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二与老婆在床上正行翻云覆雨之事，外面猛然传来凄厉喊声：“来人啊！有贼啦！抓贼啦——”
　　 是隔壁大嫂的叫喊！牛二玩性正酣，却顾不得这些，扭身跳下床就要夺门冲出，老婆大喝一声：“你站住！”牛二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接过老婆扔来的短裤，登上就冲出门去。
　　 一墙之隔是牛大家，牛大老婆打开大门刚好迎来救援的牛二，女人身穿睡裙，瑟瑟发抖，一手护着十岁的儿子，一手指向院内。牛二看去，黑暗中，两个人影在扭打。
　　 一个是哥哥牛大，拖着一条瘸腿，尽管拼出脊背迎接雨点般打来的拳头，但是仍然死死抱住对方大腿，像黏胶一样粘住对方。
　　 那人知道有邻居救援，为了逃脱，不顾一切拔出匕首，正要刺向牛大，牛二眼快，从背后一把抓住那人手腕，一只胳膊顺势卡住那人脖颈。
　　 两个手腕子擎着匕首在牛大脊背上方——那人的胸前较上了劲。牛二眼瞅着匕首将要扎向哥哥脊背，使出吃奶的劲板着那人手腕，僵持也许十几秒钟，三人轰然坍塌在一起。
　　 牛二在最上方，迅速爬起，一种不祥预感袭来。他板起压在哥哥身上的那人，才见匕首已然捅进他胸窝，血，染红了牛大的脊背。
　　 “哥！他死了……”
　　 牛大也爬了起来，对着惊恐的牛二，用手指再次压在那人鼻孔上验证一下，果然气息全无！
　　 院门内外都是被惊动起来的邻居，牛大媳妇嘤嘤地哭着。牛二媳妇看到院中斗殴的男人归于平息，壮着担子近前，这才感到空前的恐惧——那人被丈夫打死了！
　　 面对吓呆的男人，牛二媳妇理智地向众邻居喊道：“谁带手机了，求求你们报警吧！”邻居掏出手机，牛二媳妇接过：“俺杀人了……不，俺丈夫杀人了……在清水河村……”
　　 警车来了，牛大牛二戴上手铐被两名刑警押上警车。法医验尸，竟然发现死者身穿囚衣。
　　 2
　　 黄河故道流域有一片绵延无际的芦苇荡，芦苇荡南北是大片平坦肥沃的红土地，红土地养育了一片富庶的村落，这片村落有一个动听的名字——清水河村。
　　 清水河村不敢说人杰地灵，倒是人勤地丰日子滋润。早年间芦苇荡就是他们的聚宝盆，单单鱼虾的收益就很丰厚，还有漫无边际的藕塘、菱角，白鸥点水，水鸟欢唱，祥和，美满。渐渐环境发生了改变，芦苇塘干涸了，水鸟不见了，隆起于塘中的那个土包再不用摆渡来回，村民扛着铁锹锄头每天步行于芦苇荡中，硬是平整出十几亩一片的地块，建了烧砖土窑。周遭尽是适合烧砖的红泥巴，自产自销红砖，满足了村民建房需求又不占用可耕田土地，何乐不为？
　　 到新千年初，富庶的清水河人家都建起楼房，在商品大潮冲击下，人们不再满足于土地的收益，年轻人纷纷出外淘金。那个闲置的土窑也被外村人承包了。
　　 那年牛大二十五岁，娶了邻村姑娘潘小莲。潘小莲的美貌可是十里八村小伙子梦想中的人儿，无奈她家要求的条件太高，只因潘小莲有一个小儿麻痹的弟弟，想娶小莲，就得先出十万给弟弟盖上楼房，弟弟有了楼房，也许才能娶到媳妇，续了老潘家的烟火，你好我也好。
