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当文化沦为笑谈(读书随笔) ——《大雪飘过的冬》读感
《大雪飘过的冬》以一个小院拆迁为事由,情节铺陈一环紧似一环,将主人公逼向绝境;《大雪飘过的冬》以常态人情事故与主人公的偏执比照,简单对复杂、粗浅对深邃,将“文化没落和毁灭”的焦虑和哀伤深植文本,构筑成一部兼融艺术性和思想性的小说作品。
被骂“脑袋灌铅,前八辈子吃牛筋长大的”、老婆要离婚、“艳照门”逼宫……苏和被逼在死角,孤立无援,独守小院,抱憾而死。雪太大,长生天也被迷了眼,护不住这个文化人。“我的文物我的家,我的历史我的魂!”苏和与他的小院、他的文化情结,玉殒人间。
这是《大雪飘过的冬》说给我们的拆迁故事。拆迁在即,文化人苏和突然意识到,小院,爷爷、爸爸住过,儿女们出生在这里,小院是他家族的根,同样是这个小院,几十年前,反叛小分队住过,是这座城市的历史见证,是文物,应该被保护起来。
家族的根、历史文物,两条线索交织、并行,《大雪飘过的冬》指向物质鼓胀的当下,人们对文化的态度、文化所处的境地,意浓味重。
“根”这东西,在常人,越来越流于“古玩”概念,如果不具备收藏、升值意义,“根”当然是扎在越新的土壤,才越显出家族的显赫光大。在唯物者眼里,世间万物莫不能以“物化”厘清,但即使是唯物者,也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根”。
“根”是意识的、情感的,带有非常私人化的印记,一定要把它物化定义,恐怕只有宗祠、黄陵这等“大物”才能佐证其有、其无。苏和不是名人,小院并非“故城”,所以,他说“根”,大家当笑话,听过也就过了,但偏偏他要“上窜下跳”,要“留下小院”,要“保住家族的根”,于是,小人物的悲剧难免发生。外人嘲笑也就罢了,结发妻子也不领情。跟他住小院,给他生儿育女,老婆从不抱怨,现在有过“好日子”的机会,他却故意不想给她,简直是个“浑搅搅”,老婆忍无可忍,坚决要离婚。
作者在“根”线索上,选取“老婆”这个角色,别具说服力。苏和与老婆是相爱的,他们相扶相助、相互理解,但在小院拆迁上,夫妻反目:一个要拿补偿款,要住新房,一个要保小院,要留住家族的根;前者可见,后者无形,夫妻各守一方、相持不下,最终苏和“败下阵来”,老婆胜诉,获得小院命运的决定权。
“根”这种文化,于国家,是民族延承、种族衍续,于家族,是深宅大院、人丁兴旺,在现代文明大背景下,比的是谁家楼房面积大、位置居中。现如今,“根”这个东西比较名贵,非名流达人“讲究”不起。
“寻根热”很是热了一段时间,中华民族几千年寻根史更是不乏典故。可小人物苏和要保小院、“保根”,就显得中气不足。大家劝、老婆发难、开发商提高补偿额度,他还是“闹”。你不过是想以小院为要挟,多要点钱嘛!常人逻辑让苏和的“闹”无理又无耻。我这个读者也跟着着急:苏和,别再“浑搅搅”了,再“搅”下去,你文化人的崇高没了,还会被人视作一个坐地起价的钉子户。
在想,如果作者选择名流来保小院,是不是声势上、气势上胜人一筹?但作者选择苏和,一个小人物,一个自认为是“县上少有的几个文化人”,身轻言微。但正是这以小见大,本文中的“根”才被“大写”,才更有力地调动了根植于中华民族传统中的“根意识”,对质当下的“物质当道”。
“根”,在物质匮乏时,脆弱、易碎,在物质丰足的,同样脆弱、易碎。文本中,“根”这条线索关乎每一个家每一个人,它的泛性,深入每一个家每一个人,从情感包抄过去,取得“文化层面”的探问和质询,作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点”,把文化这个“面”铺进读者心中。
另一条线索,相比“根”,保护文物是拿得到桌面上的,但苏和又拿不出“文物”证据。于是艰难寻证。小分队当年“抵账”给他父亲的相机、当年的报纸,不算,只有“凭私人关系”找文物站、红色文化办公室,求他们将小院定性为文物,留下来。官员们摇头。苏和和他的小院陷于绝境。
