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地球村(散文)
老家的那条河一直孜孜不倦的奔流,终点站就是我们村傍着的天然的水湖。原先沿着清水河畔,因为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尚在,这水边积聚着很多种水鸟,鸬鹚,鹧鸪还有红嘴鸟,白鹭,这些鸟儿,在春天的时候,是我家乡的报喜鸟,当第一抹绿色悄然升上芨芨草的芽苞儿,鸟儿们就飞来了,它们静静地落在,正在变得柔软的沙滩上,对着清澈的水面,梳理羽毛,然后,伸出它们的嘴巴,啄食水里的鱼虾吃,接着,吃饱了就对着村庄引吭高歌。儿时和街坊邻居的娃子,带着母亲去年换下的纱窗帘子,到清水河网鱼,春天的清水河刚刚化了冻,有些微寒。这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母亲说:“小孩不冷,酱缸不冻。”她在灯下做的棉鞋,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弄湿了,湿了麻布和绒线容易断。这难不倒我们,到了清水河,统统脱了鞋,光着脚丫子下河。春脖上,水里的鱼有点傻,一抓一窝。都是些泥鳅沙里爬以及白条鱼。不大,最大的有五寸长。青黄不接时,抓得多了。母亲不但不训斥我们,且将这一大碗,洗干净了,将鱼肚子里下水掏利索的,恰巧,院里的小葱也嫩生生的绿了,母亲拔几棵,炖小鱼时搁锅里。放一勺豆油,揭开酱缸,挖一块大豆酱煲锅,放点白糖,香菜,还有白醋。我和弟妹争着抢着拉风匣,那风匣“咣当咣当”响,就像那年我父亲带我去城里二姨家,她家附近那个火车站,彻夜不断的火车,刚开启的鸣笛声。大铁锅边母亲弯着腰,揉完一团苞谷面照着锅边一甩,不偏不斜正当央,再揉一团,“啪嗒”又一个,像可爱的壁虎吸附在墙壁上。不忘吩咐别添多了柴草,饼子糊了不耐吃。那一锅圈黄面饼子,揭开木锅盖,哇!香喷喷的大饼子,烙着黄澄澄的锅巴。吃一口,咯吱咯吱脆,耐嚼。
一上热气,鱼汤的香,五级风似的直朝鼻孔钻。最清晰那晌,我勤劳的父亲,扛着把镐头从田里回到院子,太阳耀着他满头的青丝,粗布中山装沾着少许的泥土,他在阳光下拉长的身影,那是一家人的希望。闻到了鱼香的父亲,掏出腰里皱皱巴巴的毛角票子,让小弟拿着空瓶子,去村里的商店打一斤老酒。老酒,父亲就稀罕高粱烧,够味!喝了不上头。这一顿饭,仿佛过节,其乐融融。父亲一向沉默寡言,只有在这小酒的微醺下,话匣子就拉开了,他向儿女们讲得最多的依旧是土地,化肥和种子。山里的娃儿读不好书,就没有出路。我们一碗一碗喝着鱼汤,就着黄面饼子。喝的汗津津的,谁也不肯抬头,精力全用在对付鱼汤上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谁愿意错过?而且,平时也不怎么打牙祭,这冷丁的有了荤腥,我们几个就敞开了怀,猛造!
这里是油松和红松的生产基地,大片大片的松树,因管理得好,古木参天。那时候,村长王大毛说:“再过几年,咱们就卖个这些松树,再栽一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子子孙孙都能获益。
只是在我读大学那年,山林却被王大毛卖给了城里一位老客,分给群众的那杯羹,仅仅是这片山林总合的四分之一!
