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逃离
如时光没有出现裂缝,爱情与现实无法接轨,那么是不是就不存在悲欢与离合?
——题记
“这个夏天……”怡郁轻声念着。
她觉得好无奈,这种感觉就像在温池里泡澡被水淹到脖颈时的感觉一样,令人窒息、燥热。
“渴死的鱼”用笔在书上潦草的写着,写了几遍之后,怡郁还是觉得烦闷,干脆扔下笔像很多同学那样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模糊的意识中感觉自己真变成了岸边的鱼,听到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想接近可又无能为力。不断地喘息、挣扎,被许多热气包裹着,绝望在瞬间放大,然后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怡郁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头,“还好,没出血”。抬眼看到的是一张带有歉意的脸。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伤到头了吧,还好吗?”男生慌乱地拾起地上的书,对着怡郁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我没事,你可以带着书离开了”。怡郁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这句话,摇了摇头,感觉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
男生尴尬地笑了笑,带着书郁闷地离开了。
同桌递过来一杯柠檬水,怡郁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惠,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筱思,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呀,你知道你拯救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灵魂吗?”
筱思笑着说:“得了吧,小样,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吗?诺,给你,赶紧清除一下脸上的污垢,难看死了,像一只小花猫。”
怡郁喝着柠檬水傻笑着接过筱思递过来的湿巾,她觉得好幸福,从高一到高三,筱思就一直这样关心她、满足她,三年的同桌感情把她们紧紧拴在一起,不过,怡郁对筱思产生的近乎是依赖感。
“哎,怡郁,刚才用书扔到你的那个男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怎么了?”
怡郁转过头去直直地盯着筱思的脸看,时不时地扑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那个表情真叫花痴。
“他呀,是隔壁班的天才,你人缘挺好的,怎么会不认识他?”筱思自言自语说着胡乱地翻着桌上的历史课本,并没看见怡郁的那个花痴表情。
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筱思转过头想看一下那个鬼丫头在做什么。
“呀,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撞上怡郁那种目光,筱思显得手足无措,被那种贪婪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那真叫一个脸红心跳。
“筱思,你今天有点不同,两边脸蛋红红的,好漂亮耶,看得我差点流口水了。”
“哪儿有?”筱思赶紧拿起历史课本遮住脸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怡郁一脸邪笑:“筱思,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去你的吧,赶紧做自己的事,我要背书了。”
见筱思不再搭理自己,怡郁笑得更加得意,“哇哈哈,被我猜中了。”
其实,像筱思说的一样,怡郁那么好的人缘怎么可能不认识那个男生呢?而且怡郁还知道那个男生已经被自己的同桌暗恋两年了。
那条小路,木棉花落了一地,每次路过时怡郁总会想到《红楼梦》中黛玉葬花的情景,火红的颜色,看上去却像缀满天地的哀伤,像是华丽的刑场,最终还是奔赴死亡。
午饭时间,平时空旷的校园里现在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怡郁和同班几个女生各端着一碗饭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站着吃。
“怡郁,今天你怎么不左手拿语文课本右手拿筷子吃饭了?”筱思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怡郁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见老娘这么斯文过?”嘴里嚼着饭,怡郁还是爆出了这一句话。
其余五个女生笑得差点把碗扔掉。190班的语文课代表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笑死人才怪?
隔壁班的几个男生路过时,停止了用筷子敲打碗边的声音,纷纷对这几个女生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好像在看待异类一样,其中包括那个叫继林的天才。
筱思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转身扔下几个女生逃也似地跑开,只留下怡郁一堆人在那里傻笑着。
到水池边洗碗时,怡郁和继林碰了个正对面,男生礼貌性的对女生笑笑,怡郁想从水池里打碗水直接从他头上浇,说真的,她真见不得别人那么礼貌地对她,用她的话说那叫恶俗。
特别是在她做错事时那一个人还这么礼貌地对她,这让她打心眼里觉得那个人特虚伪。
怡郁白了他一眼,挽着同班幽若的手笑嘻嘻地离开了。
有风吹过,吹出男生一脸的落寞。
继林甩了甩头,想躲避太阳这刺眼的光,可不论水池边这棵大树的绿荫再怎样浓密,还是有强烈的光刺到脸上灼伤自己的心。
夜还是在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中降临了,晚自习时间怡郁总喜欢带着书跑到学校的竹林里边睡在石凳上胡思乱想半天。
夜风轻拂面颊,使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哀伤,她一直认为风是决裂的象征,会带走思念,会遗弃自己,然后它会消失得无踪无影,留下自己哭得肝肠寸断。
一转念她又想起《还珠格格》第三部上萧剑对晴儿说的那句话:“风过了,你能说它什么也没留下吗?”
