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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与肖老师散记


作者:月儿常圆 榜眼,2864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725发表时间:2013-10-16 19:14:25

人生就是一个圆。我的人生轨迹似乎证明了这一点,我从学校出来又进入学校。回首所走过的人生旅程,感觉自己很像故乡的一株苦楝(苦恋)树,一生矢志不渝地生于斯,长于斯。缘何如此,可用艾青的一句诗解释: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人生的这个圆,也可视为生活圈子。我生活圈子里的人是清一色的老师。而在我生活圈子里多如天空璀璨星辰的老师中,最让我难忘的是高中时班主任肖福生老师。
  
   我第一次见到肖老师是在资中二中报名的时候。
   那是一九七八年,我国正是百废俱兴。为了搞好教育,县委县政府一网打尽全县成绩最好的学生,进入资中二中学习。我有幸地成了这网中之鱼。
   考上资中二中,在我的衣胞之地,土名叫汪家街的地方,如同晴空响起了一个霹雳,把全村人都震呆了。虽然在先前,风水先生曾说过汪家街是块风水宝地,这可凭解放前出了很多达官贵人,乡绅富豪为证。可是解放后,公社砍掉了牛脑壳坡上两株黄柃树,把这块风水宝地破坏殆尽,足见这风水宝地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就像冬天秃树枝丫叉上那片枯黄的树叶,一丝丝微风就会把它吹掉。不过你还别不相信,汪家街在解放后近三十年,愣是没出一个人,甚至连个当兵的也没有。现在我就像《封神榜》里的土行孙,突然从地下钻出来,我想,每个人都是不乏想象力的,你们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最后,当村里人醒悟过来时,都惊喜地认识到,汪家街的风水又回来了,他们的子女又有出息的了。
   不过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考上资中二中,我甚至对自己能否考上龙江中学这所普通高中都没把握。我这不是自谦,而是自卑。原因有三:一是家境贫穷,虽不像五柳先生的“环堵萧然,箪瓢屡空”,可也还未彻底解决温饱;二是我的长相,说得客观则是长得对不起观众,说得主观,像朦胧诗,则是长得太抽象,抽象到都不像个人了;三是我的身高,记得进入高中量身高,我只有一米三九。这就像父亲说的一句戏文:人家的儿子文魁武魁,我的儿子打锣锤锤。当然,时下还有这么种说法,浓缩了的是精华。不过这说法,如果不是调侃,那就是只有充满了自信的人才会这么说。总之,不管怎么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要去县城读书,这对于一个连区上都很少去的学生娃来说,还是很高兴很激动很幸福的事。
   俗话说,乡坝的狗儿上不得街。这话虽带有戏谑的意味,可也说得有些道理。我这次去读高中,不是去区上,而是去县城,那是我从没去过,只是在脑子里想象过的繁华世界,像海市蜃楼般虚无而缥缈。
   我是由父亲带着去学校报名的。我和父亲到学校时,已是下午。这不是我报名不积极,而是因为从汪家街到龙江有十里地,当时唯一能坐的车,就是乡亲们戏称的“11号”车,即步行,当我和父亲步行到龙江时,到县城的早班车早已弃我扬长而去,我们只能乘坐中班车。那时到县城也就这两班车。因此我到学校是姗姗来迟的了。
   置身于陌生的县城,我甚是惶恐和迷茫。我亦步亦趋于父亲身后,淹没于人潮之中。父亲今天特地穿上了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才舍得穿的半新半旧的毛兰布衣服毛兰布裤子,陷落县城花花绿绿地人海,乡土气息特别浓郁,就像《红楼梦》衣着朴实的刘姥姥走进大观园衣鲜华丽的人群中一样。我穿了一身崭新的确良衬衣卡其布裤子。这是爸爸妈妈在我得到县二中录取通知书后,特地为我置办的,共办了两套,说是好换洗。我穿上这新崭崭的衣服裤子,在汪家街来说,算得上是一身锦绣的了。不过因为先前穿惯了带补丁的衣服裤子,现在却觉得很是别扭和不自在,连手脚都找不到放的地方。至于我先前穿的那些满是补丁的衣服裤子,很像那些水车碌碡等,淡出了我的生活,淡出了我的视线,只存留在我依稀的记忆里。
