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员与爱情
曾经,也就是十几年前,我特想成为一名打字员,我幻想着我穿着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短裙,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手指如蝴蝶上下翻飞,把一张张白纸上涂满黑色或彩色的字迹。那字迹墨香浓郁。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能成为我梦想中的打字员。也许,说到底,只是因为这不是我的梦想,是有一个人利用了我对他的爱,把这个梦想强加给了我。可这也不是他的梦想。他只是想看看我,在爱的驱使下,能不能一步步成长起来。更确切的是,他是想看看这个爱他的女子,会不会为了他,努力地适应这座城市的快节奏,这样,以后的生活,会活得轻松一点。如果这个女子做不到,他就会离开,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我总以为,我是爱他的,用我自己的方式,也不管他是不是接受。他不方便外出,我却执意去找他,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他出不来,一天都出不来。我不走,坐在小区的雕像后面,一直等,一直等,就算他出不来,我也能离他近一点。偶尔,我捧一本书,坐在草坪上,风吹哪页读哪页,四周安静极了,他却突然的出现,飞快地在我脸颊印一个吻。我慌乱地站起来,看到阳光照耀在他好看的脸上,抬头,就是浮云万朵的天空。
他说,杜,你哪怕是一个月能赚八百块呀!杜,你去学电脑吧,我给你交学费。就是当个打字员也好啊。那好吧,我去学,我的心里乱极了,克制不住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压力大得超出了我的负荷。我担心的是就算我能胜任打字员的工作,他也会离开我。其实潜意识里,我的负面情绪太多,终于,在一堂课上,我的精力不集中,被老师说了一句,不重,我的眼泪却已决堤。
他说,杜,我拿什么来爱你呀?
是啊,我拿什么来和他交换呢?我害怕面对他,我真的没有能力适应快节奏的生活。我天天的,除了工作,就是到网吧里练习打字。工作时间十二个小时,再除去两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再除去躺在床上睡不着想他的时间,我很累。
只要外面贴着招聘启事,我就凑过去看看。看看人家是不是需要一个打字员,只要是我能认识哪怕只是一面之缘的人,也求人家帮我留意一下,看哪儿有就给我打电话。那时的我,手里只有一个传呼机,他给的,黑色,每天哪出来看无数次,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是没有机会,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当那个女子让我坐在电脑前打字的时候,我心慌意乱,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对我并不满意,这使我更加手忙脚乱,她拿过来一张报纸让我照着打,我却被“牛奶”两个字卡住了,试了好几次也没打出来,这该死的五笔。她说,你回去吧,等我电话。
还有一次,看到几平米的空间里,有四个女孩。穿着白上衣,黑色短裙,端正的坐在电脑前,手指如蝴蝶上下翻飞,案头A4纸张一沓沓,有浓浓的墨香。四个女子看见我进来,眼睛看向我,或者是我身后,眼神飘忽,像越过了毫无难度的障碍。其中一个说:月工资六百,不管吃住。我又一次黯淡离开。
说到底,打字员也只是一份很简单收入很低的工作。
在市南,那个繁华地段,我如何能用这几百块,维持我最简单的生活?就算我能把一切降到最低,可是这个城市允许吗?当我面对他的时候,当他说我是软泥扶不上墙的时候,我能不能笑的出来?
也有想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确实压抑了很久。咱回家好不好?你还开车,我照顾父母和孩子,是的,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可终究,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没用。
我常常想,我到底是爱他多一点还是爱我自己多一点?我只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没有跟我在一起。有人说:爱情,是因为双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会生一个更可爱的孩子。而我,也是这么想的。
被自己折磨到崩溃的时候,咬着嘴唇哭。一觉醒来,发现,眼泪流到了耳朵里。我终于相信,人睡着了,还是会流泪。
有一天傍晚,我站在店里的橱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流,突然就看到了他的车,我把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那辆车速度很慢,很慢很慢。
我如何能想想没有他的日子。
以后的十几年里,我再也没机会接触键盘,更没有成为打字员。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他打电话问我,杜,那些信件怎么办?没地方放了。我说,烧了吧!
那上百封信件,被一个已经成为陌生人的男人,保存了十几年,够了。
致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念念不忘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