想来官员们也没错,是文物,当然要有证据。破旧的小院无法自我证实“我是文物”。苏和还是守着小院。守得众叛亲离,自己也觉得理亏:要给文物站和红色文化办公室写“文物申请”报告呢,提笔却不知写什么。“大脑里一片模糊,回想过去,阿爸其实从没有完完整整地给他说过小院的经历,而小院那段辉煌的历史,算起来距现在已经快七十年了,他却无法从小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找到历史的蛛丝马迹。”这确实让人沮丧。自己都说不清的事,还坚持什么?于是,在常人看来,苏和越发像“坐地起价”的钉子户。偏偏老婆也没商量余地,要起诉离婚,要取得小院产权,交由开发商拆除,搬去新房“过好日子”。
苏和四面楚歌,焦头烂额,他只能天天以酒浇愁。愁更愁哪:我是文化人,我得对得起这座城市的历史,也得对得起我父亲,但物证在哪儿,离婚又丢了产权……
这个冬天,雪不停地下,苏和“被眼前的雪迷离了,他感到自己被掏空了,想不出自己是从哪儿开头的,又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境地的。”伤心绝望,苏和买了一堆吃的,与小院共存亡。“我的文物我的家,我的历史我的魂!”红艳艳的横幅,白皑皑的雪,醒目,能醒几人神?我真是心痛苏和!也开始觉得苏和过于较真了。其实,物象的东西,没必要看得那么重。小院今天不拆,早晚会拆,就算今天当文物被保护起来,哪天它自己“年龄”到了,也会寿终正寝,倒不如现在“物有所值”。精神的东西,留在心里,才是谁也拆不掉的。
我知道我的想法小器。文化本是一种气场、气脉,如果没有物质显性表现,“文化”可能真是一股“气”,摸不着、抓不住。如果没有像“故宫”那样的建筑物做参照,说文化,可能也会像苏和为小院找物证,找来找去,把自己给找糊涂了。“原本是一个很崇高的想法,现在却成了他沉沦的借口。”
这些年,精神与物质对话的作品并不少见,作者本部小说的“切口”也并不新奇,它的抓人之处,在于行文的节奏和沉郁的主旨。不急不缓,环环相扣,仿佛有什么东西附身于苏和,又由苏和附身给读者,一起买醉,一起沉沦,一起游离于物质之外,守着小院,要家族的根,要这座城市的历史。
《大雪飘过的冬》,“雪、冬”让文本自带一股寒气,苏和之死,更令寒气生冰。
我多少也算文化人,医药业内诸多潜规则,我能像苏和一样用生命抗争吗?对于文化,类似无形、有形的对话,发生在任何冲突处,但谁人最后不向物质和势力妥协?“人世间没有绝对,只看诱惑是不是足够大。”这样的“经典语录”,如谶语般屡屡灵验。
跟着文字,感觉作者就像那个强拆的老板,一次次拆除苏和的希望,直到把小院和苏和统统拆除。又一个显性文化倒了!又一个文化人死了!阅读中,窗外并没有雪,但真的很冷。
平复情绪,再回文本。
感觉作者和苏和是一样的理想主义:以死抗争,捍卫文化。其实,我倒是认为,死,一时半会儿能震住人,但死并不能替代和改变现实,更何况,现实中,妥协案例以绝对多数压倒“以死抗争”,所以,我试着想象一下小说的结尾:苏和扛不住老婆的压力、商人的诱惑,妥协。住上新居,老婆喜孜孜地倒饬物件,他一杯杯喝闷酒,醉眼迷离;商业中心落成时,他作为当地知名文化人士,参加开业剪彩。他是摄影师,镜头锁定,恍然看见小院在地下“发声”……
外部喧嚣与内心死寂,这样的对照更具撼动力。现实太强大,强大到可以同化每一个人,如果以死抗争的人很多,也不会是当下“唯物质论”的局面。人们以笑料调侃文化、以笑话嘲讽文化人,这才是一个时代最大的哀伤,才是一个社会的文化没落。
作者把这种哀伤“以小见大”,把对文化毁灭、传统断裂的焦虑、对物质所向披靡的担忧和恐惧,密植于文本,让读者有机会辨识物质与文化的分量和价值。
为文化,为作者的忧患意识,我向作者致敬,向读者荐读《大雪飘过的冬》。
作者:孙可歆
作品:大雪飘过的冬(《西部作家》2013年第4期作品)
谢谢作者赐稿流年,遥握!顺祝作者写作快乐!永远健康!
《大雪飘过的冬》在司药的解剖刀下,铺开了满纸的光鲜。
山兄的按已十分到位,雁子便不再啰嗦了。
崇拜司药,文思绵密、语言精巧、思想透彻。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阅读、写字,共同文感和快乐。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