这些情节在我的生命里打下烙印。对于清水河的爱,绝不亚于在绵延的山峦戏耍,那时候封山育林措施得当。三月桃花开,野桃花丛林,美丽妖艳,隔壁二姐,灵儿相了门对象,她家兄弟姊妹多,在屋里谈恋爱不方便,她就和男友进了山里,在这片野生的桃花林,说悄悄话。顽皮淘气是小孩子的天性,我们就尾随其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灵儿姐姐。是的,桃花开得灿烂,灵儿的爱情在和那个男人牵着手然后偎依在一株桃树上,男人压过来的嘴唇涵盖在灵儿嘴上时,我们捂上双眼,心里却对爱情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在想若干年后,我心仪的白马王子,也要在这片宁静的山桃林缠绵。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在和灵姐突破了那层底线,灵姐提前怀孕,生怕影响他在学校公职和提升机会,居然抛弃了灵姐,只身一人进城了。就是这片山林,在桃花盛开的又一年,可怜的灵姐将自己交付在一棵粗大的桃树上,去了天堂……从此,我在也不敢靠近这山林。因为母亲说过,屈死的人是要在阳间找几个替罪羊的,所以,我们不敢去桃林了。但对于灵姐姐给我的记忆,却不曾由于岁月的远逝,而土崩瓦解。反而,越来越深沉。
倒是母亲在入夏,领着我们捡野蘑菇。挎着大筐,土篮子。即使刮风下雨我们也不歇歇,头上顶一塑料布,那时候的野蘑菇特别多,柞树底,草坪上,就是石缝中也会出蘑菇。黄花蘑,松树伞,大腿蘑这是人们最喜欢吃的。吃不了村人必到距离村子七里路的乡上去卖,赚的钱,为娃子扯几尺布料做件擦汗衣服,也有被马蜂蛰的时候,几次马峰蛰的眼睛肿成一道缝,二大娘说:“她婶子,你找村里刚生娃的,挤点奶水抹眼睛上过一夜就会好了,再就是热乎乎的马尿涂到红肿处,也好得快。”母亲只带我去人家要了奶水,那小媳妇也不害臊,长得很漂亮。一对小虎牙,一笑就露出来了,当着老公公的面撩开前襟给娃子喂奶,老公公撮不住了,出了房间。人是不长记性的,偏偏为了吃,跟猪八戒一个性子。野蘑菇也真是绿色食品,杀小鸡炖野蘑菇。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是我们山里人的幸福,可是,当山林分到个人手中后,情形急转直下,牛羊散放,乱砍盗伐,原生态的大自然遭到严重破坏,别说蘑菇不生长,就连叽叽喳喳晨出晚归的很多候鸟野物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山林成了一个荒凉的坟场。
那天,回老家。父亲对我说:“青子,山脚那块地被野鸡糟蹋了很多苞米苗子,乡亲们叫我买来毒药药死它们,我不想这么做,天老爷饿不死瞎眼家雀,吃就吃吧。”野鸡的群体就近几年,人们在自家责任田洒下的毒药攻击下,已经寥寥无几。还有的村人做夹子套牢野兔和野鸡,很多小动物成了他们的盘中餐。父亲憨厚的性子,令我心动。大自然一旦被破坏,生态如何保持平衡?还有一件事,让我们百姓担忧,那就是土地。农民离了土地无法生存。虽然背井离乡打工也会谋求生计,问题是喂养我们生命的是这片土地,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没有土地,哪来的稻花香?没有土地,城市的饭碗只能装着空气和填不饱肚皮的富丽堂皇,有人民币买不来粮食……是土地喂养了城市和乡村。
土地的减少,一方面是都在搞经济作物,种原始庄稼的越来越少,为了发展经济,这些田地都在火山口徘徊,另一方面城市向农村靠拢,一个个崛起的住在小区,工业区,大大征用了农民的土地,农民再就业成了案板上的鱼。父辈们再说到土地,看到脚下的土地一点点耸立起的高楼,他们哭泣的泪眼,谁来关注?农民的明天,城市的饭碗是谁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对大自然的尊重,就是在路过他们时,不带走一根枯枝。
故乡的清水河也变了模样,芦苇荡早被夷为平地,成了一家私人砖厂。一个参天的窑洞大烟囱,冒出的黑烟污染周围的环境,清水河难逃劫数,居民的生活垃圾在清水畔随处可见,南来的候鸟不见了,就是当地的鸬鹚也很少光顾清水河了,那些可爱的鱼儿经常莫名死亡,泛着白肚皮在水面上,死猫烂狗瘟鸡搞的河水乌烟瘴气……我热恋的清水河再也不复当年的宁静了……
若干年后,我回到来家,依旧流淌着的清水河,没有了当年的清纯,岸畔栽满了经济树木,平杨柳,还有板栗,泥猴桃。偶尔光顾的鸬鹚也是匆匆的来,孤独的离去,伫立在那里,再也不见了当年的芦苇荡,内心一片茫然。更让我心疼不已的是,村子里曾经绵延十几里的大果园子,被砍光了,变成了庄稼地。种植着玉米,大豆,高粱等,蓊郁的青纱帐,却不及往昔那一枚枚红彤彤的苹果,更惹人的眼。
地球村,我常常把故乡叫做地球村。他是我生命的摇篮,是所有生存在此处的人们呼吸的大氧吧。假若有一天被完全破坏,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将遭殃。所以,保护生态平衡,是从我做起,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弯一下腰的距离。有时候,我不仅敬畏那些拾破烂的老人,他们在无限的时光里,在默默地将一些人们忽视的风景和良心捡拾起来,小心翼翼的珍藏着,不免要说,人们啊,在你们不屑捡破烂的目光中,请低一下你那高不可攀的头颅,他们用一双手在捍卫着人格和自尊,同时也保持了这里的生态环境,你们做了什么?
地球村,大家的村庄。爱它吧,就是给我们的明天未来一个清澈的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