　　 十万元在那时确是一笔庞大数目，这个条件足以打消众多做美梦的小年轻。牛大五短身材，自知不配那比荷花还美比白莲还嫩的潘小莲，所以不敢狂想，如今得知这个信息，便来了精神。十万元对他家来说，不算很难。
　　 他给爹娘说了，爹娘满口应承。娶到这样千里挑一的儿媳妇，也是他们的面子，更是向世人显示了他家的财力。
　　 就这样，牛大风风光光地娶了潘小莲，人前人后那个光鲜，着实受用了一阵子。
　　 可是，光鲜的外表终究掩盖不了内心的隐痛！近几年牛大手头宽裕，少不了狐朋狗友聚聚，逛逛红灯区，不料就染上一种“孬病”，医生看了钱也花了可就是不管用。本想娶了美貌的潘小莲可以刺激一下重振雄风，却已然无济于事。
　　 潘小莲本来就看不上这个有钱的“武大郎”，迫于父母之命不得已才嫁给他，不料竟然雪上加霜！为此，潘小莲不知流了多少泪。
　　 新婚半年，牛大就带着牛二跟随本村包工头南下淘金。他深感对不住潘小莲，只想从金钱上尽量满足她了。
　　 潘小莲跟着公婆在家过着悠闲的日子，花钱流水，穿戴时尚，心中的郁闷也只能在钱上发泄了。
　　 逢集日，潘小莲骑着时尚的电瓶车，伙同几个俏媳妇一同沿着芦苇荡中的那条小路赶往集市。经过土窑，土窑的壮工都是外村年轻人，他们在烈日下光着膀子，强健的肌肉，挥洒着臭汗，张扬着雄性的野性魅力，面对一群花枝招展的娘们，就像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隐约的异味，眼珠子死板板地盯著娘们的脸蛋和身段，嘴角的哈喇子掺和汗水流出浑然不觉。
　　 对着这些野性的公然挑衅的傻蛋们，胆小的娘们加足电门飞驰而过，胆大的仰起脸，投去狐媚一瞥，莞尔一笑，想死你也想不出这笑里是啥意思。就让你夜里去做恶梦吧。
　　 潘小莲是胆大的，她对着一个暴露着古铜色的发达胸大肌的汉子媚媚地看着，半天又嫣然一笑，车轱辘顶到前车屁股险些摔倒才回过眼来。前车娘们笑骂：“死女人，勾人魂，今夜就拱人怀里去吧！”潘小莲嘻嘻笑道：“拱就拱，也没啥亏吃。”
　　 那汉子的魂果然被潘小莲勾了去，直到娘们走远了，他还痴痴站着，眼珠子板板的，伙计照腚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晌午，土窑的壮工们吃了饭照样歇息俩钟头，唯独那汉子跟鬼领似的窜到芦苇荡中，眼瞅着眼前的小路，那是娘们赶集的必经之道。这是罢集的钟点，他忍着酷暑蹲守在这里，鬼才知道他想干嘛。
　　 天随人意，一会儿传来叽叽喳喳说笑声，一阵电瓶车飘然而至。汉子抬手，一块石子准确无误投了过来。只听“铛”的一声，潘小莲低头一看，是石子砸到自己的车。
　　 哪来的石子？潘小莲侧脸向芦苇荡望去，芦苇太厚，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她的心为之一动！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心思，她说：“你们先走一步，俺来点事儿。”
　　 以为她要解手，娘们取笑说：“小心屁窝窝被芦苇茬攮了！小心贪骚狗从后面舔了！嘻嘻……”
　　 潘小莲的心有点小鹿撞的感觉，他想看看是谁向她扔来石子。她也怀着一丝期待的心…….