   到了学校门口,我往里面看了看,有楼房,还有好些瓦房子,学校似乎正在修建,显得又旧又烂又乱,与我头脑中重点高中美好而神奇的形象有如天渊之别,在心头滋长出一丝丝如春天来临时地上冒出的青草般的失望和沮丧之感,觉得资中二中就像供奉在台上的神佛像即将倒下来,摔成一地的碎片。
   当我看到学校门口上“资中二中”四个字时,觉得这字写得蛮漂亮的,比孙老师写的字还要好。它让我想起“龙飞凤舞”,至于这字是不是龙飞凤舞,这龙飞凤舞的字是怎么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我只想起这四个字,也就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四个字,为学校增添了庄重肃穆的气氛,也彰显出它独特地风采。它是重点高中,就像站立云端俯视芸芸众生的神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呢!于是,我心头这尊神佛像便不再倒下来了。
   父亲带着我在办公室里找到了班主任肖老师。
   肖老师给我最深刻的印象,一是“瘦”,这也是电视电影里那些优秀老师的共同特点。现在想来,他们的瘦是因为他们为了教育事业,“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肖老师虽然瘦,可他的精气神很好,显得很精悍。他说话声音洪亮,如金石之声,同学们称赞为“金嗓子”。我读高中期间,下午第一节课,除了肖老师上课,其他老师上课总是要打会儿瞌睡。如今一想,方知除了肖老师课上得精彩外,还有就是肖老师那如洪钟般的声音,把那些像鬼附身似的瞌睡虫吓跑了。二是威武,气宇轩昂。肖老师不管是走坐,身板都挺得笔直笔直的,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他不管穿哪件衣服,两肩总是平展展的,就像军官肩头戴的肩章一样。我一直认为肖老师是军官出身,后来转业到学校来教书的。我和汪家街的后生们最崇拜的人就是解放军,我们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解放军。为此,我们每天只要有空,都会在晒坝里练习打仗。正因如此,我对肖老师有着宗教信徒般的虔诚和敬畏。现在我知道肖老师没当过兵,自然也没当军官,他那是自信的表现,就像贝多芬说的:“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不让它征服我。”是以我在走上教育岗位后,要求学生走路要挺胸抬头,就是要他们像肖老师那样,做一个有自信的人。
   肖老师是一个正直热情温和爽朗的人。
   我父亲是老来得子。他四十九岁那年才有了我,我读高中时他年过花甲。父亲常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不过父亲对我的爱并不是溺爱。他说过,一根柴要烧,一个儿要教。父亲在汪家街是德高望重。这是因为他在汪家街的辈分最高,又读过私塾,解放前当过甲长,解放后当过大队司务员,生产队长。汪家街邻里纠纷、家庭不和都会来找我父亲去断理。所以父亲是很懂事理的人。
   肖老师对我父亲和我很是热情。他很客气很礼貌地叫我父亲为“秦大伯”,还叫父亲和我坐。
   报了名后,肖老师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说,秦大伯,真对不起,学生寝室已住满了。说到这里,肖老师思考了一下,又说,我看这样,你们先把东西放我家里,然后去买必需的生活用品,我去找找学校,尽量把你们安顿下来。
   父亲很是感激地说,那太感谢肖老师了!我们随肖老师到了他的家,师娘在家,师娘是个贤淑温婉心底善良的人,她很热情地帮着我们放东西。
   我和父亲买好生活必需品后来到肖老师家,这时已经比较晚了。
   肖老师一见我们,又是很热情地请我们坐。然后满是歉意地对我父亲说,秦大伯,真是很对不起。这次差的铺位太多,那些没能安排到铺位的学生和家长都投亲靠友去了,你们县城有亲戚没有,可以去他们那儿暂住一晚,学校保证了,明天一定解决学生的住宿问题。
