭恭敬敬交还给葛老师。也不见他落坐,夹起那几本书就往外走。我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葛老师!”葛老师回过头来,问我什么事。母亲忙对我说:“快跟葛老师出去走走,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
  我就像一个乖孩子,听了母亲的话跟着葛老师往外走。走进巷子里,经过王建民家门前时,看着围满了人的麻将桌,我突然问葛老师:“巷子里人人都打麻将,怎么从没见你上桌呢?”
  葛老师扫一眼热闹的那一边,两眼正视小巷前方,嘴里吐出几个字:“水浅沙深。”
  我听不明白,觉得他真有些让人摸不着深浅。葛老师在县二中担任高中的一个班主任,还上着那个班的政治和美术课。二中明显比我以前就读的一中差一个档次,近年来县里中考都是成绩好的被一中挑走,成绩差的放在二中,县里只重视一中的教学质量,保高考升学率。二中则顺其自然,学生打架斗殴,甚至吃喝嫖赌时有发生。人们背地里都说,一中是重点中学,二中是流氓中学,都怕自己的子女考得差落入二中。葛老师平时很少和培养巷里的人接触,人们有时候坐在王建民家门口打着麻将,见他夹着几本书一本正经的从门前晃过,就自然谈论起他来。说他的课是这样上的,政治课照书本念,美术他自己也不懂,上课时就挂一幅画在黑板上让学生照着画,看谁画得像。詹医生的儿子詹正就是葛老师班里学生。有一回在麻将桌上,正打着牌的詹医生望一眼葛老师远去的背影直摇头说,像他这么教书,真会教瞎人家的子女。铁角在一旁听了搭腔说,你天天打麻将,不把病人治死了?詹医生“呸”一声,说,瞎扯!王建民忙说,他刚看到一张报纸上登,某医院有一位医生错把一个少女的输卵管当阑尾割了,可能就是那医生打麻将熬夜昏了头。气得詹医生把牌摔得啪啪响……
  我跟着葛老师不知不觉走到了二中。二中在县城的最中心,地势高出街面许多,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要登上二十多级台阶才能踏进中学的校门。还没到晚自修时间,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有的恭恭敬敬和葛老师打招呼。我跟着葛老师走过学校新建的教学楼,绕过一排排教室,七绕八拐走进校园深处。走到一个偏僻处,他朝靠围墙边的一间单独小屋呶了呶嘴,转身走了。
  我半天回过神来,见小屋门虚掩着,门缝里射出一道亮光来。我不由自主的走向小屋,说不定那是一间通向知识殿堂的小屋。我轻轻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屋里灯光很暗,窗户被厚厚的窗帘罩得严严的。屋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散乱着一桌麻将,正是三缺一的阵势,看样子都是学校的老师。几个人一见我进门,也不多问,几双手迫不及待地在桌上使劲搓开了。
  我没想到葛老师把我引进了这么个地方。坐下来后就身不由己,伸出手来跟着他们往桌上使劲搓牌。我有一段时间没摸过麻将了,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四周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面对的全是陌生面孔,我心里没底。只有小心谨慎,试探着慢慢摸清各人的路数,打牌时看他们脸色。想着不再是培养巷里一两块钱一炮的小玩玩,人就像上升到了更高一层境界。我丝毫不敢放松,显得有几分紧张。一紧张,牌就打得累。结帐时摸摸身上来时带的钱不多,心里就更不踏实,能做大牌也没信心,只会和小牌。连着和了几把小的后这麻将就真跟我犟了起来,差不多每把都是一听牌别人就和了。要么就是上家已经自摸倒牌了,我把砌在底下那张牌翻过来一看,自己也正好自摸,尽是马后炮。
  葛老师终于回来了,他悄悄地走进小屋,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眼看着我一把接一把往外掏钱,口袋都掏空了。我打不下去了,起身对葛老师说,葛老师来吧。
  我没见葛老师打过麻将,很想见识一下他的身手,在我心目中他就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麻将高手。只见他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我们回家吧。
  我只好跟着葛老师七绕八拐的走出二中。夜色渐渐深浓,县城安静了下来。路过几条巷子时,传来一阵阵哗哗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单纯响着一种声音。
  葛老师说:“都怪我,错把你引来。”
  我说:“不能怪你,怪只怪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
  他安慰我说:“不要紧,有输就有赢嘛。”
  我自然不会服输。接连几天,我脑子里总想着二中那几个老师,想着他们的模样,想着他们打牌时的神态,想着他们和过的大牌,想得我恨不得马上就和他们坐到一起,坐在二中那间小屋里的麻将桌前。一天晚饭后我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葛老师再次走进我家,把我带出了家门,带着我再次走进了二中角落里那间小屋。面对着上次那几个老师的嘴脸,我心里基本上有底了。身上带了足够的钱,信心也足了,打起牌来很从容,完全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做牌,很快就找回了培养巷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感觉。三个老师被我打得乱了阵脚,全没了上回的斯文相,在桌上互相埋怨,互相戳骂。三个老师成了三个粗人。
  葛老师走进来时提醒说,声音轻一点,外面都听得动静很大。
  三个老师在相互借钱,甚至还联起手来,可怎么也抵挡不住我的牌风,三个人的口袋都差不多掏空了,只好推牌认输。我默算了一下,这回将上回输的连本带利翻番收了回来。上回是三吃一,这回是一吃三。
  回家的路上,我硬拖着葛老师往街口的一个夜宵摊上走,要敬他喝几杯。坐定后,我冲摊主囔:“捡好的给我上几个!”引得对面桌上两个使劲吸着唆螺的年轻女子停下来朝我这边望,其中一个还冲着我眨眼。我悄悄对葛老师说:“看那两个女的。”
  他回头望望,说:“可能是‘鸡’,要不要放一炮去?反正赢了钱。”
  我不好意思地说:“当老师的说这种话。”
  他说:“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是人?”
  恰恰相反,我觉得葛老师更像人了。那以后,每逢葛老师下班里去的晚上,我都要跟着去。我把他下班里去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每周一、三晚上。有时候他忘了还得我提醒他,就像他是老师,我是校长。每次来到那间小屋里,都会有新面孔出现。渐渐地,二中的老师我基本都熟悉了,恐怕校长都没有我熟悉。
  一个星期三的晚饭后,我跑到葛老师家,他正准备出门,见了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就别跟我去了。”
  我莫名其妙。他说:“那些人都是纸老虎,不经打。你另打天下去吧。”
  我又变得孤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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