　　 “噌”地一下，一个汉子窜到面前，潘小莲眼睛一亮，就是土窑厂的那个傻蛋！潘小莲有一分害怕，二分紧张，三分兴奋……
　　 死也没想到这个俏女人会回头找他！上午被那勾魂眼勾走了魂，他半天都浑浑噩噩的，想着娘们这个钟点要从这里经过，他就想在这里近近地瞅瞅。投去石子也是一时兴起，没敢奢望有回应，最多也就等挨骂的份了。
　　 眼前就是那个俏女人，真真的！不是梦吧？汉子局促地站着，搓着手。
　　 “是你扔的石子？”潘小莲发话了，眼睛弯弯地瞅着他，带一丝诡谲，“想干嘛？”
　　 “我……不干嘛……”
　　 “不干嘛是干嘛？”
　　 汉子等着挨骂却没有听到骂声，于是得寸进尺地说：“就是想看看你。”
　　 潘小莲噗嗤笑了：“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就看呗。”
　　 潘小莲热热地目光投来，汉子的热血撞到头顶，他壮着胆子往前凑，已经嗅到女人的脂粉气了对方却没有回避的架势，他猛地上前就抱住了那软软的身子……
　　 潘小莲被这汉子的突兀不禁颤了一下，半推半就，汉子不容分说抱着就往芦苇荡里钻去。潘小莲忙说：“车，车在外面了。”
　　 当汉子喘吁吁将车子搬了进来，潘小莲微闭双目，仰面躺在一片被踩踏的芦苇上。
　　 汉子噗通跪在潘小莲身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致命尤物……白皙的脸，因激动泛着红晕，硕大的胸，想挣开束缚的纽扣，急剧起伏……汉子再也按耐不住，发疯般地扯下潘小莲本就单薄的衣衫……
　　 终于平息了，潘小莲匆忙穿上衣衫。汉子还想缠绵，潘小莲娇啧骂道：“死鬼！大白天的也不图个避讳，等不到天黑啦！清水河庄东头第二栋楼房，俺等你。”说着又是莞尔一笑，接过汉子搬出来的车，翩然而去。
　　 3
　　 公婆跟尚未成家的牛二住隔壁老房子，潘小莲自个住一栋楼房，汉子每夜进出如入无人之境。汉子姓实，叫实再，三十了，家有老父老母。因为穷，至今光棍一个。潘小莲说他是“处男”，他不懂，潘小莲说：“你光有蛮劲却不懂得花样。”实再说：“这还有花样？”
　　 又是一个逢集日，潘小莲悄悄买来新光碟，她家的VCD除了看看成人片就没派上别的用途。以前搂着牛大看，现在搂着实再看。
　　 憋屈了三十年的实再在这里得到了完全释放，他享尽了女人的柔情和妩媚，也领略了男人的幸福和自豪；他得到极大的满足。而这一切都是潘小莲无私的奉献，因为潘小莲从来没有向他索要什么，反而每次来到，潘小莲总是对他悉心照顾，牛奶点心应有尽有。
　　 实再感到愧疚，可是他确实不懂得给她买什么，毕竟生来就没有买过女人的东西。实再领到工钱，分文不剩交到潘小莲手中，嗫嚅着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不知道买什么好，你自己看着买吧。”
　　 “傻蛋，”潘小莲总是这样叫他，“我什么都不缺，更不缺钱。你家有爹娘，将来还要娶媳妇，好好攒钱，别乱花。”
　　 “我不娶媳妇，”实再从背后抱住潘小莲，动情地说，“有你，这辈子我谁也不要了！”
　　 “别说傻话，俺有家，俺也不能劈成两半呀！牛大回家你就不能再来了……”
　　 “不！我就要来！我就要你，我要挣钱盖楼房，养活你，我一定要娶到你！”实再竟然热泪盈眶！处男动真格的了。
　　 “傻蛋！”潘小莲转身抱着实再，热切地亲着他……
　　 隔壁公婆隐约感到儿媳妇楼房里有些动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了；村里也有风言风雨刮倒婆婆耳里，婆婆对老伴耳语半天。这天晚上，老两口就在门外蹲守。
　　 很晚了，一个黑影来到儿媳大门， “梆、梆、梆”敲了三下，不一会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黑影进去，大门随即关上。