   我父亲说,亲戚到是有,只是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父亲又想了想说,肖老师,你看在学校能不能找个地方睡觉,这铺笼罩被都是现成的,只要有个地方,能遮到露水就行,我们农村人,不讲究个什么的。
   肖老师又一再表示歉意。然后想了想说,红旗楼还可以,因为那楼的楼板是木头的。父亲一听,高兴地说:“好好好,那就麻烦肖老师动个步,带我们到那里去。”
   在去红旗楼的路上,我陷落于对学校的失望之中。什么重点高中,只是说起好听,其实差到来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没有。我看了看笼罩着夜色的天空,脑子里浮现出我们村子里这时的情景。
   村子的竹林里、老榆树上那些像小孩子一样的麻雀恐怕早就闹翻天了,叽叽喳喳地摆谈着这一天来的奇闻轶事。村子上空的散发着柴禾味道的炊烟,像许多人往天空抛出的一根根很长很长的线,好像要把天空中飞着的那些小鸟儿拴住。小伙伴们在晒坝里,肯定闹得比麻雀还欢,我耳畔好似响起了他们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我们来到红旗楼,走在木制的楼板上发出的咚咚咚的响声,在空寂的过道上来回地奔窜,好像有许多人在上面走似的。在二楼的楼梯口,这儿较为宽敞,肖老师又满是歉意的对我父亲说:“秦大伯,今晚上就委屈你俩了!”父亲忙答应:“不委屈!不委屈!我们农村人,不像你们城里人。”肖老师和我父亲摆谈了会儿,才告辞离开。
   父亲把麻布口袋解开,将买来棕垫子铺在楼板上,又从麻布口袋里找出被单,铺在棕垫子上,很快地为我们铺好了床。睡下后,父亲向我说起他过去跟一帮人到自贡挑盐巴,到彭县买老母猪,有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睡到别人的街檐边边上,连露水都遮不住。父亲又谈到肖老师,他对肖老师是赞不绝口。说肖老师真是个大好人,特别是他不嫌贫穷。嘱咐我今后要像肖老师这样,不嫌贫穷。父亲是个社会阅历丰富的人,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体会很深刻。以后我成了一名老师,凡是有人请我帮忙,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帮。每当这时,我就会想到肖老师。
  
   作为资中二中高八零级四班的学生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有一位像父亲一样的班主任——肖老师。肖老师的爱像阳光雨露,哺育我们茁壮成长。不过,我觉得肖老师更偏爱于我。
   这从我和黄晓玲打架的事可以看出。
   在说此事前,我要特地声明,黄晓玲同学是男生不是女生。不然我就不是一个好男儿了,因为好男不和女斗嘛!至于黄晓玲何以会取一个完全是女性化的名字,也许得问他父母,“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曾问过黄晓玲,未得到只言片语地回复。
   我凭借比拿破仑还要矮小的身材,永不变更地坐在第一排。黄晓玲坐在我后一桌。于是,我与黄晓玲成了邻居,彼此保持着睦邻友好关系。对于把书本撞掉在地上这类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事,我们不但毫不在意,而且还会相视而笑,把这当作是学习生活中的小插曲,为学习生活增添些乐趣。
   然而人世间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特殊性。我那次上课回座位撞掉黄晓玲的书就是一次特殊。我一如往常向黄晓玲投之以桃般点头微笑,谁知黄晓玲却没报之以李般点头微笑,而是像吃了火药一样,冲着我发起火来,大声地吼道:“捡起来!”
   我见他火冒三丈,心头那股无名业火也烧起来,不过我没吼叫,而是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等到嘛!”说完后,坐在座位上,一副不理不睬的神态,无疑是在向黄晓玲宣告,我是不作为的。
   黄晓玲听我言,观我色,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推了我一把,声色俱厉地重复着先前说的那句话:“捡起来!”