真的好矛盾,想得她脑子生疼,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了。
继林看着数学公式就像小蝌蚪在眼前游移一样,好烦!闭上眼看到的是那个女孩对着夜空孤独的眼神,每次路过看着竹林里面的女生,他就忍不住地心疼,那种带有浅浅忧伤的身影,轻轻的落在自己心里,时不时地在脑子里挥来挥去。
“她现在又跑到竹林了吧。”每到这时继林总会习惯性的往窗外望去,清幽的夜空干净得不留一点杂质,树影婆娑处,她弱小的身影披着淡雅的月光,冷冷的让他好想接近让自己燃烧去温暖她。
他干脆站起身随便拿了一草稿本到隔壁班。
“今天那么早就过来了?”筱思对他微笑,浅浅的笑意,含糊不清的暧昧,这让他总感到不安,这么纯粹的女孩,自己怎么忍心搅碎她的梦?
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坐到怡郁的位置上问筱思一个自己已经懂了的数学题,筱思感到奇怪“昨晚上不是我在问他吗”?
看到筱思眼中的迷惑,继林也觉得自己很白痴,随即笑笑说:“你去弄你的吧,我研究一下就好了。”
“哦”筱思转过头,眼中浮现的是他的温柔。
拿着怡郁的笔记本,继林视若珍宝,看着那娟秀的字体,灵动的字句,他就感觉到自己躁动的心茫茫然而不明目标,就好像一切只为了等待伊人的回眸一笑,那种热情使他无法自拔,读进脑子里的是意,印在心里的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
那年夏天,我们都在成长,你说会给我宽阔的肩膀,结果却把我丢进心碎的海洋……
看到她笔记本上的这一句话时,继林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你的心真的碎了吗?谁让你如此心疼?为什么总是把自己伪装得不可一世?你外表的满不在乎才真的叫人发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总让人这样地捉摸不透?”继林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好颓废,离高考还有几天,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
筱思递过来一张纸条:你在想什么呢?一下一起去吃晚点,好吗?
很早以前继林就喜欢来这里坐,来感受她残余的温度,来回复筱思那很傻很单纯的字句,因为晚课怡郁通常不在教室里边,所以她的位置便成了继林的第二个落脚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怡郁的,大概是从她的文字开始吧,那飘逸的诗词,那如水的灵气,那如梦的意境就好像有磁力一般,吸引着自己一步步走进她心里去。
可是她的哀伤自己无从解读,她的性格让人无法猜透,她如梦如烟,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或许她从来就没认识过自己吧,继林也觉得对她的态度无所适从了。
每晚下自习后,继林和筱思还是一样的去吃晚点,而怡郁则潜伏在夜色里释放着心里面的悲欢离合。
高考便逐渐接近尾声了。
毕业后的那个狂欢,筱思喝了很多酒扶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哭得一踏涂地,怡郁半醉半醒的抱着筱思胡言乱语,什么“不爱惜自己”“那么傻”“说的那么好听原来都是谎话”。
继林从教室里出来正好看到两个女孩狼狈的样子,怡郁那种挂着眼泪的欢笑,让他觉得口里涩涩的说不出什么味道。
他伸出手拉起她跑到那个长满青草的操场上,留下筱思一个人凄凉的数着悲伤。
继林心疼地看着怡郁说:“就让我在毁灭之前将所有的话说出来,好吗?”
怡郁看他的眼神还是不冷不热,这种忽视让继林觉得很不舒服。
“你知道吗?第一次读你的文字时我就惊艳你的才华,当你穿着浅绿色上衣第一次闯入我的视线时,我就将整颗心,整个灵魂交付给你,你夜空下多情、孤独、落寞的眼神在我生命中一次次放大,我多想走近你,可以抚去你心底的悲伤,看你柔弱的站在夜幕中,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被风搅得粉碎,想走近你可又无能为力,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吗?”