　　 老头“噌”地站起就要去砸门，老婆子照老头胳膊掐了一把，拽着就往家走。
　　 “你想找死啊！”到家后老婆子狠狠教训着老头，“凭你能制服那野汉子？野汉偷人翻脸不认人，当脸撞上他打死你的心都有——缺心眼！”
　　 “那怎么办？就眼看着那奸夫淫妇毁俺家清白门风？”
　　 “打电话！叫大房二房都回家，逮那奸夫淫妇进班房！”这里老人都称自家儿子为大房二房。于是老头拨通“大房”手机号，老婆子接过话筒，如此这般说了一套。
　　 隔两日，牛大牛二双双回家，按照娘的吩咐，在县城火车站挨到天黑，打的到家已是小半夜，正是“捉奸捉双”的时机。
　　 牛二在自家院墙里摞了两个凳子，哥俩踩着翻墙而入，小心摸到二楼，只听黑咕隆咚的屋里，男女嬉笑不绝。
　　 今儿可要瓮中捉鳖！牛大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房门，顺手摁亮电灯，两个男女正在吞云吐雾你死我活之中，被这突发景象惊得不知所措。
　　 按说“野汉”被逮现行，如果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求主人开恩，或写字画押，允以钱财，方可免受皮肉之苦或牢狱之灾。而眼下这个野汉却是不服，好像在自己家里被别人扰了春秋大梦，一脸愤怒地瞪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
　　 女人拽着单被捂着上身，蜷缩在床的一角，男人蹬上内裤从床上跳下，握紧拳头拉开决斗架势。
　　 二对一的决斗，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隔壁老两口对那奸夫淫妇恨之入骨，并不顾及所谓面子，只求他们被逮进班房。于是，当儿子跳过院墙，他们就拨了110.
　　 从二楼打到一楼，打到院中，都是少年气盛，一时难分输赢。实再毕竟孤单，不敢恋战，想靠近大门逃跑，无奈大门牢牢插上，想出去并非容易。此时牛二摸到一根棍子挥舞过来，实再慌忙躲过，情急之下摸到一把铁锹，对着赤手空拳的牛大狠狠铲去。
　　 一声惨叫，牛大栽倒，牛二眼见哥哥受伤，狠狠一棍舞向实再，实再脊背挨了一下，更急红了眼，挥舞铁锹，照准牛大又是一下……
　　 警车很快来到，两名干警翻墙而入，对着穷凶极恶的实再干警掏出手枪震慑。实再被缴了械，当双手被拷带上警车，他仍然不服。
　　 牛大的腿受到两次重创，血流如注，昏厥过去。众人将牛大抬进警车，连同潘小莲、实再一同往镇上开去。
　　 牛二骑着摩托带着老娘也往镇上赶去。众邻居一片唏嘘。
　　 4
　　 牛大小腿双骨断裂，更严重的是膝盖骨受到重创，很难愈合，医生说可能落下残疾。
　　 实再被移交司法机关，检察院依法提起公诉，要求法院对这个丧心病狂的歹徒重判，以警世人。
　　 至此，实再依然不承认自己有罪，不承认与潘小莲是通奸行为，他说他对潘小莲是真心的，潘小莲对他也是真心的，他们是纯粹的爱情，所以潘小莲就是他的女人，只是睡觉地点（可能）不对。牛大挑衅在先，所以他要跟他们拼命。
　　 他简直成了受害者。他的“理论”连法庭给他指定的律师都哑口无言。
　　 牛大可能终身残疾！这个残酷的事实摆在法官面前使他们对这起并不复杂的案情却很难判决。
　　 牛大的医疗费用以及后期护理费用须他本人承担，因为实再家境一贫如洗，被判入狱后年迈父母尚需政府负担。
　　 牛大住院治疗需要有人照料。牛大向法庭提议，他和老婆一向感情尚可，此次愿意原谅她，为了家庭，请求法庭对她免于诉讼。
　　 法庭接纳了牛大的提议，释放了潘小莲。重判实再有期徒刑七年。
　　 医院里，潘小莲每天伺候牛大，兢兢业业。病友们都说牛大摊上这样美丽贤惠的老婆是前世修来的福，牛大呐呐的，别人以为是谦虚，唯有他自知其中苦涩。