   我见他出手,便很痛快很干脆地回他:“不捡!”
   黄晓玲气得抓狂,又重重地推了我一下,用命令的语气说:“捡起来!”我见他欺负到我眉毛尖尖上来了,血直冲脑门,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拿起桌子上的钢笔,转身向他刺去。钢笔刺在他的衣服上,未能伤及他的毫毛。黄晓玲抢过我的笔,扔到了讲台上,我马上跑到讲台上把笔捡了回来。老师来上课了,这场风波自然平息。有人把这事告诉给了肖老师,肖老师一道圣旨,我俩被急召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肖老师听完我俩的启奏,便批评起黄晓玲来。“人家叫你等到,你就等不及了,还敢出手打人,你要知道,就算你在有理,你出了手你就没有理了。还有你比他大,他比你小,你应该让着他。我平时跟你们讲要团结友爱,你都当耳边风了……”肖老师没批评我,我知道肖老师这是在偏袒我,心里甚是得意,觉得肖老师就是我的靠山。肖老师训斥黄晓玲一通后,叫黄晓玲跟我道了歉,然后叫我俩握了握手,答应和好如初才算完事。下来后,我俩确实照肖老师说的去做的。有一次我生病,是黄晓玲背我到人民医院去看的,
  
   父亲在与肖老师的摆谈中,得知肖老师喜欢钓鱼。父亲非常高兴,因为父亲知道肖老师把我当作儿子一样看待,很想感谢肖老师,却苦于没机会。现在总算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自然得抓住。父亲很是诚恳热情地邀请肖老师放假后到我们那儿来钓鱼。肖老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许肖老师知道,不能拂像我父亲这样淳朴憨厚的人一片真诚的心。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放假后陪同肖老师一起来。父亲的话对我来说,就像是皇帝的圣旨,我只有遵从不敢违抗,其实我也真心希望肖老师能到我家去钓鱼,那真的像书上说的,是三生有幸。
   那时的我是一个非常内向非常害羞的人。主要表现在我在师长面前不敢说话,哪怕就是喊一句也喊不出来。父亲对我这种表现很是生气,他对我说,你见到长辈只管跟我喊,这喊死人又不要你填命。可不管怎样,我仍是喊不出来。其实我是很想喊的,可就是喊不出来,我也很恨自己,恨自己不敢喊,但恨归恨,喊仍然是喊不出来。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吧!有一件事,这是一件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我本来想一直埋藏在心底,成为我个人的秘密,但在这里,我还是想把这秘密说出来,以此表达我对肖老师、对我早已过世的父亲的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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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发自学生内心流传千古的话,用在肖老师身上,最恰切不过!其实,每个人的学习生活中,都有一位对自己人生中影响最深的老师。文中,作者以平实的语言,结合考上资中二中的学习生活背景,真切展示肖老师善良热情的个性与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以及为人师表尽责尽职的职业操守,尤其对文中的“我”的照顾与关爱,温暖并感动着一代人成长。文章娓娓叙述而来,语言与场景的描绘富有地方特色,让人怀想起过往岁月中的生活旧貌,而尊师重教的风范仍然在传承并发扬,这正是肖老师及所有像肖老师这样的教育工作者身上的闪光点,令人敬仰!文章值得读者细细体会,推荐!【编辑:冰煌雪舞】【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017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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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庄明        2013-10-17 16:24:20
  能遇到一位良师,是一生的幸运。
飘着的庄明。
回复1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3-10-17 17:14:23
  谢谢文友的关注与点评!
2 楼        文友:稻城的爱        2013-10-19 20:29:08
  你父亲四十九生的你,怪不得 你这样特殊 哈哈
我在古榕树下发表110多篇文章,原来在天津工人报日报发表过文章
回复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3-10-23 17:08:05
  真有那么好笑么?小心笑得包不住嘴哦!
回复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3-10-23 17:08:07
  真有那么好笑么?小心笑得包不住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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