说完这些话,继林有气无力地跌坐在草坪上,他注视怡郁的脸,看到的却是空洞的眼。
“你还记得你们班的池海波吗?”怡郁幽幽地说出这句话。
“他不是转学去颖川读书了吗?”继林听得迷惑。
“不,不是,不是……”怡郁哭了,哭得嘶声力竭,她抱着头使劲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抱怨说:“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错……”
继林被她这个举动吓坏了,他赶紧站起来把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不说了,好吗?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好难受。”他拍着她的肩膀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怡郁挣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说:“不,你让我说完,我不要这样自惭地活着,不要伪装什么坚强,让我勇敢面对这一次吧!我不要守着这个秘密一直被梦魇纠缠。”
继林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何如此失控。
“一年前我开始和池海波谈恋爱的时候,学校是禁止学生晚课时间跑出去的,说那段时间社会风气不大好,晚上那些街头小混混潜伏在各个阴暗的角落,时不时地弄出一些抢劫事件来。池海波听了这些话经常在我耳边说要小心这要小心那的,特别是夜晚来临时,他就一天紧盯着我不让我出校门半步,虽然有个守门的老头在,可他知道我鬼点子特别多,所以从早到晚我就觉得是被监视一样,这让习惯往外跑的我心里痒痒的,总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怡郁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又陷入回忆当中……
“后来,后来我就真的忍不住了,二月十四号那天将近黄昏我捂住肚子拼命地挤出几滴眼泪并让筱思举手跟老师报告说我胃疼,老师看了一下天色后写了一张批假条让我到校医室去看,我表情看似痛苦地接过假条,然后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走出教室,路过你们班时看到是自习课,我便打电话给池海波叫他带我去校医室。
池海波送我到校医室时门已经关了,大概是看我表情很痛苦,他便说带我去外面的诊所看,其实我是算着时间装的。
他背着我将假条递给了守门的老头就出了校门。
转过学校外面的那个大弯子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阿飞模样的青年,他们嘴里叼着烟脸上满是狰狞的刀疤,手中还拿着棍棒,我身上直冒冷汗把头深深埋进池海波的后背中。
那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说要把我弄给他们老大,一帮人淫秽地笑着,听得我头皮直发麻,那些恶俗的语言让我感到无边无际的惧怕。
我紧紧抱住池海波,他轻轻放下我张开双臂将我护在身后对那些人说不允许他们碰我。
然后为首的两个人就上来将池海波扯到一边进行拳打脚踢,还时不时地说着歹毒的话,我流着泪想冲过去拉开那些人,却被几个人紧紧拽住,他们撕破我的衣裳,肮脏的大手不停地在我脸上、身上游移,我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嚎叫,绝望已经占据了我的心胸,我闭上眼任泪水肆意蔓延。
就在我快窒息时,池海波猛地挣开那两个人,拾起路边的石头砸向碰我的这个人。
然后他们扔下我,几个人恶狠狠地朝着池海波的方向跑去,碰我的那个人是他们老大,他愤怒地吼叫两声后所有的人开始围攻池海波,我看到池海波昏迷在血泊中,便哭晕了过去……
怡郁把头埋进双臂中,小声地哭泣着,那种哭声带着决裂的疼痛,让继林生出无端感伤,内心压抑着说不出任何话。
“那你们怎么样了?”继林还是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大概是那几个小混混以为把人打死了就跑掉了,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
“那池海波呢?”
“医生说他脑部受损伤严重,失血过多,需要到更好的医院去治疗,他爸妈帮他办好退学手续后就带他去颖川治疗,可他没坚持到最后,就——就在途中断了气……”
怡郁说完这些话,无力地愣在原地,悲伤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们静静地坐在草坪上,看着头顶上的星空,谁也不再言语。
好久,怡郁才开口说:“继林,知道我为什么从没正眼看你吗?我怕过多的接触会让你爱我更深,我的心已经随他去了,可是筱思一直喜欢你呀,我一直把空间留给你们,就是希望你能爱上她,我已经失去了我最爱的人,我不想再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继林在一瞬间突然觉得被人狠抽了一巴掌,他无辜地看着怡郁说:“你的友情是要用我的爱情作为代价吗?你明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却还是要让我割舍下你去接受一个自己本就不爱的人,你知道这样会伤筱思更深吗?不爱就是不爱,何必假装仁慈?”
他说完转过身愤怒地跑开了,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悲愤的泪水。
怡郁呆了好久,最后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宿舍。
没有看到筱思的身影,幽若过来递给她一封信,说是筱思留的。
打开,是筱思工整的字迹。
怡郁:
请原谅我不跟你说一声再见就先走了,放心,是爸爸开车来接我的。其实今晚我并没有喝醉,在开毕业会前继林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了一切,他说他爱的人一直是你,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一种被耍的悲哀,他潇洒地递给我一张叫做暧昧的门票,却在我将整个身心交给他的时候将这张门票撕毁,你知道我多难过吗?原来我一直是配角。
怡郁,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太想离开了,不想再去看那些熟悉到令我心碎的灯火,哪怕只是一秒的凝望。
思
粉红的信笺在风中无助地摇曳,怡郁觉得心口上的伤口在不断膨胀,然后分裂,变成一块一块的。
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