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樊篱花(杂文)
当读者看到这个题目,也许有人会以为我又写别字了。不是写《樊梨花》吗?那可是巾帼英雄呦。
呵呵,其实我写的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说她可怜,是因为她的生活就如夹在樊篱中的花一样。我不会写诗,但今天我要以诗的语言向苍天控诉她的遭遇。
火在烧,焚尽了韶华
水在浇,熄灭了童话
樊篱中,你在痛苦挣扎
只为那,瞬间的繁华
风雨中,花瓣片片落下
带走了寂寞年华
四季轮回,为了生存
痛苦为你更迭
带走的是一生等待与无奈
留下的是一幅永恒的油画
午夜梦回,有首久违的旋律在奏响:“黑暗的角落,听见有人在哭泣,有谁来给她安慰…”辗转间,我想起昨晚的一幕。
昨天与几个朋友吃茶聊天,谈兴正浓,不知不觉已过十一点多。于是连忙骑摩托车回家。
谁知走到三胜路口拐角,在黑暗中,昏黄的路灯下,依稀有个身影在卷曲着倚在墙根下幽幽咽咽地哭泣。我动了恻隐之心,虽然心里也有一种“少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的担忧。但是真的不管还真不是我的性格。
我只好停下摩托,支好车,我走近那个哭泣的影子。见有人来,那人哭得更为伤心了,抬起头一脸梨花带雨。在路灯的投射下,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不禁愕然,怎么会是她?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虽然衣着朴素,岁月的雕刻在脸上留下些许鱼尾纹,但难掩其年轻时的貌美,娇小的身形在空旷的午夜更显得楚楚可怜。这不是白天我见过的女子吗?咦,怎么会在此哭泣?她受了什么委屈吗?
在我一再询问之下,终于知道了事件真相。
在揭开真相之前,我还是先说昨天白天的偶遇吧。
大概在昨天中午时分,我闲着无聊走出厂门外,门外左边拐角有个垃圾点,有我们厂每天废弃的一堆废瓷。
虽然时值冬天,但南方的骄阳依然耀眼闷热。然而就在这阳光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明晃晃的碎瓷旁拾掇着什么。我走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女人在捡我们厂倒掉的垃圾瓷。她捡这些做什么呢?原来,随着科技进步,为了节约能源,现在已有新型的陶瓷废弃能源回收再利用设备。每吨废瓷可卖六七十元。她捡的这筐瓷虽然也不过只值几毛钱,然而她却捡得极为认真。可见其生活的窘迫状态。还刚刚与另一个捡垃圾的老妇人争吵了一番,涨得通红的脸上挂满汗珠。我帮她将地上的碎瓷捡完。她连连说谢!然后将一筐烂瓷像背小孩一样绑在双肩。望着她弓着背,迈着艰难的步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情格外沉重起来。在如此富裕的大国,怎么还生活着如此一群人呢?又有谁去关注她们?
然而,这女子所承受的负担不仅仅是背上的一筐瓷这般沉重。如今在她声泪俱下的哭泣中,我知道了她的全部故事更加令人同情。因为这个已成为三个孩子母亲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居然还是个黑户。30多岁连户口都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要追溯到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女人出生在江西省一个贫困山区,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让这里的计划外生育政策寸步难行。为了得到一个儿子延续“香火”。这里的人将女人变成生孩子的机器。而当地政府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拼命向超生对象罚款,所以越生越罚越罚越穷,形成恶性循环。对于那些没有钱缴罚款的家庭,只好以“不上户口”为由来卡他们。这样一来黑户就多了起来,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几乎家家有黑户,人家农村人观点是女大不愁嫁,当地政府没收到罚款硬是不上户口,没户口当地政府官员还乐得交个“计划生育政策优秀奖”的答卷以捞政绩。而没户口的孩子自然上不了学。而这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依然流行,因此女人不上学反而能嫁好价钱的状态也就自然形成。这里“人穷娶不穷”。谁要娶媳妇没有个七万八万的“乳嘴钱”(聘金),你也就休想入洞房。
这样一来,生女儿成了摇钱树。所以生子是贵生女是富,要想富贵命,必须加大油门生。就形成了“百花齐放”穷山沟的局面。就眼前这哭泣的女人,她自己属家中的第四朵金花。因为没有户口,从没有迈进过校门。没有文化找工作也异常艰难。如今自己又生三朵金花。还没有结扎,还想继续生儿子。除了大女儿上了户口,二女儿三女儿连同她自己都是黑户。而黑户一切社会福利保障都得不到。二女儿十一岁,三女儿八岁。整天锁在屋里看动画片。自己有病没有医保、上班没有社保……全家重担压在老公一人身上。去年自己子宫肌瘤动手术花光了仅有的积蓄,为此生活陷入困境,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女人几次想回去帮自己与女儿办户口,可当地政府必须要他们交六万才肯放手上户口。然六万对于如此一个打工族的“人口大家庭”实在是天文数字。就是死也拿不出。就这样,女人与丈夫为此天天吵月月闹。吵着吵着感情也渐渐淡褪。终于闹到要离婚地步。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夫妻两个一个睡东屋一个睡西屋。昨天夜里夫妻大吵后,让女人滚出去。被丈夫连推带搡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女人只好在阴暗的角落中哭泣。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异常难受。想起白天那女人背着一筐明晃晃的碎瓷片,那锋利的棱角如一把把插向心尖的刀子,生痛生痛。我在默想:祖国啊母亲?你怎能让你的儿女连个身份也没有呢?你怎忍心让一个同样母亲的人连个名份也没有呢?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如此社会景象还在大谈构建和谐社会高唱凯歌,当地政府的官员不会感到羞耻吗?
早上晨运,跑到马路边一畦菜地边,看到一朵被夹在樊篱中的花,扭曲着身子挣扎着,然而天忽地又暗了下来,黑暗的乌云渐渐盖住最后一缕阳光。眼看这朵可怜的花朵又要遭殃了。
在风雨的侵袭下,她还能如期开放吗?
我不能回答,心中依旧响起久违的歌:
黑暗的角落,听见有人在哭泣,谁能给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